《师兄》金碧辉

1、第一章

　　十年
　　一个人，有多少个十年。

　　二十五岁的若寒再见到师兄若心时，第一眼几乎不敢认。

　　师兄眼睛上蒙着黑布，被挑断手筋后甚至连水壶都拿不稳，却还温柔的笑着问：“客官，彤湖的铁罗刹，需要三沏才出色。”

　　师兄的声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是他吗？”他一把按住茶博士的手，声音都在抖：“是紫妖伤的你？”

　　茶博士手一抖，壶没拿稳，热茶泼出杯子。

　　“若寒？”
　　“是我。”他从座位上站起，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冒失和稚气：“我很想你。”手指紧紧攥着男人的手腕，生怕他一眨眼，又不见了：“你跟着那个男人离谷后，十年了，都没有回来过一次。”

　　茶博士放下手里的壶，从若寒手底下一点点拽回自己的手腕，淡笑：“我辜负了师傅的教诲，还回去干什么，让师门蒙羞？”

　　“大家都很想你。”

　　“师傅好吗？”

　　“师傅去年坐化了，临死前还在念着你的名字。”

　　“我对不起师傅。”

　　“是那个人害的你这样对不对。”茶博士转身要走，若寒飞快从后面一把抱住他，哽咽道：“师兄，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对不起。”箍在腰间的手指被他一根根掰开：“我已经是个废人，现在只想过点平淡的生活。”

　　“那我就留在这里，我照顾你。”男人将脸埋入他的肩头，一股潮湿隔着衣服浸润了他的皮肤。

　　一声幽幽叹息，怀里茶博士的身体轻轻的抖起来，他在忍着哽咽，但从若寒的角度，能看到他蒙眼的黑布一点点湿透。

　　若寒想起十年前他们刚踏出百仙谷的那天，那时的师兄和自己都还是初出茅庐的小大夫，彼此间说话也从未如此战兢而克制。

　　他那时候很活泼，很闹。
　　师兄那时......很好，很好。

　　......

　　十年前
　　仙鹤谷外三十里
　　彤湖
　　一艘小小的画舫慢悠悠的荡于湖心。

　　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淡紫色的袍子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松，但却更衬托出他露出的脖子，脸，以及拉起袖子的一只手上如女孩般白皙的肌肤。

　　他有着如鹿儿般清澈的大眼，水汪汪带着一丝小心谨慎。此时那伸出的一只手正搭在另一只纤细的手上探脉。

　　“若寒，还有多久，你都看了有半个时辰了。”
　　“切！我看多久都是我的事情。听好了，你的脉象轻按记得，重安反减；举之有余，按之不足。崔氏《脉诀》说：‘浮脉轻手科举；泛泛再上，如水漂木。’”

　　身旁的本来靠着的人不禁笑了起来：“若寒，你的脉决倒背的很熟啊。那我到底什么病啊。”

　　若寒装模作样的收回手：“从你的脉象看嘛，脉气鼓动于外，脉象显浮，如邪盛而正气不虚时，脉浮而有力。可见你是外感风寒……”话还没说完，若寒的脑门上就挨了一爆栗。
　　“哎哟！”男孩大叫一声按住头：“好痛耶！干嘛打我。”委屈的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你这哪叫诊脉，你这明明叫背书嘛！”
　　“可书上是这样说的啊。你就是风寒了啊。”

　　“我是风寒没错，可是你一个风寒竟然诊断了半了时辰，不愧是我的好师弟，立志行医救人走遍天下的若寒啊！就你这小小的两把刷子，我只怕你还没有走到京城就让病人家里给扔出来了。”

　　“哈哈！”若寒不好意思的笑着扑上去抱他的脖子“有师兄在嘛，再大的疑难杂症也一样可以起死回生，我跟着你怎么会吃亏呢！要不为什么百仙谷外老是有病人打架就是为了先请到你帮他们医治呢！”

　　被若寒一把抱住，那人的气息顿时一滞，西湖淡淡的湖风吹来，吹散他挡在眼前的额发，那一对粲若明星的眼眸，长长轻轻抖动的睫毛让本来想要嬉闹的若心看得呆住了。

　　每一次，看到师兄的脸都觉得他好美，只要看到师兄黑玉葡萄般的眼睛，就好像被天空的明月罩住一般，再顽皮的猴子都会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

　　安安静静的等待，等待那一双温柔的手，轻轻的温柔的抚摸自己的脑袋，等待那一双微带笑容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自己，好像整个宇宙就只有自己是最强大的，强大到那样温柔的目光都能在自己身上停留。

　　若寒的手不由的想要伸出去摸上他眼皮，那人头一偏，若寒的手却扑空了。

　　“师兄！”若寒空空的叫了一声，刚刚的心神似乎都被师兄摄去了，他难道练了什么摄魂术不成，回过神来，若寒忙不叠的收回自己的手：“啊！师兄你怎么又走神了。还有，你为什么不带我给你准备的斗笠，赶快带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副容貌被外人看见可是要给我惹多大的麻烦吗？快，快带上。”手忙脚乱的取过一旁有纱巾下垂的斗笠撑到师兄的脑袋上。
　　这下才好，免得旁人看见自己的师兄如此美貌。

　　“这船上只有你我二人而已，怎么会有其他人看见。”躲也躲不过，只好任由眼前的男孩为自己带上斗笠，那劳什子一下子将眼前的视线都模糊了，外人固然看不见自己的脸，可是想要透过这厚厚的纱巾看清楚别人的脸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反正就是不想别人看到他的样子，每次在谷中，那些求医的病人看到他的脸都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有时他在一旁帮忙都要怀疑就算不打麻药那些人也不会有任何知觉。每到那个时候，若寒就恨不得挖掉那些人的眼珠子将他们拉出去喂狗。自己都半死不活的还有色胆对着师兄流口水？

　　只是师兄不知道，自己也曾暗地里解决了几个去而复返就是为了打师兄注意的坏病人。

　　想到这里，若寒不禁有些得意，若论医术自己确实不怎么地，可是若论毒术，哼哼！

　　自己玉面毒医的外号也不是凭空得来得。
　　唉！师兄这么善良总是不知道保护自己。

　　“你叹什么气，小小年纪好像有一肚皮心事似的。”若心好奇道。

　　“我还不都是为了你，这次也不知你发什么神经吵着闹着要出谷看看，要不是师傅看我还是一个稳妥人，怎么可能让你出来，要不是我执意跟着你，师傅决不会让你一个人出来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你的眼里只有那些花花草草，别人打你注意你都不知道，说不定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早叫你在谷中好好呆着，你又不像我，我自小就在江湖闯荡，你却是心里除了医术之外没有任何江湖经验的小虾米，怎能教我不担心……”

　　若寒喋喋不休的说着，说到口干舌燥处好不容易吞了口唾沫。

　　“我还以为你不会口干呢。”被那清脆的笑声一取笑，若寒的脸又红了，那笑声一点点的荡进心里，心神都不由为之一振。罢了罢了，看来怎么都劝不动这头牛回谷内，自己就陪他好好出来走一遭吧。不过保险措施要做好。若寒看看师兄脸上的斗笠，只觉得那纱巾还不够厚，脑子里开始盘算起来要不要弄点什么面粉给他整个容。

　　此时纱巾下的眸子却黯淡下来，刚才师弟的一席话让他陷入沉思，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我为什么吵着闹着要出来游历，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治病救人，如果只是为了治病救人，塞华佗的名声根本就无需自己出谷自有大把的病人在谷外排队等候，可是，那个人，还是想再见一面，这一点是骗不了自己的。

　　将目光投向远处，湖面在纱巾后隐隐约约，那西湖上的一道断桥就横在那里。那个人如今好吗？
　　若寒带着满足的笑容靠在师兄的怀里睡着了，师兄不过也才十八岁而已，又是自小被师傅捡来的，从未出过谷，相比自己的江湖经验可是大大的不如。

　　唉！责任重大啊，小小的鼾声自若寒的鼻子里慢慢冒将出来。

　　师兄，我最喜欢你了，小小人儿喃喃说着。

　　看到若寒睡着了，若心才慢慢取下呆在头上的斗笠，眼前的视线终于清楚了。

　　不知你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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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金币很古早时期写的一篇小短文开头，发出来晒晒光。捉了几个虫排了下版，我想想怎么把它填完，随缘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