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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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鸡打鸣报晓，寂静的村落渐渐升起缭绕炊烟，到了该吃早饭的时候。
伊洁是被一个童稚的声音吵醒的，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正悲戚欲嚎。那男孩儿见她醒来立即破涕为笑，开心的扑了上来，将鼻涕眼泪全都蹭到了她的身上。
“姨娘姨娘，你醒了，太好了！”
伊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头雾水，她明明记得……
是了，她明明已经死了……
就在她大婚的当晚，她清楚的记得，清彦走后，伊舒进了她的房门。她自然欣喜非常。伊舒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这一次作为陪嫁丫头过来，十分委屈。她已想好日后定要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却未曾想到，伊舒竟向她提了一个出人意表的请求。
伊舒沏了杯茶水递给她，见她喝下便开门见山道：“姐姐，我见了殿下便十分欢喜，姐姐把他让给我可好？”
伊洁一时愣住，手中的茶杯蓦然坠地。她眼中见的，是伊舒仍旧娇美的笑颜，耳中听的，也仍旧是伊舒轻柔的声音。可眼前的这人却已十分陌生、甚至可怕。究竟是什么理由，竟能令这个自小情同姐妹的女子在她大婚的当夜向她讨要名义上的丈夫？！
她不解：“妹妹，你——”
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却浑身无力瘫倒在了床上。伊洁蓦地瞪大双眼，那眼中饱含着的，不知是哀戚的悲凉抑或是愤怒的恐惧。她中了毒，无法动弹。她甚至可以感觉得到生命在渐渐流逝，而她却无能为力。
她不明白为什么从小乖巧温顺的伊舒会下毒害她，却倦了、乏了，无力再想。罢了，明华死后，她的世界早就仿佛一下子由五彩斑斓褪了色，变得灰朦孤寂，如此也好，她这样想着，缓缓阖上双眼……
“她死了？舒儿做得好。”
“哎，师父，这麻烦的事终于完结了，这些年来，我们有多少次能得手，为什么非要等到今时今日？”
“呵呵，舒儿有所不知，当日明华算到洁儿跟清彦会有情劫，我便知这是咱们的机会。”
“可是您之前不是那么说的，您之前说要毁了明华仙君最挚爱的东西，才让我偷来金锁把姐姐锁了，可后来姐姐没死，反倒是仙君丧了命。”
“咳、咳……总之，为师做的一切都是有因由的，舒儿你只管照做，将来白狐山、不，整个天宫都有可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意识将散未散之时，伊洁听到了她做梦也未曾料到的阴谋。明华、明华他……竟是被这二人害死的！
她本以为九岁那年的事，只是一个找不到犯人的恶作剧，却不曾想到，那竟是她身边甚为亲密的人所为！她恨、好恨！恨因自己的愚钝害死了挚爱的人，恨她知道真相的太晚，恨她此刻即将死去无法为明华报仇……
…………
“姨娘，姨娘？你怎么了？不要吓玄儿……”
从回忆中被唤回现实，伊洁有些茫然的回过神，眼前的男孩儿面带忧色望着她，圆圆的脸皱巴巴地皱在一起，丑兮兮的。
男孩儿抽抽噎噎地道：“姨娘捡玄儿回来的时候，不是说以后要一起活下去么，姨娘别吓玄儿……”
伊洁左手摸上男孩儿的头，轻轻的拍了拍，身侧悄然摊开的右手掌心，一支金明毓秀的凤簪静静躺着，心中渐渐一片清明。
是啊，要活下去。因为没有什么事，比活着更好了。
人间。光武十三年。经科举会试，有一人于千万人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成为当期科考的第一名。世人皆道：帝女妆，状元郎。驸马乡，不思量。意为既做得状元，只要出身不是太差，大抵也将会成为皇帝的东窗快婿。
今年的状元郎也没能例外。
金銮大殿之上，皇命一出，众望所归。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状元可以安安稳稳回家等着做驸马爷的时候，这位“准驸马”却提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请求。
巍峨的殿堂上，一位眉目清俊的少年，不吭不卑的行礼之后朗朗开口道：“素闻舒雅公主最擅抚琴舞剑，夜玄愚鲁，却想与公主切磋一番，未知皇上可否准奏。”
光武帝重武兴文、执政开明是尽人皆知。国内女子亦可从文亦可从武。而御赐下嫁状元郎的这位舒雅公主，更是能文擅武，女中豪侠。
少年圆圆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不忍拒绝他的请求。光武帝当即大袖一挥，准了奏。
此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未到比试之日，朝臣百姓已是无不知晓。比试定在皇家御林别苑之中，观战者不过数十人，宫外围观等听结果者却甚众。
公主一身轻便戎装，手持宝剑，剑锋寒气森冷逼人，飒爽英姿，尤胜须眉。
反观状元少年却只青衫长袍，一柄似未开刃的孤剑，负手而立，怡然自得。
舒雅公主凤目半眯，语气中透着不快：“怎么？状元竟要用如此钝剑与我比试，莫非因我是女子便小瞧了我？”
少年温和一笑，“夜玄岂敢，此柄钝剑乃是家中祖传，正代表臣下对公主的尊敬。”
舒雅听了，虽仍有些不屑，但不满的情绪已稍稍缓和。侍卫长从皇帝处得到指令，便宣布比试开始。舒雅宝剑信手挽个剑花，摆开架势，明眼人一看，就知公主技高之名确实名不虚传。
夜玄面上仍旧带着他惯常的温和笑容，微一躬身，左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竟是一点先发制人之意也没有。
公主一动而状元一静，只这一个开场，便看得群臣一片唏嘘。那画面雅致谐和，动静相宜，令人不禁屏息而视，心下惴惴。
舒雅见夜玄谦恭，也就没再避让，一连三个剑花起落，人已迅速跃至夜玄身前！寒剑直逼夜玄要害！
夜玄倒不慌不忙，瞬身疾转，几个轻巧隔挡便化解了危势，招式竟如行云流水般悠然闲适。几个回合下来，舒雅便知今日遇上了高手，收了轻蔑，开始专心应战。而夜玄却仍旧不紧不慢，只做防御。
忽然！舒雅一剑直朝着夜玄面门刺来！她料想夜玄为避这一剑定会露出破绽，到时便是她得胜的良机。哪知夜玄竟不避不闪，迎剑而上！
寒光宝剑与孤刃钝剑一时相击！电光火石间，夜玄轻巧一个旋身，长剑如怒龙出海，竟直刺舒雅心窝！
舒雅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那柄钝如朽木的长剑，在刺上她戎甲的一瞬竟断裂开来！
众人皆未能及时反应过来，直到舒雅手中宝剑哐当落地，方才如梦初醒般叫嚣着让护卫上前缉拿夜玄！
夜玄转过头，厉喝一声：“想要公主活命的就别轻举妄动！”
只这一声喝，侍卫们竟都止于原地，不敢再动！这个一贯温笑的少年，竟有如此慑人的气势！
夜玄回过头，看着仍旧一脸难以置信的舒雅，展颜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舒雅的瞳孔瞬间收缩！
夜玄轻笑着，仿如摒弃垃圾一般，将无力的靠在他身上的舒雅推开，任她滚倒在地。直起身，一袭青衫长袍素洁致雅，竟仍旧纤尘不染。
侍卫们一哄而上，夜玄却如飞升的仙人般渐渐漂浮了起来！侍卫们又吓得退散开来，再不敢上前。不一会儿，夜玄的身影如消散的云雾般缓缓变轻、变淡……直到消失不见。
被留在地面上的人们，只听到了这样一段话：“舒雅本是上界天宫中的一名丫鬟，真身为白狐。因造不可饶恕之孽障本应堕入无限轮回地狱，却在押解中逃逸，做了这光武帝国的公主。今日被裁毙，其魂魄将堕入幽冥，永受煎熬。”
倒在地上的舒雅、不，也许该唤作伊舒。一双原本明丽的妙目瞪得浑圆，那里面，有死到临头的挣扎与怨恨，更有难以置信的恐惧与惊悚。
她的心口，笔直的插着一支金翔毓秀的凤簪，簪子透过坚实的戎甲，深深的刺进她的心脏，簪尾如同舒展开的凤凰尾羽般炫目。
夜玄在她临死的最后，只道：“我的伊娘让我转告你一句话：‘我甘心应了我的劫，却无法饶恕你的孽。’”
山清水明，林深幽静。一间雅致的木屋之内。床边。
“伊娘，如此你便开心了？”夜玄清俊的面容上是强装的笑意。
“玄儿……只是辛苦你了……”一只如雪般素白的手抚上夜玄的脸颊。
“不苦，玄儿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夜玄将手覆上伊洁的手，哽噎道。
伊洁侧过头，枕边一把金锁泛着妖异的红光，如吸了血一般金红透亮。
“呵呵……玄儿，你可知这金锁与那凤簪的名字？”她轻笑。
“知道，凤翔锁命。”夜玄答。
“不对……”伊洁笑着摇头，如梦呓般低语：“不对……它们锁的，不是命……是情，凤翔、锁情……”
她艰难的伸出手，覆上那把自己打开了的锁，摩挲着如同爱抚自己最心爱的人。夜玄看着那只手，渐渐的、渐渐的……由白皙柔嫩变为苍老枯朽。
她仍旧在喃喃低语：“金锁锁情，凤簪索命，一劫一恕，命运难平……”
那声音，亦由清脆悦耳渐渐变得苍老喑哑，声调却始终轻柔。直到她再也发不出声音，夜玄的泪才如决堤般涌出，脸上再挂不住温和的笑容。
凤翔锁情，劫恕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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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