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愿》七榛

80、番外篇一：冥冥之中（上）

　　周围的一切归于安静，陆安衍只觉得自己像一团棉花，飘忽忽地在半空中浮着，过了好一会儿，忽然一阵刺眼的光破晓而来，原本轻飘飘的身子突然沉沉地落了地，身下是坚实的土地，他茫然地睁开眼。这是一个荒芜的破庙，杂草丛生，不见人迹。
　　阳光从屋顶的破瓦处漏下来，照在他的脸颊上，温煦暖和，周边的一切是如此真实，陆安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只不过才一动，五脏六腑都扯着生痛，心口一揪，不由自主地冲口而出一口鲜血。他捂着心口，勉强撑起身子，靠着灰白的墙喘了一口气。

　　他不是在宫中么？还是说他...已经死了？

　　陆安衍疑惑地想着，可是...他捂着心口的手上满是鲜血，身上的伤还在，只不过...他搭了一下自己的脉，可以明显感觉到较之先前的情况，这伤要好了不少...
　　但...陆安衍苦笑了一下，也不探究自己为何会在这里，毕竟现在如果没人来处理这伤，他只能坐着等死了...

　　“放手！”

　　“不。”

　　一阵喧哗声从破庙外传来，陆安衍吃力地抬头看去，他的位置正对着破庙门口，从半掩着的门口望出去，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两个孩子的身影，好像在抢什么。

　　“呯——”一个孩子握着手中的东西，重重推开虚掩着的半扇门，冲进了破庙里。

　　另一个紧随其后，往前一扑，扑倒了前面的小孩，两人滚做一团...

　　“给我。”

　　“不。”

　　两个孩子在地上不断争抢着，陆安衍轻轻咳了一声，两个孩子手中的东西掉在地上，他们停了下来，看了一眼靠着墙狼狈坐着的陆安衍，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两个孩子的脸都脏兮兮的，只不过一双瞳子乌黑亮堂。前方虎头虎脑的孩子将稍微瘦弱一些的孩子挡在身后，掉在地上的那一包东西散了开来，是一些模样奇怪的蘑菇。

　　陆安衍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他抿了抿干得有点起皮的双唇，轻轻地道:“打扰了，能否...咳咳...帮忙喊个大夫？”

　　两个孩子楞楞地看着陆安衍，上下打量着这人，忽然，两孩子对视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欢愉，直接就窜了上去，在陆安衍身上摸索着。
　　陆安衍此刻虽然伤重，可对付两个孩子的力气还是有的，他伸手一抓，左手扣住虎头虎脑的孩子的手腕脉门，那孩子痛得小小喊了一声，孩子的手细得似乎就剩一把骨头，陆安衍觉得自己稍微用点力就会折断这只手。

　　“圆圆...”另一个孩子看到同伴被扣住，喊着就往陆安衍身上撞去。

　　陆安衍勉强使了劲儿，右手扼住撞来的孩子的脖子，掌中纤细的触感，让陆安衍不得不小心地把握力度。出手的时候，陆安衍牵动了胸口处的伤，血渗得更凶猛了，也疼得厉害，他只觉得眼前阵阵眩晕。

　　“放开小花！”忽然左边的孩子挣扎着开口，这熟悉的名字和独特的嗓音，让陆安衍的脑子轰得清醒过来。

　　“你叫肖圆圆？他叫何小花？”陆安衍撑着身子问道。

　　“你...怎么...知道？”右边的小花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

　　听着这话，陆安衍细细端详了下两张脏兮兮的脸，从轮廓上依稀可以看到他们未来的样子。所以，他这是...庄周梦蝶？还是南柯一梦？陆安衍无力地将两人放开，他突然又低头吐了一小口血出来。

　　待陆安衍一放开手，肖圆圆立马拉着咳嗽的何小花往后跑，离得陆安衍远远的，跑的时候何小花还不忘把地上的蘑菇捡走。

　　陆安衍喘了一口气，看着远去的两人，苦笑了一下，当年他听明恪说过，肖圆圆和何小花是他在南山脚下随手捡到的乞儿。没想到，竟然这样遇上了。看来，他们是还没遇上明恪，也不知他刚刚有没有伤到他们？

　　他扶着墙，本来想起身出门，但却是怎么也起不来，他乏力地靠回墙，周身疼得他紧紧皱着眉头，尤其是胸口处的伤，抚上心口，一点点往外淌的血带着些许温度，让他冷的有点僵硬的手稍微暖了点。
　　陆安衍干脆地闭上眼，也不挣扎了。脑子里开始迷迷糊糊起来，他觉得这样睡过去也好，至少不会难受......

　　“陆将军的命还挺硬的...竟然撑到了现在...”陆安衍恍恍惚惚的，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做梦还是醒着，他好像听到了田大海的声音，可是耳边嗡嗡嗡的，他听不清还有谁在说话......

　　“好。”

　　“陆安衍，你争点气，喝下去……”

　　“药，他都喝了…”这好像是阿媛的声音......

　　他努力地想听清楚后面的声音，可是耳朵好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他只听得模模糊糊的，忽然一阵细微的啜泣声传过来...无助，慌乱...

　　陆安衍猛地惊醒过来，他捂着胸口，大大地喘了两口气，感受到空气的冷意，他扫视了一眼四周，依旧是破庙。

　　可是啜泣声断断续续的，没有停下。他有些惊悚地往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人。

　　“圆圆......”细细的声音夹杂着呜咽从破庙外飘进来。

　　陆安衍呼出一口气，他慢慢地扶着墙起来，身子虽然虚软，可是比之先前，有了些许力气，他骤然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很诡异地竟然止住了血。他回想到自己先前的梦，隐隐好像有了点猜想。

　　他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不过短短一小程，他却觉得特别的长。门口转角处，他看到何小花一脸泪痕地摇着倒在地上的肖圆圆。

　　陆安衍走的近了，才看到地上的肖圆圆脸色带着点青，嘴唇上微微泛着紫，而他那小小的手还紧紧握着半只蘑菇。
　　陆安衍心底一沉，急忙蹲下，何小花看到他，也不动作，只是默默落泪。陆安衍轻轻搭了一下肖圆圆的脉，这是...中毒？

　　“他吃了蘑菇？”陆安衍沉着声问。

　　何小花没有应答，就拉着肖圆圆的手，低低唤着。

　　陆安衍将肖圆圆扶起来，何小花抱住肖圆圆，怒视着陆安衍，道：“你要干什么？”

　　“救他。”陆安衍扯开何小花，随后回了一句。他的手冰冷冷的，触到何小花，激得何小花打了一个寒颤。

　　陆安衍伸手抵住肖圆圆的后心，运转身子里好不容易聚集的一丝真气，缓缓渡过，不过这么一动，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在夜色下，异常吓人。

　　好一会儿，肖圆圆忽然往旁边吐出几块还没消化的蘑菇，脸色的青色开始消退。何小花紧紧拽着自己的小手，紧张地看着额上已经是细密的汗水的陆安衍。

　　“噗——”肖圆圆吐出一口紫黑的血，唇上的紫色也褪去了。而身后的陆安衍也随之一同呕出一口血，无力地倒在地上。

　　何小花抱住往前倒的肖圆圆，触了一下肖圆圆的鼻息，这才安下心，回头看着无声无息倒在地上的陆安衍，有些无措。

　　“喂，喂喂，你怎么了？”何小花喃喃地喊道。

　　陆安衍缓过一口气，体内筋脉撕裂一般得疼，丹田处空荡荡的，不用把脉，他也知道这身功夫算是废了。

　　“你，你，你还活着吗？”何小花将肖圆圆轻轻放下来，走过去，小心地推了一把陆安衍。

　　这一把，正好推在陆安衍的伤口上，陆安衍闷哼一声，勉强扯了扯嘴角，艰难地道：“没事...就是...饿了...”

　　何小花听了，眼神扫过地上零零散散的蘑菇，知道这是有毒的了，可是他们已经没有吃的了，但救命之恩...他知道是要报答的...

　　“你等等。”何小花对着陆安衍说了这一句，就匆匆跑开。

　　陆安衍没有在意何小花的举动，也没有精力在意，他只觉得肺腑处火辣辣得疼，令他的呼吸都有点困难。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远远的，他好像听到脚步声，急促，而慌乱。

　　陆安衍睁开眼，却见何小花抱着什么东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你...”看到不过一会儿没见，就鼻青脸肿的何小花，陆安衍惊诧地开口。

　　还没问出什么，何小花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纸包，欣喜地道：“给你吃。”

　　“你，脸上的伤？”陆安衍吃力地撑起身子，看着何小花，轻声问道。

　　“没事，你吃。”何小花推了推手上的纸包，一股浓郁的烤鸡味散发出来。

　　陆安衍迟疑地伸手，只是还来不及接，突然一阵喧闹声传了过来。

　　“果然是你这个臭小子偷的！”

　　“这小乞丐，就是欠收拾！”

　　两个骂骂咧咧的醉汉冲过来，浓浓的酒味差点把陆安衍熏晕，他们二话没说就要抢过何小花手上的纸包，何小花看到伸过来的手，急忙向后一步，将纸包紧紧抱在怀里，醉汉看着何小花这般，追上前气恼地对着何小花就是一拳头。

　　陆安衍现在身子绵软地厉害，不要说动武，连动弹都做不到。他看着那俩醉汉对着何小花又是摔又是扯的，可是何小花死死抱着怀里的纸包不肯松手。
　　陆安衍咬咬牙，从后面推开一人，那人猝不及防，被推得一踉跄，趁着空隙，陆安衍将何小花拉进怀里，那被推开的醉汉气势汹汹地回身，两人狠狠地上前拳打脚踢的，陆安衍实在没有力气，只是用身子挡住，护着何小花。

　　何小花在陆安衍的怀里，只觉得一股子带着铁锈味的暖流滴在他的脸上，他可以感觉到落在那人身上的拳脚很重，可是这人却始终护着他，没让他挨着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