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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一车头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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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院里烧过火的厢房,在满地水渍中,显得一片凄凉。一辆马车缓缓行至院门口,而后停了下来。
陆安衍从马车里下来,在药效作用下,脸色较之先前,倒是多了些许红润,一袭黑色朝服,端是英姿飒爽,行走间显露出玉树临风的姿态。他看着栖梧院上那龙飞凤舞的字,微微发怔,空气里还带着一股硝烟味,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腥味,侧头示意严飞上前敲门。
就算是闹得天翻地覆,只要没有彻底撕破脸,那么自然是要做足礼数。
晨光破晓,栖梧院的大门敞开。
屋子里的宁静在小厮的通传中被打破,陆昌明迎着晨曦的脸微微柔和,露出一丝笑。
“我儿来了,打扰郡主了。”陆昌明收敛了神情,淡漠地扫视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高阳和脸色微变的田大海,迎着晨光,大步走了出去。
高阳郡主李凤仪咬着唇,伸手抚过脖颈处的淤痕,浅浅一笑,对着田大海说:“走吧,田伴伴,我们送一送陆郎,顺便赠一份礼物给陆小将军。”
“是。”
栖梧院里,陆安衍长身而立,静静伫立在院中,地面上还隐隐可以看到未冲刷干净的血迹。
阵阵脚步声传来,陆安衍望去,陆尚书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在离陆安衍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审视了一番陆安衍,有些疲惫地说道:“一切可安好?”
陆安衍微微低头回道:“一切安好。父亲,朝服已经备在马车里了,今日是大朝会,时辰差不多了。”
“也好,如此,我们就出发吧。”
“父亲,稍候。”陆安衍看了一眼陆尚书,低声说道:“儿子需向郡主讨回一些东西。”
陆尚书沉默片刻后,说道:“随你,我去车上等你。”
“是。”
陆安衍望着陆尚书远去的背影,回身便看到田大海扶着高阳郡主走了出来。他沉默地看着不断走近的两人,严飞站在陆安衍身旁,警惕地盯着越来越近的两人,气氛肃静地有点紧张。
陆安衍冷漠地看着两人,对刚刚交过手的田大海视若无睹,冲着高阳郡主微一躬身,缓缓开口:“见过郡主。”
“陆小将军安好。”
“谢郡主关怀。臣一切安好。”陆安衍漠然看着高阳郡主,垂眸回道。“臣想向郡主讨个恩赐。”
高阳郡主慢慢走了过来,她浅浅地一笑,但是这个笑里却藏着几分凉薄,轻柔地道:“陆小将军,本宫正好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她轻轻地举起手,拍了拍,清脆的拍掌声在院子中响起,笃笃笃——一阵马蹄声从院子后方传来,一辆马车慢慢行进。随着马车的靠近,可以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一丝丝的血滴从马车的缝隙里落下。在地上连成一条长长的血线,陆安衍微微眯起眼,抬脚走了过去。在浓浓的血腥气里,他揭开车帘,映入双眸的是人头。
车里层层叠着熟悉的人头,沾染污血,或睁或闭的眼睛,头颅下是残留着脉络和肉丝的骨节,这些头颅的主人,他很熟悉,在他下令来栖梧院前,他们还是鲜活的…陆安衍猛烈咳了两声,黑色的袖袍遮住唇,衣袖处的银丝带了点血色…
陆安衍转身看向高阳郡主,双眼冷厉,目光中夹杂的杀意令空气几乎凝结成冰。
高阳郡主李凤仪挑了挑眉,像个小姑娘一般,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笑吟吟地道:“剩下的部分本宫都给烧了,毕竟不能浪费了这把火……”
田大海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人之间,咧了咧嘴,似笑非笑对着陆安衍随意拱了拱手道:“陆小将军,这礼物,可还满意?”
陆安衍面上无比平静,沉默了一会儿,他躬身一礼,朗声道:“臣谢过郡主。”
“严飞,我们走。”陆安衍藏于袖中的双手握成了双拳,手面青筋暴露,骨节处泛白,指缝里沁出一丝丝的血,深深看了一眼两人,转身离去。
严飞低头,红着双眼牵过马车的缰绳,一步步跟着陆安衍走出栖梧院。
李凤仪看着陆安衍离开,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冷漠地注视着前方,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对着田大海说:“田伴伴,这一局,我们没赢。”
田大海怜惜地看着李凤仪,轻声道:“但他们也没赢。”
是的,这一场较量,没有赢家。
出了栖梧院大门,陆安衍忽然弯腰呕出数口鲜血,他抬起衣袖随意擦拭了下,在严飞担忧的目光中,勉强笑了笑,吩咐道:“你带着兄弟们回去,好生安葬了,兄弟们的家里也都给安排一下。”
“少爷,您……”
“去吧,不必担心我。”陆安衍摆了摆手,截断严飞的话。
严飞低头抱拳,闷闷地应道:“是。”
陆安衍深吸了一口气,肺腑间闷痛不已,他稍稍振作了下精神,掀开车帘,上了门前早已候着的马车。车里陆尚书已经换好了正红色的朝服,端坐在车内闭目养神,听到人上车的声音,才慢慢睁开眼。
马车缓缓行进。
车里,陆尚书并没有询问什么,只是默默看着微低着头的陆安衍,那白的近乎透明的脸色和愈显单薄的身子,沉默少许后说道:“先皇是个凉薄的人,看着多情,实则无情。如今还活着的皇子皇女都很完美地继承了先皇的这个特点,甚至手段比之更狠辣…我现在觉得,或许让你留在上京是一个错误的做法…”
陆尚书漠然地盯着陆安衍,一字一句地道:“不要和皇家再搅在一起,不然死的人会更多。”
车内的空气寒冷而凝重,冷寂地几乎让人窒息。
“父亲,对不起。”陆安衍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陆尚书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击在他的心口,体内的血气不由自主地上涌,他努力地咽下喉间的腥甜……想到带回来的一车头颅,那些年轻的鲜活的生命,在他的一声令下就凋零了…虽然早就知道敌我交手必有伤亡,可终究意难平……
陆尚书望着陆安衍压抑着痛苦的双眼,带着一丝淡漠说道:“你不必和我说这话,毕竟死的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