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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四十 南行北往 一 ...

  •   我料想人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只不过他们撑的时间比我料想的推后了几天,可能他们在确定塞外的征战结果吧,与制裁我这么个不女人相比,性命才是最关键的。
      小妹前一夜匆匆来见我,什么话也不让我说,带着蓝雀俩人上上下下给我拾掇行李,看样子是想让我一走了之。
      “二姐,西门外有马车等着,你赶紧走,我让蓝雀跟你去,一路上也有个照应,你们先回帛城,尉迟跋的人会在城外的草亭接你们。”说话间,匆匆将一块精巧的铜牌系到我的腕子上,“万一没认出来,你就直接进城去找人,把这个给他们看,进了城先住进咱们自己家,别住申屠家了。”
      这匆匆的一席话,我并没有十分记住她的意思,因为重点都放在了“尉迟跋”这三个字上,跟他在一起的几个月间,通过方示的书信,也得知了一些尉迟跋的近况,我以为他也会跟申屠破虏一样,可事实说明是我太过理想化,他是个真正打算掌权的人,所以,即便爱一个女人,也不会为了她停下脚步——听说他成亲了,妻子的家族也是反叛的一族,两方军马融合迅速扩大了地盘,这事我一直隐忍着没告诉小妹,一方面是想着他们俩可能已经再没机会见面,另一方面,我不确定小妹到底对他有多少感情。
      “迎儿,你是不是为了我的事才主动求他帮忙的?”让她主动找他联系,看上去不大可能。
      眼神微有闪躲,“这些事你先不要管,眼下最急的是先离开边城,申屠家的宗亲已经到府里找过二爷几次,你这个样子再呆下去,万一他们真来了,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迎儿,有件事我必须先告诉你,尉迟跋并没有守住他的承诺,他已经成亲了,二姐不希望你为了我的事去求他,如果你早已经决定不回头,最好就不要再跟他有瓜葛,你的性子我太了解了,我不放心。”
      “这事我知道,他信上告诉过我,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你,你一个女人家孤零零的,又挺着个大肚子,就算是为了孩子跟申屠破虏,你都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那些人一旦闹起来,不知道后果会怎样,我怕到时就算想救你都来不及,二姐,你赶快出城吧。”
      蓝雀也跟着央求,最后三个人都哭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哭哭啼啼一阵,擦干眼泪,“迎儿,我早就做了准备,你要是真想帮二姐,那我先告诉你该怎么帮。”
      她跟蓝雀不禁都呆看着我。
      将我的打算说了一遍,迎儿不禁瞠目,“姐,这行吗?”
      “放心,一定行,不过等事情结束了,你最好跟父亲回帛城,也免得他老人家再听些风言风语。”
      “小姐,那我留下来陪你。”蓝雀双手擦擦眼,哝哝而语。
      “你还是跟迎儿回去,等回了帛城后,想见面还不容易。”
      轻言打发了他们两个人先回去,心里惦记着小妹跟尉迟跋的事,想着以后回了南方,他们二人再见到,又会是怎样的一番风景?小妹早就看穿了深闺大院的苦楚,尉迟跋这样一个嗜权的人怕是不适合她,她需要的是自由,尽管为此吃尽苦头,她不像大姐那般柔顺,也不像我这样寸心忍耐,她擅于拒绝,可以说更加执拗,这样的性子在这样的世道只能让爱上她的男人对她敬谢不敏,我几乎可以确定尉迟跋即使真得爱她,也摸不透她要得到底是什么,因为她要的是没人能给得起的,而尉迟跋这样一个嗜权,并打算在乱世之下功成名就的男人不可能将心思都花在她身上,他们真若在一起,总有一个人要放弃些什么,可是谁又会这么豁达?

      还记得在京城,我还是申屠家名义上的当家主母时,那些宗亲笑呵呵地旁敲侧击,打听着我是否愿意出钱为家族的宗亲买官赌权,当时我手缝太小,对谁都哭穷,可真算是“六亲不认”,结下了不少怨,如今大概要一并将欠得怨恨全部还清了吧?
      申屠家的人几乎将这方小院子挤满,如果他在,见了这种场面,怕不是要提着刀,哪个敢出半句声,便一刀砍过去……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时而正经地让人觉得他是个大英雄,时而又不正经地像个地痞混混,我好笑地想着那个男人。
      “夫人,要不要多叫几个兄弟们来?”一名军士看罢院子这态势,退后几步凑近我身边。
      “不用,今天这是申屠家的事,你们只管看着,不用插手。”
      那军士愣神一下,“可将军出城时交代过,我们得保证夫人您的安全。”
      “你听我的没错,只站在一边就行。”
      四名军士听话地退到两旁。
      这时二爷跟父亲也到了,二爷依旧一副神态泰然,父亲却是一脸病容,瘦可见骨,可见这段时间没少为我的事发愁,想一想,他坚持了一辈子的东西,顷刻间被我毁得一分不剩,就像是忙了一辈子,突然变成了徒劳无功,我对不起他,他毕竟是生我养我的父亲,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难过的呼吸不畅。
      “哦……”见我微微福身,二爷抬手想让我起身,可一时又不知道怎么称呼。
      “二哥,这事咱们得先请苏老爷发话!”宗亲甲凉凉地提醒,令父亲蹙眉。
      二爷看看一旁的父亲,干咳两声,“话是一样说的,这事也不就是她一个人的错,那逆子占多半——”话说到一半,父亲已走到我的跟前。
      微微抬头与父亲对视,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东西,对视良久,他转开眼,转开那一瞬,扫过我隆起的肚子,双拳紧握一下,从我身旁走过,“跪下!”
      我抚着肚子勉力下跪,对着院子里所有人,跪下那一刻,也就说明我承认了自己是个该被天下人唾弃的女人,可我心里知道,我跪下是因为我不想让家族继续为我承担太多骂名,不想让我的孩子没看见这片天地便匆匆离去,更不想等他回来时是个伤心的局面,如果自尊可以换得这些东西,我会宁愿把自尊拿出去让世人践踏。
      二爷看我一眼,匆匆跟上父亲的脚步,站到正屋的台阶上。
      “苏某身为人父,未尽职教导,给亲家带来如此羞辱,自知无权开口,今日不管亲家怎么处置此女,苏某都无怨言。”
      此言一出,院子里静悄悄的。
      “咳——”二爷打了下嗓子,“今日宗亲聚集,都是因申屠氏第六代长孙犯下了这种大错,为了申屠家的声名,还请在场的各位叔叔伯伯,兄长弟弟们一起商量下,如何处置这个忤逆不孝的子孙!”
      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苏老爷既然也把话放下了,我看紧急的是不能让她肚子里的孽子出世为上。”有人如此说。
      “就是!”
      ……众人附和,之余,还有人觉得该严惩我这个勾引男人的□□,申屠家再不能留下这样的媳妇种种,更甚者,众人一致觉得我根本没有再活下来的权利。
      跪在那里,眼睛瞥过这些人,放眼南天上盘踞的大鹰,轻轻抚摸着肚子,淡淡笑着,流言能害人性命,但是我若偏不愿意寻死呢?
      因我的笑意,众人愤怒了,这让我罪加一等,因为我不但不知错,反而还变本加厉地笑起来。
      众执一词,认为我跟我的孩子必然不能继续留在这世上,对付不守贞洁的妇人,乡野民间或者可以宽松一些,但深闺大院绝对不能心慈手软,尤其我们这种明目张胆的人,是非要拉出去正法,以兹证明这世道还是守规矩为好。
      依照申屠家的家法,棍罚是首选,就像当时打申屠破虏一样,众人信誓旦旦地认为这法子可行,看我的那眼神,像是想等着看我还能笑到什么时候一样。
      那四名军士看众人打算对我棍罚,不免手握军刀,对众人虎视眈眈,要是今天让我吃了一棍子,怕是他们都不好跟他交待。
      眼看着情势有点胶着,明清、明华急匆匆跑了进来。
      “父亲!这个时候你们怎么能冲到大哥的私宅行凶!”明清厉声呼喝,“大哥正带兵深入塞外,苦战不止,我们帮不上忙就算了,怎么还能来伤人!”
      “明清贤侄,我们就是为了破虏着想,他拼命搏出的功劳,纵不能毁在这个不守贞洁的女人身上,我们申屠家的百年声名也不能就此败落啊!”宗亲乙言辞恳切。
      “就是啊,贤侄,你总不想见破虏就此毁在这个女人手上吧!”宗亲丙亦是言辞恳切。
      明清还想说话,却被明华一把拽到一边,“两位叔叔,这么说你们是非要趁我大哥不在,杀他的骨肉,害他的女人,灭他的后院,绝他的后了?”
      这一句话不轻,众人一时语塞。
      明华过来扶我起身,因为胎气所致,身子有些浮肿,跪了这大半天,膝盖处已经没了知觉。
      良久后,自然有人不忿。
      “明华贤孙,先不说这宗族大事你不该插言,单说破虏带兵出赛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我们申屠家身为大梁武军的责任,为的是一方百姓的安危,我大梁朝的塞北安稳,如今天下纷乱,身为申屠子孙自然要以安国平乱为准,若是因为这么一个女子失去了带兵的权利,与国,我申屠家不忠,与祖宗,我申屠家不孝,难道你想看着你大哥成为不忠不孝的子孙?”这是一位长者,说话的分量很重。
      明华还想反嘴,我及时抓住她的手腕,再吵下去,怕是还要把明清、明华扯进来,“他的确不该为了我们成为不忠不孝的人,我愿意认错,我愿意领家法。”
      明清、明华惊呼,“你疯了!”
      “二爷,请家法吧。”实在弯不下身。
      “……嗯,到内堂吧,总是不能让破虏太怨恨,这腹中的孩子虽来得不对,可也总是我申屠家的子孙,总不能让他毁于这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此话一出,就见一旁的父亲踉跄一步,倚到了门框上,眼神怆然。
      俯身朝父亲三拜,“女儿不孝,应有此罚,只望父亲好好保重身子!”
      二爷一挥手,小二子等几个人扶我起身。
      明清、明华以及那四个军士见状就想往上冲,不期然,军士四人倏然倒地,明清、明华也悄然双膝跪地,再看二爷,神清气爽地收势。
      “跪下反省,再忤逆,饶不了你们!”
      “父亲!你想没想过,大哥回来会疯的,他要是疯了,谁能管得住他做什么!”明清大喝。
      众人哑然,怕是也想到了申屠破虏的野燥脾气。
      二爷伸手拿过仆人手上的棍棒,“那就我亲自动手,他要怪就对我来好了。”
      众人神色这才安下来。
      路过明清、明华,路过父亲,我知道是非要害他们难过一阵子了……

      “二爷。”到了后堂,对二爷微微福身,“劳烦您陪我演这一场戏了。”
      “话不必多说,你赶紧出城去吧,记着一定要护好身子,要是有什么不是,我担心那小子还真敢跟我动手,他回城那晚可是对我威胁加利诱了大半夜。”
      “原来他真回家见您去了。”
      “是啊,冲他那个样,我也没敢把你的打算告诉他,这小子要是知道有这阵仗,怕也不会让你留下来。”
      “给二爷惹了这麽多麻烦,也让申屠家受辱,我们……”
      “做都做了,再说无义,申屠家的功绩不会因为你们俩的事受辱没,要是真能这么轻易就失了功绩,那这种功绩也不必要。我现下担心的是你回颖川这一路上的安全,真没事吗?”
      “我三个月前就跟凤家联系好了,他们正好有商队回南方,再者,方先生也安排了两个人来接我,两天前就到了。”方示之所以会瞒着申屠破虏帮我,只因为我那封信,他算得上我们俩的媒人,当时帮申屠破虏对付我,总也要还些债来的,“只是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家父跟舍妹还劳二爷多照顾了,我们这事连累了他老人家。”
      “这事你放心。”
      匆匆出了后门,别过那场闹剧,小妹跟蓝雀已经帮我收拾了包袱,正在马车旁等我。
      爬上马车,这时却远远看到父亲从巷道口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小妹吓得赶紧盖上车帘,挡在马车前。
      透过帘子的缝隙,外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父亲。”
      “你怎么在这里?”父亲的脸看上去老了许多,嘴唇苍白。
      “我——想来看看二姐。”
      父亲微微摇头,低下头,继续前行,“回去吧,不用看了。”
      “哦。”
      父亲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望了一眼小妹手里的包袱,那包袱皮正是我出嫁时候的,我苦笑,还是没逃过父亲的眼睛。
      小妹也发现了这个马脚,想把包袱藏到身后,可是已经为时已晚,父亲慢慢又走了回来。
      车子里的蓝雀咬着手指看我。
      “真要进去的话,跟你二姐说,爹这辈子对不起她,要是她能活下来的话,让她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一辈子不要再回来了。”
      我捂嘴,眼泪不停地跌落在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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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四十 南行北往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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