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录》小憩未醒

2、第二章 悲惨往事

　　姜稚棠看着叶幸悲痛的样子，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默默不言。

　　就在这一瞬间，面对着完完全全是陌生人的姜雉棠，叶幸突然卸下了所有心防，觉得无尽疲惫，已经很久没有人听过他讲话了。姜雉棠也好，阿猫阿狗也好，小草大树也好，在这一刻，他只想说尽些这三年来的痛苦不堪。

　　“叶家本是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可最近十数代叶家子嗣单薄，在我祖父那一代就渐渐没落了。祖父去世后，家里只剩下我父亲和叔叔两个人，我更是这一代唯一的孩子。我父亲和叔叔本是城内双骄，修炼天赋极为优秀，可小叔早早的就失踪了，我问过很多次，可父亲对小叔的失踪噤声不言。于是叶家最后就只剩下我和父母三人了。凡是城内出生的生灵，体内都会被打上禁制，永远没办法出城。每过五十年城门会开两次，但是只有外界的人可以进出，里面的人一碰到墙就是个死字。城内空气中的灵气虽然是外界的数倍不止，可是浓郁的死气也掺杂其中。体内禁制无时无刻不在吸收空气中的死气，每十年就爆发一次，修炼等级越高，爆发的越厉害，一个不慎就会当场身亡。据传我们叶家有一个秘法，可以摆脱体内禁制。”

　　说到这儿，叶幸整个人都在颤抖，悲伤几乎都快化成了实质浸出体外：“就为了这个鬼知道是真是假的秘法！”

　　“那时候我才十岁，那日被阿娘训了几句，赌气跑到城内高塔躲着，那个位置刚好能看见我家，我想着等阿娘出来找我我再回去。可是还没等我看到阿娘出门，就看见李家的家主，李厷行那老贼，在我家门前悄悄布置了些什么，旋即快速离开。几乎就在他离开的瞬间，一只成年噬魂兽出现在他刚布置过的地方，直冲着我家去了。”

　　叶幸大恸，回忆到这里几乎支撑不住自己，“成年的噬魂兽都稳定在第三个大境界三生的巅峰，而我父亲不日前体内禁制才发作，被从四极境打落回三生境初阶且身负重伤未曾痊愈，家里除了父亲，就只有管家爷爷会些粗浅功夫，剩下就是我阿娘，从来没修练过的一个普通人。我看到噬魂兽傻了，想回去他们，可是巨大的恐惧几乎让我脚下生了。我呆滞了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噬魂兽又消失了。我连滚带爬的跑向家，路上碰见了阿娘，阿娘身上都是伤，血不停的涌出，将他月白的裙子都染的血红一片。阿娘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了，硬撑着拉着我到城墙根地下，躲在麦垛里，不敢发出丁点声响。快要天亮的时候，阿娘快要不行了，她让我一定不要再回家了，说，说家里人都没了。她让我坚强，可是我怎么坚强？”

　　“我的阿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着对我说‘对不起，阿娘不能看你长大了’，然后抱着我死去了。”

　　“姜雉棠，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血由热变凉会那么快。”

　　“我在外面东躲西藏了一个多月，那天趁夜偷跑回家，看见后院里父亲的模样差点发疯。高高大大的父亲残破不堪，剩下的部分一个大的布袋都可以装起来。我以为我会尖叫，可是我没有，我把父亲的尸骨收敛起来挂在胸口，背着被捅穿了心脏的管家爷爷，走过沾染了满地已然变黑的血的院子，去城里的墓园寻了个最拐角的地方和我阿娘葬在一起，直到今天，他们连墓碑都没有。”

　　“从那之后，我孤身一人东躲西藏熬了三年。”

　　叶幸说完这些惨痛往事，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跌坐在地上，低头掩面，自灭门之后第一次哭的声嘶力竭。

　　姜雉棠原本古井无波的心里一瞬间有些刺痛，她犹豫了一会儿，探出手轻轻的放在叶幸的额头。叶幸靠着这样微弱的一点支撑，昏睡了过去。姜雉棠见他睡着，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感到同病相怜，鬼使神差的开口，声音却低不可闻，“我带你走。”

　　等叶幸睁开眼睛的时候正是天将亮之际。
　　昨日痛哭一场，眼睛酸涩的紧。他眨巴眨巴眼睛，侧过头就看见坐在桌边手撑着头睡着的姜雉棠。

　　天色还没亮，灰暗的空间里，一身青白色衣服衬得她如羊脂玉般莹白，睡着的时候平时总透出一股冷意的眼眸阖住，气质更加出尘。姜雉棠无疑是叶幸在有限人生中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了，他默默想着，或许天上仙子也不过如此。虽然睡着的姜雉棠整个人趋于平和，但是在这似亮非亮的夜空下，在这破败弃置的草屋中，叶幸从来没这般需要感受到来自另一个生命的鲜活和陪伴。

　　叶幸希望姜雉棠可以醒来，却又贪婪的享受着两个人安静独处的时光。他自是没有听到昏迷后姜雉棠说要带他走的话，就算是听到了也觉得是姜雉棠一厢情愿的怜悯安慰罢了。体内禁制注定自己跟姜雉棠能相处的日子只有短短几天，数日后姜雉棠就会离开。五十年城门会开启一次，虽然城里的人出不去，可是城外的人可以进来。十日之内离开即可，否则就会一样被关在城里，出去不得。叶幸有点希望五十年后姜雉棠还会来这里，如果自己可以躲开李家追杀的话，说不准五十年后两人还可以再见一面。可他也知道这是奢望，只是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个愿意陪伴他的人，他生出了本是他这种朝不保夕的人不该有的渴望。

　　姜雉棠清醒过来天正好亮了。叶幸已经就着姜雉棠打来的水将脸上的血迹泥泞擦了个干净，露出一张还未脱离稚嫩的脸。只是看得出因为没有好好补充过营养，身材实在瘦弱，看起来面黄肌瘦的样子，但就一双眼睛清亮有神，难得的在经历过这般磨难，眼眸里还保有着少年的天真。

　　叶幸脸微红，昨日那番痛诉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极为不好意思，这时漏出了一点少年人的羞涩，忸怩的开口道谢：“那……那个，谢谢你的水。”

　　其实他真正想谢谢的是姜雉棠愿意倾听他的事并且还陪他到现在，只是又有几个少年人愿意将自己心底最隐秘的情绪坦露出来呢？就这短短一日的功夫，叶幸已经开始对姜雉棠怀有一丝自己都不一定察觉的出来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