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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   夜幕降临的时候,某北方临海大省省会中心下达了终极命令——用空投炸弹的方式,将已确定无人类生命迹象区域内所有的建筑,连同怪物一起荡平,用以全力建设人类幸存者基地。

      这一国家级紧急会议中初审通过的计划在施行之前遭到了众多反对的声音。还是国家领导班底一锤定音,由数十位导弹专家、地理地质学家、信息工程师等组成了临时讨论小组。时间不待人,学者专家们研究讨论得汗流浃背,面红耳赤,终于马不停蹄地制作出了一套方案出来。

      为了在这场空前绝后的灾难下保留人类文明的硕果,无数省市级组织,都在默默策划着类似的行动。

      国家通信管理局和国家电网依旧拼尽着全力,为国内所有的幸存民众点亮黑暗中的一盏灯,或是散发一些热,让他们能听到来自相隔两地亲友们的声音。

      因此,所有人都能看到手机上人员签到的数据变化。比起昨天,互联网用户签到数足足减少了七分之一!也就是说,仅仅是经过昨晚,就有不止一亿的本国人口从地球上消失。

      而过了凌晨之后,数据刷新,攀升逐渐减慢,在上午十点,逐步稳定在了又一个惊人的数字。怪物们像是集体宣示着主权,在人类的土地上尽情狂欢。这一次,数目锐减两亿。

      所有人都在默默算着这笔人命账。

      “亿”这个字,往日谁不喜欢,但它如果被放在死亡人数后面做量词,任谁都会面色发白,惶惑不安。

      山洞里。

      心上人就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实在太好,封尧虽然一直觉轻,风吹草动都能弄醒他,但还是踏踏实实地窝在一角睡了个好觉,然后起了个大早。

      他对贺景打坐的样子怀念得不得了,就那么静静看了一会儿。等人差不多要察觉到的时候,悄默声地走出山洞,伸个懒腰。

      此时天光依旧黯淡,树枝桠之间的叶片轻轻响动,树枝干互相一撞,枯叶就掉落下来。洞前平地上的混乱和血迹早被枯叶掩盖,乍一看,真像是个普通的露营地。

      封尧有早起锻炼的习惯,花了两个小时,在树林里转荡勘察,除了几只飞鸟和兔子,什么都没发现。

      他用刀的技术出神入化,手掌一翻一弹间,就有两只倒霉的黑羽扁嘴鸟掉落下来,匆匆逃窜的肥兔被吓破了胆,僵立不动,束手就擒。

      鸟肉没有滋味,这兔子,是他专门猎了给贺景的。

      “咱们烤着吃吧。”封尧出主意,点点他的大背包,“还有蜂蜜吗?刷一些在上面,准好吃。”

      贺景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还有。”

      蜂蜜一开始并不在贺景的背包列表里,还是昨天趁男人出去捡柴,他往里面重新做了补充。

      男人的敏锐程度异于常人,贺景担心糊弄不了他。

      拔毛剥皮的活计封尧一点没让贺景沾手,自己轻轻松松几下子就麻利地弄好了。他的经验丰富,将猎物用尖而硬的树枝漂亮匀称地串起,架在火堆上的自制烤架上,隔一会儿就转动转动刷些蜂蜜,没过多久,这香味儿就飘出来开始勾人了。

      没人能拒绝得了肉的诱惑,等着黑鸟和肥兔烤熟的间隙,伤势已有好转的战士们蠢蠢欲动,一个年长的带头,问封尧道:

      “兄弟,你这野味,是上哪儿打的啊。”

      封尧正撸着袖子弄些水来洗手,闻言指了个方向:“我估计,那儿有个兔子窝,天色暗,不大好找。”

      三个腿脚便利的战士当即就往外去寻猎物了,总蹭别人的东西,他们没那个脸。

      季成也站起来想跟着,被战友一把摁住,瞟一眼他的腿:“你干啥去?”

      季成当着所有人的面,扔掉了手里的拐杖,原地踏了踏步。还是有些疼的,他“嘶”了一声,弯腰摸了摸小腿,小声说:“我感觉自己都快好了。”

      知道情况的,都张大了嘴。

      季成的小腿曾经活生生被野猪撞断,伤后又是拖延又是发炎的,一度让人悲哀地以为会留下跛脚的后遗。后来贺景来了,大家都有救了。可也就是这条情况并不乐观的腿,竟然是领先第一个有康复迹象的。

      昨天还只是骨头长势快,今天,竟然人都可以不依赖拐杖站起来了。

      战士们又惊又喜,知道这里面多多少少有他逞强的原因在,还是纷纷道:“厉害厉害。”“恭喜恭喜。”

      这么一来,洞里少了一半人。

      封尧有点高兴,不管怎么样,现在说话方便多了。他直接无视另外两人,从烤架上切下一片嫩兔肉,递到贺景跟前:“尝尝?”

      贺景吃惯了调味丰富的东西,对这只有甜味作辅的烤肉抱着尝试的心理,尝了一口。

      “怎么样?”封尧勾着唇问他。

      “你加了东西。”贺景的语气是肯定。

      “嗯,往火里加了一种果木,肉处理完我还在上面抹了植物汁液。”封尧对自己这门手艺还是挺得意的,“咸味和麻味,是不是都有点儿?”

      贺景点头。

      “比不上你平常吃的那些,不过这兔子的肉质,我感觉还是激素肉和精饲料比不了的。”封尧翻动烤架,又给他割了一些肥瘦相宜的下来。用的是昨天的那把小小弯刀。

      等余下没什么好肉了,他才把兔子取下来,直接拿在手里啃。一套动作自然流畅,理所当然。

      贺景看着面前的肉,罕见地晃了神。

      封尧招呼他:“快凉了。”

      贺景收起困惑的神情,没有浪费他的好意。

      旁边两人吃着干巴巴的鸟肉,不约而同地想:这待遇,真是羡慕不来。

      吃完兔子,贺景倒出十来颗淡红的药丸子,用塑料盒装给他。

      封尧眯了眯眼:“这是报答我这顿荤饭啊。”

      贺景垂目:“清气丸,对祛除体内阴煞有奇效。”

      “阴煞?”男人将滚圆的药拿在手里,嗅了嗅,“闻起来清清爽爽的,是因为你昨天往里面加了小红花?”

      “那是地荔枝。”

      “唔,地荔枝。”封尧没客气,全拿过来,转头就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粒。

      “你中了阴煞?”贺景奇怪地看着他。

      “没有。”吃了一颗觉得味道不错,其余的也没放过,倒豆子一样,嚼得嘎嘣脆。

      贺景:“……”

      封尧一看人脸色不对,靠过去低声解释:“是这样,我吧。”他比划道,“体质特殊,这药现在吃了,好处也不会浪费,都好好存着呢。将来真中了阴煞,正好能起效果。”

      贺景不怎么适应跟人靠这么近说话,向后退了一步。

      “啧。”封尧见状,特地闻了闻自己身上,“我身上臭了?”

      其实封尧过得挺讲究,从前穿点骚包的衣服都是要喷香水的,要是有条件,他还天天刮胡子。但是末世里谁还讲究这么多呢?

      封尧不禁怀疑:莫非我现在真的很邋遢?

      这个想法使他冒汗。

      而事实是,他一靠近,贺景就感觉全身不自在。这种不自在的来由,他自己也说不清。

      几个战士回来后,兴高采烈地提了两只兔子。

      他们运气很好,兔子像是冻僵了,抬腿都慢半拍。

      贺景只是随意扫一眼,就觉得不大对劲。

      而封尧更是抽出弯刀,直接上前给那兔子腿上划了一刀。乌黑发青的血液淌了出来,“滴滴答答”流到地上。

      一个战士惊讶松手,兔子掉在地上,片刻之间,竟是小半身都融成了发青的稠浆,没多挣扎,死状凄惨。

      山洞里的人一时都凝住了。

      反应过来后,季成转过身一拍战友的手,另一只兔子呆滞地躺地上。封尧没舍得用弯刀,手里随便挟了根尖茬射过去,又是一滩血浆。

      贺景锁起眉,走近前仔细观察了这两只异常的动物。

      “你怎么看?”封尧的面容隐了一半在黑暗中,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地上的兔尸死状诡异,毛发是连同血肉一起贴着地面融化的,创口在灰色的杂毛上张开扩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全身蔓延。没过一会儿,地上就真是尸骨无存了。

      野味吃不得。

      贺景只吐了四个字:“邪煞入体。”

      从内向外的烂法,差一点,他也要这样死去了。

      封尧摸着下巴,其实不怎么想得通——阴邪煞气要想长成眼前这个火候,怎么也要末日纪元之后五年左右。这个时候就有了,是要把人类全部逼上死路?

      他凡事虽然也愿意多想想好的结果,前世没往这里来过,保不齐本来就是正常事件。但也不由地冒出个令他胆寒的念头:多给他这一世,难道就为了让他二人再一次共赴黄泉?

      苍天不仁。

      他突然有种跟贺景把什么都说出来的欲望。

      少年却提前做好决定:“今晚我们轮流守夜。”指的是自己和封尧两个唯二全身康健的人。

      封尧咽下要说出口的话,点了点头。

      都是血性男儿,守夜的事,所有人都想分担一些。

      “这样。”封尧出主意,“两人一组,分成四组,三小时一轮换。”他觉得这样很好,并提出了与贺景同组的想法。

      贺景不置可否。

      凌晨时分,阴煞滋长最为猖獗。

      洞中的其余人或深或浅地酣眠着,贺景和封尧相对而坐,火光照映,都是眉目若画的面庞。

      封尧盘起长腿,压低声音,突然就叹了口气。

      他这口气悠然绵长,仿佛真的有万千愁苦郁结于心。贺景听见,抬头看了他一眼。

      有这一眼就够了。

      男人撷了根草叶在手里晃啊晃,忍住没往嘴里叼,似模似样地感慨:“活着本来就不容易,轮到这世道,更难。”

      火堆里燃着的柴忽然“噼”地蹦起几粒火星,有人睡梦中翻了个身。

      贺景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半倚在他后面的睡袋上,声音轻轻的:“至少是活着。有安身之地,有裹腹之食。”

      男人扫了眼身边:“他们运气很好,在最危险的时候被你牢牢实实护着,将来入世,若是无法适应天翻地覆的外界,心灵被击垮的后果,依旧是丢掉性命。”

      “他们都是军人,没有那么脆弱。”贺景面色平淡。

      封尧看着他,点头:“或许。”心里却是想,从前他与贺景重逢时,少年其实要比现在更加冷淡一些,不好接近,不好说话。

      一来,是因为亲人生死未知,凶多吉少;二来,他不知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变得冷心冷情,避人千里。

      想到这里,他不由问:“你的家人还好?”

      话题转换得突兀。

      贺景怔了怔,答:“他们很好。”这方面,他信得过贺父和赵庭。

      封尧自觉找到了突破点:“我家人早就都不在世上,也免受这场大灾了。不过既然你还有家人,准备去找找吗?”

      接下来的具体动向的确正是贺景白天所思虑的问题。那两只猎物不知道是单纯地替他挡了灾,还是山里另有未知的危机潜藏。他虽然偏向于前者,但因为不曾久居山丛,终究无法确定。

      “稍等。”

      封尧随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向洞顶,拉了拉唇角:“胆子不小。”

      他们所在的洞口,内部最高处不超过两人高,顶上连接的是别的山体,山体与山体之间形成凹线,侧面的山岩向前延伸至洞口,岩壁还算厚,支持力不错,除了草木藤蔓生长得肆意,身形小的动物也能沿着其它方向爬上去。

      洞前埋下的阵法是起作用的,但无法防备这另辟蹊径的攻陷。

      刚刚摸上身旁的剑,封尧就拦住他的动作:“我来。”

      贺景望着男人坚定的背影,没拒绝。最后,两人一起盯着地上被钉住尾巴、瑟瑟发抖的大松鼠,半响无语。

      长翻了倍的松鼠,也依然不足成人的脑袋大,一双爪子紧紧抱着蓬松的大尾巴,一副可怜样。

      两人都没怎么把它放眼里,封尧嘟囔了句“松鼠肉一般”,收了刀,又见再没什么动静,重新回来往地上一坐,肘部撑在膝盖上。

      “危机”解除。

      饶是如此,贺景依然在洞口贴近他们的地方多布了两根法线。

      封尧盯着那两根红线的目光灼热,一种令人怀念的温情蔓上眼眶,交叠双手绕了会儿大拇指,声音低沉沉的:“贺小兄弟的独技新颖妙绝,要不然带我组个队,你要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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