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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月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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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时,更鸣终于领着三人穿过小森林,来到一处宽阔的地方。间间木屋错落分布,屋前左右各有高直的树,金黄色树叶稀稀疏疏,树叶很圆。
更鸣的木屋处于这个村落最外沿,门前也是种上两棵树,不过长势不太好,只有一人多高,让人担心哪日来阵风吹来会不会拦腰折断。
更鸣站在门口道:“这就是我家啦,恩公要进去坐坐不嘎?”
余代推辞道:“天有些晚,就不进去打扰了,你好好养伤,日后有缘再见。”
“那好吧,那我就送给恩公这个当做感谢嘎。”更鸣两肩不一般高,走起路来有些滑稽,翅膀放在枝干上方劈下根枝条,上面有四片圆圆的黄叶,从叶脉到边缘颜色逐渐变浅。树枝卡在羽毛中间,有些不舍得地递过来道:“我好不容易养大的树,送给恩公嘎。”
余代伸手接过,叶子像是把小扇从树枝上垂下,有半个巴掌大小,完完整整没有破损的缺口,很漂亮。
更鸣接着道:“这是我们一族特有的念归树,在家门口栽上,无论身在何方,相离多远,都能寻回家来。上面的树叶可以用作传信,上面写上想要说的话,然后心中默念那人的名字,树叶就可以飞到那个人眼前。百试百灵的嘎。”
这倒是令人稀奇,余代立刻当做宝贝怀揣好。
修士常用作传信的是传讯符,但使用十分有限,且不说画符要耗费灵气,光就传信的过程就让人心烦。
拿余代和何明理做例子,倘若何明理想要给师兄慰问,首先要有注入师兄灵气的传讯符,然后自己在符上写上话,施术才能驱使此符。另一边余代想要收到此符,不能距离何明理十里远,还要细心仔细,谨防符咒出现在不显眼的地方发现不了。
“无论在哪里都能传达到吗?”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我是可以打包票嘎。”更鸣拍拍胸膛,头顶的发丝被扇的往后刮去。
何明理可惦记上了,探着头去看更鸣身后树上的树叶,被更鸣眼尖看到,挪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立刻道:“恩公快回去吧,天黑了路就看不清嘎。”
余代拽着贼心不死的何明理离开。
更鸣突然像是要叫住他们,鸟喙张开,翅膀半抬起,半响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看着他们走远了,翅膀缓缓落下垂在身侧,看上去呆呆的。良久后转身推开自己的木屋进门。
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捡回一条命呢,本来是带着赴死的决心前去,还能在这铺天盖地的黑暗中寻得曙光。半个月前村落里大部分妖被威逼着驱赶着去往前方的那片森林,谁心里不知道是去送死?
回生关马上就要开了,那群凶残贪婪的修士又要过来开杀戒,撵着他们过去究竟是什么用意,不得而知。不去马上就死被斩杀,去了是被修士剜出妖丹而死,横竖都逃不开丧命。意料之外的事情就是获救,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恩公其中的不对劲呢,算了吧,何必管这么多。
如果可以收回自己的话,余代一定要收回他以为妖界和人界并无二致的想法。
白天不觉有异,夜间初现端倪。
晚上的月光格外的亮,看的清楚周围的一草一木,光线洒在树叶落下的投影斑驳陆离,皮肤在光下泛着不正常的白色。
周围空旷又寂静,月色将天与地整个包裹其中,释放无尽的清冷,清风为之伴随着拂过人的衣袖。没来由的心情也跟着环境变得茫然,沉浸在这茫茫的月光,不知何往,不知所归。
月亮很圆,很大,恍若伸手探月不是空想,不是镜花水月,而是能够真正的凭借努力触手可得。
可是它不正常,今日不是十五,月亮怎么会圆,应该是只弯弯的月牙儿,斜斜挂在夜色中。
月照抬头望着月亮,怔怔的,眸子映着月光,铺出一片柔和,不多久后转向余代,面上有着月光带来的阴影,带着不常见到的落寞:“妖界的月亮向来都是这样的,不会有阴晴圆缺,夜夜如是。”
“我和母亲分离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明亮。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何父亲想要要杀害母亲,为何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果真是像你们说的,妖族皆是绝情寡义,狠毒暴虐的么?”
“那夜母亲哭着把我送给三乌,说父亲疯了,谁也不会放过。万兽殿的阶梯上流下来的全是血,散落一地的都是尸身,父亲就站在那里,赤红着眼睛,连人形都顾及不上,头上顶着两角,手里拿着赤心鞭,上前一个便斩杀一个。分明是跟随他许多年的部下,可是没有任何一个被放过。真希望那是个什么都可以隐藏在黑暗里面的夜晚。”
“我和他的眼睛对视上时,他眼里全是狠戾,是想要将我一掌捏碎,三乌带着我跑,被他一鞭甩在背上跌倒在地。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死在他的手下,可是母亲拿着剑冲了过来,横在他和我之间,哭喊着让三乌带着我走,走的远远的,再也别回来,然后被一鞭抽倒。”
余代看向他,他似乎并不是很伤心,表情淡然,用指尖碰了下余代的脖子,道:“你还记得那颗珠子吗,就是我们初次相见的时候,你捏碎的那颗。我从小就带着的,那是我身上剩下来唯一的属于母亲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三乌带着我逃的够远了,甚至逃出妖界,父亲还是不肯放过我,派人来追杀,为什么这么恨我呢,我真的不明白。”
“分明之前很好的,什么都满足我,无理的要求也不会生气。是真的如同母亲所说的,疯了吧,神志不清,那不是我父亲,是从地狱爬上来肆意虐杀的恶魔。”
“所以才不想回来吗?”余代摸摸他的头,发丝柔软。
“嗯,不想回来。”见到这月色,那夜的景象就铺天盖地的涌入脑海,发出惨烈的,嘶哑的,痛苦的惨叫。
“三乌死的很惨,她就死在我的身前,我亲眼看见红色的血从我指缝里钻出去,伤口太多怎么都堵不住,死前还挣扎着要把我藏起来。我当时在想,为什么还要藏,我不是也要死了吗,身上真的很疼,这里是那里也是,就这么消失在这个世界也不错,不用想不用看。”
“可是我偏偏活了,是不是上天在眷顾我呢,其实我以前很讨厌你。”月照转向余代,目光坦荡真诚,湖水绿的眸子清澈透亮。
余代想起月照和他初次相处,的确不是件愉快的事情,表面是顽皮不懂事,实际满心全是如何报复,怀的是忌恨算计。
“你不问问现在吗?”月照扣着他的手指,有些紧。
余代十分配合他,表现出愁容满面,苦恼道:“那现在是不是还讨厌我呢?”
月照弯弯眼睛,抱住他胳膊,语气欢快几分:“喜欢!”
余代笑笑。
“师兄,我们好像出不去了。”何明理脸色转变,紧盯着不远处。
余代不明所以的往前看,接着面色也是一凛。前方是群来回徘徊的修士,皆是愁容满面,原因是一层结界阻挡住了去路。
那结界似是从万里地下喷洒出来的岩浆,暗红色的还往外喷溅,岩浆翻滚着挟带着黑烟,相隔虽远也能感受到灼热的温度。
他记得那道结界的位置,那是,之前来时所见的巨大裂缝,为什么从中冒出来这么大的结界,究竟是何人所为,目的又是什么?
来到那结界不远的地方,余代问一个垂头丧气在地上坐着的修士:“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修士瞟他一眼,不太想要回答,说起来话不情不愿:“还能怎么回事,回不去了呗,妖族诡计多端,此举就是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他鞋尖还沾着妖兽的血,行囊鼓鼓,想必收获颇丰,余代忽然觉得有些嘲讽。
明明是他们不请自来,贪图妖丹,最后被阻挡在此处还要骂上句妖兽狡诈,如果不曾来这里,又怎么会有这种遭遇。
说到底是活该。
“这结界出现多长时间了?”余代被落在末尾,应该是最后从这里经过,那结界又是何时从这万丈深渊而起。如此大的手笔,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反而是像蓄谋已久,只等他们全部进入,然后将之一网打尽。
那修士抠抠自己藏了血垢的指甲,并不抬眼,漫不经心道:“听闻是两个时辰前,从裂缝里涌出来的结界,一直升到天际,太高了,御剑也飞不出去。而且那结界散发热气,根本不能太靠近,熏的人浑身发烫。”
余代皱眉道:“没有想过别的方法吗,把结界破坏?”
修士斜着眼嘲讽道:“你对着我说有什么用,那么多修为高深的都不行,我能有那能耐?还不如在这等着,让他们想办法解决,大不了死就一块儿死,还有一堆人陪葬,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