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愧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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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代自己的住处偏远简陋，是他自己作的。
二十岁的时候多读几本超然世外的前辈所作书籍，加上当时民间正时兴无所追求的风格，就把自己也当做远离尘嚣，淡薄高远的高人。本可以自己住一个殿，非要向掌门一遍又一遍的申请自己要远人而居，寻找清静。
掌门劝他无果，只好遂了他的意。请了有名的工匠，日夜不休的设计建造两个月，完工后故意做了仿旧处理。院子经年风吹日晒的木桌椅，用的是贵重的黄花梨木，屋里不显眼的床是重金难求的楠木，更别提家里面零零散散的物件。
他自以为清检，殊不知使得用的全是名贵物件，养尊处优不自知。
偏偏还觉得自己的幽竹居是整个青安山最破旧不过的。
平日不爱到处走动，接触的都是优秀的内门弟子，出行御剑。若不是来寻猫，不会来下半山，更别提来人迹稀少的北边山道。
余代一路跟着月照去他的住处，前面月照走的轻车熟路，后面余代在夜色中仔细辨认。
小道隐藏在杂乱无章的树丛中，如若不仔细查看，很容易忽略过去。铺路的是石板，残破不堪，一半被土掩盖，一半碎裂，也不知是经过多少年的岁月洗礼，才变得如此模样。余代毫不怀疑这是数百年前师祖开山的时候铺下的路，被遗忘无人翻修。
月照住的屋在小路尽头，被杂草包围，屋顶上长满青苔。窗户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糊，露出两个大洞呼呼的往里面灌风，木板做的屋门东残西缺，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小屋旁边长着一棵歪歪斜斜的树，半倒在屋顶上，屋顶被压的陷下去。
有些不敢往里面进，任是余代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光鲜漂亮的青安山上会有这种建筑。
月照在前面走，听他越是靠近脚步越慢，回头笑意晏晏道：“我就住在这里。”
余代不吭。
“要进去看看吗？”月照像是引诱。
不用看也能想到里面是什么样子，摧枯拉朽。
余代停在门口不肯进去，月照就自顾自的跟他讲：“我在这里住了五年。冬天的时候冷风就往里面吹，我想堵住门，想要堵住窗，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堵呢，什么都不行，只能缩在墙角。”
“夏天的时候会有很多虫子，在地面上爬，在空中飞，我抓住一个还有一个，怎么抓都抓不完。有时候还会下雨，这里漏那里也漏，顺着墙往下流，屋里面就全是雨水，我都没有地方下脚，衣服又湿又冷。”
“里面有个床，可是有条床腿断了，根本就没有办法在上面睡，我夜里都是在地上睡的，铺上杂草，怎么铺都能感觉到生硬的地面，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好，会做噩梦。”
他这么说着，眼睛却一直往余代脸上看，越说越是得意，越是高兴，甚至是带着些残酷。
他想要让余代无地自容，满心的愧疚。
门和床可以修，屋顶也可以修，他偏偏就是不修，自虐一样承受着寒风，承受着冷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等着余代看见这幅景象。
不知道余代什么时候会来，但他就是坚信着，一定，一定会见到，等到那一日，他就要让余代偿还这个债。
不告而别。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临走前还无事发生的样子，为什么忍心丢下他一个人。是他平日里面做的不够好，不够乖巧懂事吗？
一年，两年，五年。他在忍受，在等，等着再次相见余代找到他，对他亲口解释，承认自己的错误。
可是五年后的再次相见，事情却和他想象的相差万里。
余代出关了没有来找他，反而养了另外一只猫。
月照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没关系的，不进去也没有关系，天很黑里面什么也看不见，每天我都是在这么黑的屋里面睡觉的... ...”
“别说了。”余代想要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月照轻笑一声道：“你不让我说，那我就不说。”
今日是满月，月光很亮，铺洒一地，仿佛就是象征着两个人团圆，但气氛并不好。
月照独自进屋收拾东西，余代伫立在门外抬头看月亮，没等他分辨出月亮旁边的那颗星叫做什么的时候，月照就已经从里面出来，如水的月光温柔落在脸上，绿色眼睛衬的越发明亮，在夜色中闪烁。
“走吧。”月照这么说。
余代点点头，转身要顺着来时的路回去。等他走出十几步听不见后面的脚步声，才回头，看见月照安静的站在原地不动。
余代怕又触碰到他伤感的地方，小心问：“怎么不走？”
月照略略歪着头，动作幼态，像是有些好奇的道：“你为什么不牵着我的手一起走，之前都是这样的。”
余代有些尴尬，跟他说明：“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牵着手一起走。”
“为什么长大就不行？”
“小孩才会牵着手一起手，你已经是半个大人了，你见过大人牵着手一起走吗？”
“没有。”回答的干脆又利落，目光也坦荡：“我不是人，和他们不一样。”
余代换个说法：“这个路很窄，不能两个人一起走。”
月照固执道：“没事啊，你在前面，我在后面，为什么不行。”
余代确定他认知有些偏差，脾气还变得越发犟，道理说不通。转念想到他独自一人在这里住了五年，不与他人交流，自我封锁，会导致出这么多问题也不足为怪。
归根结底原因在自己。
遂叹气，返回拉起月照垂在身侧的手，冰冰凉凉，手指上有常年累积的厚茧，心里又是一疼，语气宠溺又纵容：“拉着你走。”
月照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真情实意的笑容，由着余代一步一步带着他往前走。
北边山道有结界严禁进入，余代绕到南边山道。
半山腰山道有监看的弟子，记录进出的人员。
那弟子昏昏欲睡，上眼皮马上就要碰到下眼皮，上下沾上马上就又猛地睁大眼，甩甩头，试图清醒一些，如此反反复复。
迷迷糊糊看见有两个人从旁边的小道拐出走过来，才彻底把睡意驱散开，定眼一看是余代，手里牵着一个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的少年，心生疑惑，面上仍是恭恭敬敬道：“师叔。”
余代点点头，拉着月照就要继续走。
弟子敢叫又不敢，眼睁睁看见两人走出三四步，终于是为难喊道：“师叔等等！”
余代停下回头望着他，不解。
月照警惕的攥紧余代手。
弟子犹犹豫豫开口，眼神瞄向月照，道：“这位是？”
“这是... ...”这是他的猫，现在要领回家？这么回答似乎不好。
“我是他的猫。”月照抢先回答。
“是我的猫。”余代回应。
“师叔你的猫不是丢了吗？”弟子来来回回打量两个人，眼神颇为怪异。
今天有许多内门弟子进出，嘴里面念叨着要去找余代师叔的猫，还问他有没有见过一只蓝眼白猫。可是余代牵着的不是个人么，还是个外门弟子，怎么说是自己的猫，这是个什么奇怪的发展方向？
这边月照听见这话脸顿时冷了，想起来余代还养了其他猫，跟他作对一样，他是黑色的，余代偏偏就要再养白的，吃着碗里还非扒着锅里，三心二意。
余代后知后觉，想起来芙芙还没找见，瞥见月照脸色，也不敢提起，只得先道：“无需多问。”
“还请让我记录。”弟子说完立刻噤声，拿过来记录册。
担心弟子再说多余的话，余代匆匆记下月照名字就离开。
后面那弟子懵懵的站着，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已经是脑补一场好戏。
余代走的小心翼翼，怕月照再问起，可怕什么就来什么。拉着的手被轻微往后拖动，心中“咯噔”一下，听见月照在后面询问。
“你还没有跟我说那只猫。”
“今天不找它，不找了。”
“明天呢？”月照提高声调。
“明天再说。”能拖一时是一时，芙芙应该跑不到哪里去，起码不会跑出山。
此次闭关，突破元婴境，实力大涨，脱胎换骨，身体上很多东西悄然变化，最惊喜的莫过于感知温度。当年他进入元婴，方法不当导致出了一些岔子，不知冷暖，突破元婴后，竟是恢复。
出了镇心窟，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到幽竹居找月照，但怎么都寻不到，随云告诉他月照早就离开青安山，起初他是不相信的，觉得随云在骗他。后来又想到月照毕竟是不属于这里，何况他一声不吭不辞而别，月照没有再在青安山待下去的理由。
正在屋里面消沉，突然就有一声猫叫，他以为是月照，出去一瞧是只陌生的白猫，湛蓝色的眼睛，正躲在院子中间的木椅下面偷看他。随云说白猫是他买来的，用来代替月照给他解闷，八月的天气木芙蓉开放，余代给它取名叫芙芙。
芙芙是只粘人爱撒娇的猫，长相漂亮，性格温顺，还不会像月照一样变成人，余代很喜欢它。
可今天一大早就找不到了，叫它不应声，凭空消失。找遍上半山，没有发现踪迹，就来下半山，找到随云口中说的五年前离开幽竹居的月照。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愧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