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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祁王府,北书房。

      雕纹鎏金的高脚铜架上挂着两幅画,一左一右,一彩一灰。左边彩色那副,画中人长身玉立,一袭藏蓝官服如有瀚海之姿;而另一幅中,画中人素衣简冠,眉目清秀,相比于另一幅倒多出几分女儿家的温柔。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张面孔,萧绛站在两幅画前,影影绰绰间,竟从两人眼底皆瞧出了少年人的风流恣意。他不禁揉了揉额角,轻叹:看来假病的药喝久了,人是会真染上病的。

      萧绛将彩色那幅先从铜架上取下,小心翼翼地卷起收进暗格的画匣中。灰色那副则被草草折起,撂在了书案上。

      恰在此时,叶安前来叩门。

      “王爷,济州暗探来报。”

      叶安进门,将一封密件呈给萧绛。萧绛拆开,里面是一封密信和一道已然陈旧泛黄的平安符。

      萧绛草草看了几眼,将信封和平安符收进抽屉。再抬眸,只见叶安迟迟不退,一手挠着脑袋,面色为难地杵在原地,遂问:“还有什么事?”

      叶安勉强咧出一抹笑,道:“王爷,这事也是巧了。今早城防营的人在城门口核查入城车马的情况,抓出一辆从南阳远道而来的马车。车上一对老夫妇支支吾吾说不清话,沈将军就将人当成金敕奸细给扣下了。属下当时恰好路过,听那俩人说他们是来投奔镇南将军府的。属下担心事有蹊跷,就……”

      “就擅自将人要来了?”萧绛问。

      叶安讪讪一笑,低低应了一声。

      城防营隶属禁卫军,禁卫军统领又一向和三皇子走得近。叶安听见人和镇南将军府有关系,担心事情最后拐到祁王府来,便擅作主张把人要来了。
      可他擅自扣下镇南将军府的人,不免担心万一楚二姑娘因此同王爷发脾气,他再好心办了坏事,影响到未来王妃和王爷的感情,王爷岂不是要怪罪他。

      念及此处,叶安试探着问:“王爷,人要送回镇南将军府吗?”

      萧绛沉默一瞬,目光在方才撂在桌角的画像上一扫而过,吩咐道:“不急,先审审,问问他们进京是要做什么。”

      叶安立刻回道:“那对夫妇就是乡下种田的老实人,属下回来的路上一吓唬,他们已经全招了。他们说是楚二姑娘请他们来的,好像是来告状。”

      “告状?”萧绛抬眸,一双剑眉微蹙,“告什么状?”

      叶安思量道:“年前镇南将军府死了个小丫鬟,是他们之前卖出去的女儿。这次他们进京,是受楚二姑娘之命,来告御状。”

      叶安一心想着赶紧把人送回将军府,也没注意萧绛的脸色,自顾自解释完,又请示:“王爷,既然不是什么大事,人不如先送回去吧!”
      不然楚二姑娘万一不高兴,王爷又要拿他是问了。

      哪成想萧绛面色骤冷,起身道:“人扣下,备车,去镇南将军府。”说完,径自出门。

      叶安摸不着头脑,只以为萧绛是担心楚卿生气,忙灰溜溜跟上去。俩人方走到后院门口,刚好撞见了从前院赶来叶危。

      萧绛停下脚步:“又有何事?”

      叶危的目光在叶安的身上一扫而过,察觉气氛不对,先回禀:“王爷,楚二姑娘来了。”

      萧绛顿了顿,侧眸睨向叶安:“不必备车了,你去老刘那领罚。”

      叶安:“啊?王爷,属下做错什么了?”

      要不是他恰好撞见城防营拿人,楚二姑娘现在只怕要去城防营要人了。他这不仅没错,反而有功啊!

      然萧绛根本没理他,已然阔步出了小院。

      叶安不理解,就跟兄长诉苦,解释完前因后果,还埋怨:“又不是什么大事,楚二姑娘来要人,王爷还了就是。”

      叶危听完直叹气,负手摇头:“告御状都不是大事,你是真该罚!”

      ……

      楚卿已经在前堂里等了一刻钟。

      府里的小厮见自家王爷迟迟不见人,只好上前为其找补,躬身道:“王爷近来身体不好,午间多眠,眼下许是还睡着,劳姑娘再等片刻。”

      楚卿温和一笑:“无妨,我也没旁的事,不差这一时半会。”又似是随口问,“王爷的咳疾好些了吗?”

      小厮道:“劳姑娘挂心,已经好些了。只是王爷的咳疾并非寻常风寒,要根治倒还需要些时日。”

      楚卿不由皱眉:“不是风寒吗?”

      小厮叹了一声:“奴才也不知晓具体情况,姑娘若是担心王爷的身体,不妨待会问问王爷。”

      楚卿便应了一声,默默喝茶。

      又等了半刻钟,人依旧没来。中途一名小厮来同前堂里的小厮耳语几句,说完只见那小厮面色一变,偷偷瞟了楚卿一眼,又叹气。

      楚卿坐在席间观察着二人的神色,从二人的唇语中隐约看出,是在说萧绛此时正在后院审人,让前院再拖延一会。

      至于审什么人,不言自明。

      楚卿依旧从容坐着,小厮前来向她赔罪:“姑娘,王爷眼下才起,正在更衣,您再稍等片刻,奴才去给您备些点心。”

      这理由编得离谱。但若非楚卿方才瞧出二人的耳语,还真要信了。毕竟萧绛这人臭讲究,早中晚各换一次衣裳的行为,也不是不可能做得出来。

      小厮走后,楚卿就坐在前堂里四处打量。这还是她第一次来祁王府。她注意到,堂内的所有座位两两对应,整齐到分毫不差。各个角落里看不见丝毫灰尘,就连门槛下的缝隙都干净得反光。

      楚卿看得出,这八成全得益于萧绛的强迫症和洁癖。她忍不住嘴欠了一句:“矫情。”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也传来两声尖锐的话音:“矫情!矫情!”

      楚卿忙起身回望,只见一只红羽黄额的鹦鹉伏在窗口,张着翅膀好似深表赞同一般使劲扑腾,又叫喊了两声:“矫情!矫情!”

      楚卿一愣:好家伙,不苟言笑的祁王殿下还有闲情养鹦鹉呢!

      鹦鹉学舌,这可不是好事。她忙过去捂鹦鹉的嘴:“小家伙,你别乱学,小心你家主子听见把你炖汤喝!”

      可惜鹦鹉不但不领情,反倒啄了她一下。楚卿忙缩回手,小鹦鹉则边喊着新学的“矫情,矫情”,边扑扇着膀子飞了。

      这小东西倒是有趣,楚卿失笑,一转身,却撞上萧绛那双如沉寒潭的眼眸。

      她动作一顿,没慌,反而厚着脸皮打趣:“王爷,您还养鸟呢?”

      萧绛:“……你来本王这,就是为了逗鸟吗?”

      楚卿淡然一笑:“来给您送药。”说着拿出方从药房抓的两包药,是治疗咳疾的。

      萧绛目光明显缓和,带了些许意外,转瞬恢复平静,道了声谢。

      府里小厮将药拿下去,萧绛将人都打发走,落座捧起茶盏,轻吹了吹,问:“你来祁王府,找我有事?”

      这话问的,楚卿忍不住抬杠:“没事,我闲得慌。”

      萧绛:“……”

      “既然没事,那你请便。”萧绛说完,起身理了理衣摆,俨然一副准备送客的样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楚卿只好起身开口:“王爷知道我来做什么。”

      萧绛:“不知。”又抖了抖袖子。

      楚卿算是看明白了,这是记仇呢!
      “我错了好吧!我不该嘴欠说您‘矫情’,您那哪叫矫情啊,您那叫讲究,一等一的讲究。”楚卿说着凑上前,“王爷,城门被抓那俩人是我府里丫鬟的爹娘,一清二白的,您把他们放了吧!”又上前恭恭敬敬行礼,抬眸一笑,“若是他们二位有冒犯您的地方,臣妾替他们赔罪。”

      明知楚卿是有意逗他,可萧绛看着楚卿弯眉浅笑,温柔烂漫地道了一声“臣妾”,竟不免顿住一瞬,眼前忽而闪过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楚卿见他眉头紧锁、一语不发,不明所以地揉了揉脸——她笑得有那么难看吗?

      思量间,萧绛已经又坐了回去。一双凤眼褪去寒意,反生出几分玩味。就这么被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楚卿猜出事情许是不妙,秋家二老为人老实,哪是萧绛的对手,准是一问便把老底交了。

      萧绛依旧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城门口的卫兵隶属城防营,抓了人自然要往禁军大营送。既然楚二姑娘的人一身清白,大可去城防营走流程赎人,跑到本王这做什么?”又顿了顿,目光戏谑,“难不成,是缺银子?”

      楚卿看得出来,萧绛这是要逼她自己实话实说。可若这么老实,她就不是楚卿了。

      楚卿遂笑:“是缺银子,但这事用不上。不过,得借王爷您的大名一用。禁卫军统领卫老将军的府邸离这不远,王爷可愿借人带个路?我这未来的祁王妃沾着王爷您的面子,想来卫老将军也不会不肯通融。”说着,作势起身,“既然人不在王爷这,便不多叨扰王爷了。”

      叶安把人要走,就是为了防止此事传到禁军统领那。楚卿这么一闹,三皇子的人指不定会借此给萧绛扣什么帽子。楚卿算得明明白白,起身朝外走。果然没走几步,便听身后人冷冷开口:“站住。”

      楚卿驻足回身,只见萧绛淡淡盯着她,没发火,反倒露出几分无奈之意:“本王的人前脚把人带回来,你后脚就来了,消息倒是灵通。”

      楚卿给台阶就下,没等萧绛吩咐就反客为主坐了回去,装傻笑道:“原来人在王爷这啊,多谢王爷帮我救人。人呢?我这就带他们回去,不敢多叨扰王爷。”

      萧绛目光一沉:“人,本王不会还你。”

      显然不是在开玩笑了。楚卿收敛神色:“为何?”

      萧绛:“你想过告御状的后果吗?”

      楚卿思量一瞬,道:“想过。”

      萧绛:“那你还要告?”

      楚卿:“是。”

      萧绛皱了皱眉,提醒道:“高闻受审,只会有两种结果。其一,此案以受害者以下犯上作结,高闻无罪释放,秋家二老遣京城;其二,如你所愿,高闻判刑入狱,但事情闹大,高家人必身败名裂。”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楚卿,“既然你已经把人接到京城,想来自然不会让第一种情况出现。但你真的想清楚了吗?高家人身败名裂,你与高家人同住一府十余载,今后又该如何自处?”

      楚卿了然,视线落在窗外:“我不在乎。”

      萧绛深出一口气,又道:“你可以不在乎,但祁王妃不能。”

      楚卿收回视线,看向萧绛:“王爷若是在乎,大可换个祁王妃。”

      萧绛收在袖口下的手掌已然攥紧。他默然片刻,端起了茶盏,是那杯送客茶。

      “人,本王不会放。要么,你放弃告御状的念头,作为补偿,本王可以替你处置高闻;要么,秋家二老滞留京城,区区两口人,祁王府还养得起。”

      楚卿本来已经起身走了,听见这话又忍不住咬了咬牙,回身道:“您祁王府家大业大,秋家二老您爱养多久养多久。没了他们,这御状,我一样告。”

      北风顺着敞开的堂门呼啸而入,卷起的衣衫勾勒出楚卿清瘦的身躯。萧绛打量着门口青衣素簪的姑娘,忽然想到了一个词——疾风劲草。

      有那么一瞬,萧绛竟想成全她,哪怕她的想法离经叛道、不合时宜。可理智告诉他,此时纵容楚卿去告御状,只会让她过早展露风头。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

      他只得忍下思绪,再一次叫住了匆匆出门的人:“楚卿,你为什么非告御状不可?”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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