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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慈悲之心 ...

  •   这趟旅程足够折磨人的心智。
      邵瑞念是支教队伍中年纪最小的,同行的别说同龄人,同辈人都没有,全都是南平附中挑选出来的资深老师。
      虽说年纪不大,但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是和林然尔、邵刚同级别的,邵瑞念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喊句老师好。

      一行人先是坐了两个小时的飞机飞到了省会城市的机场,匆匆吃了顿晚饭,又打车去火车站,凌晨两点的时候下了火车,就在火车站附近的小旅馆稍作休息几个小时,天亮后又马不停蹄地去赶下一趟火车。
      舟车劳顿,邵瑞念脸色极差,一直坐在车后座没出声。

      同行中有个叫陆尧的女老师受了林然尔托付,路上比较关注邵瑞念的状况,一看她脸色不对,立马出声问道:“念念,怎么了?”
      车上其他几个老师都看了过来,邵瑞念摆摆手,强撑着挤出个笑脸,“可能是有点晕车,没什么大事,陆老师你别盯着我了,这样我更紧张了。”

      “这紧张什么?”陆尧稍稍放下心,打趣起来,“我们这几个老师都没教过你,但是隔着一栋教学楼,谁都听过你的名字,哪个教过你的不夸?怎么被老师看几眼还紧张了?”
      邵瑞念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接话,车上几个老师一谈起优秀学生就兴奋,聊着聊着就把邵瑞念给抛一边了。

      窗外是全然陌生的场景,虽说是市区,但也能看出经济不甚发达,马路不够宽,建筑不够高,就连路上穿行而过的摩托车、电瓶车都比南平多出不少……
      作为自小在大城市长大的孩子,邵瑞念大概知道这一趟走得必然不易。

      她用手机地图查了查,离他们此行要去的沽源村依旧还有很远的距离。越往深了走,环境只会越差,她一想起邵河星那句“澡都没法洗”就觉得头晕。
      正打算闭眼眯一会儿,手机接连震了几下。

      一条是林然尔的,“念念,你到哪儿啦?”
      一条是祝铭康的,“你出发的时候,我也出发了。”
      最后一条是钟情柏的,“我靠,不是吧,你真去支教了?”

      邵瑞念叹着气把林然尔的消息回了,“不知道到哪儿了,反正还有很远。”
      她想回祝铭康的,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天在饭店门口,听完邵河星的话,祝铭康脸上布满了失望,但邵瑞念自己都没缓过劲来,哪儿有功夫去宽慰他。
      反正他们从高一开始就在暧昧,但两个人都骄傲得要命,唯一的乐趣就是争当年级第一,从来没有人点破过什么,所以此刻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真的重要吗?

      她便自动跳过了祝铭康的,回了钟情柏,“我能不去吗?你要是知道我妈跟我说了什么,你也没办法不来。”
      钟情柏和她不是一个班的,但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对方有什么猫腻子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看这语气,钟情柏立马明白她的意思了,“确实,林女士妙语连珠,常人难以抵抗。姐们撑住,革命尚未成功!”
      邵瑞念无奈,“你现在笑话我的声音小一点,我就谢谢你了。”

      邵瑞念把手机收起来,歪着头靠窗睡着了。
      沽源村在安平市,省会城市到安平市甚至没有直达的火车,连坐火车都要转。
      不管前路多遥远,邵瑞念已经不对任何事物抱有期望了。

      这趟火车坐完,他们又开始坐大巴,先是到了安平市下的一个区县,又在县内转车,前前后后一共坐了四趟大巴车,才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镇子上。
      落地的那刻,被头顶的烈日照着,邵瑞念差点没眼一翻告别这个世界。

      南平附中牵头,和市里其他重点高中一起,办了个公益支教的项目,每年都会送一批老师去到各个对接的学校进行任教,时间根据情况有所不同,但大多都是三个月起步。
      邵瑞念是被林然尔和邵刚拖关系塞进来的,和陆尧一行进行为期两年的长期支教不同,她只参加此次暑期的基础建设和教育工作。

      她有些头疼,人家都是拖关系给孩子谋福利,他们家倒好,拖关系把人塞到穷乡僻壤来了。
      项目在安平市的对接学校就在沽源村里,但是负责项目的机构在镇子上,负责人引着他们去到一栋看起来还算干净气派的房子里,用茶水招待了他们。

      “几位老师,辛苦你们了,大老远到这里来,真的很感谢你们……”负责人应该是镇子上的书记之类的,邵瑞念注意到,整栋楼唯一的一个空调装在了他的办公室里。
      邵瑞念坐在沙发一角,头顶就是空调,冷气呼呼对着她的头顶,吹散了一路以来的辛劳,舒服得她直犯困。

      眼皮耷拉着,但也没睡死,把旁边的负责人冯书记和老师们聊的东西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政府给村子里办了学校,但是一直没有老师肯来,今年接上了你们的项目,才稍微解决了这个问题……但是沽源村的情况,怎么说呢,真的挺不好的。那边孩子多,大人们又几乎全都出去打工了,村子里剩下的大多都是些老人家,上课啊或者管理学生啊,做起来都挺麻烦的。”

      冯书记长吁短叹的,“但是这样的孩子们,不读书,还有什么办法能走出这里呢?所以只能麻烦你们了,多上些心,我们一定会尽力在各方面满足你们的需求。真的谢谢各位老师了……”
      几位老师连声应着“没事没事,该做的该做的”,心里却都暗暗叹了口气。

      他们在镇子上休息了一天,隔天清早冯书记叫来一辆老式的中式大巴,说送他们去村子里,邵瑞念便跟着大部队,带着行李挤进了那辆破旧的大巴之中,被闷燥的空气熏得头直晕。
      故事发展到这里,一行人觉得尚在接受范围内,但当路越走越窄,泥土越来越多的时候,大巴也走不了了,车子停住,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几辆三轮开了上来。

      邵瑞念:“……”
      一群老师:“……”
      突突突,满载着一车忧愁。

      走了不知道多久,夕阳往下坠的时候,邵瑞念正被眼前景色所震撼,感觉一直在晃的三轮车停住了。
      开车的师傅们下来,用洋不洋土不土的普通话对他们说:“往山上走,十里路就到了!”

      面前是绵延的青葱群山,还有绵延的黄色泥土山路。
      别说邵瑞念,就是平均年龄三十五岁的这几个老师,都情不自禁回头看了看随身带着的行李,然后又情不自禁吞了口唾沫。

      沽源村支教的项目今年才立项,他们是第一批过来的老师,所以没有前人经验可以借鉴。
      但校领导和学校的项目部负责人选老师过来的时候,都是拍着胸脯说,情况绝对只是差一点点而已。

      这……校领导好像也没说,这一点点原来有这么多点啊。
      邵瑞念作为队伍里最认命的那个,率先提着沉重的行李箱迈出了第一步,“老师们,咱们走吧,天快黑了。”

      夕阳像个巨大的画布,颜料倾倒,邵瑞念敢说这是她这辈子看过最美的夕阳,但是山路陡峭,美景也无法使她生出停下脚步的念头。
      越往山上走,林然尔和邵刚对她说的那番话就越清晰。

      “在这个世界上,甚至就在这个国家里,都有许多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不公平情况正在发生着。念念,我们希望你能在十八岁的时候明白一些道理,做人要怀着慈悲之心,很多你看不上的东西,或许是别人一生都求不来的。”
      邵瑞念边走边想着,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会生出怎样的慈悲之心来呢?

      为了这四个字,她点头答应,跋山涉水来到这里,不去想前途光明的未来,也不去想埋头赶路的过去。
      就停在当下,好好地,看一次这个世界.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终于拖着笨重的箱子到了山腰上.
      远处有房屋,小小的沽源村依山傍水,点点灯火忽明忽暗,还能听见一些人高声喊着什么。

      但他们说的是方言,一行人完全听不懂。
      陆尧深吸了口气,“我的腰都快断了……前面应该就是了吧?怎么都没个人来接一接咱们啊?”
      邵瑞念想了想,放下箱子,“这样吧,我去看一下吧,老师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诶,好好好。”陆尧叮嘱她,“念念啊,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别摔跤了!”
      邵瑞念快步向前,走了几分钟,终于看到了一个斜坡,她又往前,用手机照着脚下的路,但脸上忽然有光一闪而过,还没做出反应,就听见一个小女孩“啊”地尖叫了一声。

      将暗不暗的夜晚,这一声实在恐怖。
      那光好像是手电筒,邵瑞念咽咽唾沫,想出声,却看见一个女孩从斜坡上的大树后跑出来,嘴里叽里呱啦喊着什么,挥舞着手电筒往村子里跑了进去。
      邵瑞念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只好呆在原地准备静观其变。

      陆尧他们还是担心她,都跟了上来,一个男老师帮邵瑞念把箱子提了上来,看邵瑞念站在坡上,问道:“怎么了?没人吗?”
      “有人……”邵瑞念颇为费解,“但是一个小孩儿看到我,喊了一声就过去了,我不知道怎么了。”

      话没说完,突然一群举着手电筒的人从村子里走出来了,走在前面的是个老头,举着手电筒直直地照着他们一行人,跟抓小偷似的,“你们,是那个吧?”
      那个?哪个?
      这老头的普通话实在难懂,邵瑞念勉强作答,“我们是来支教的老师。”

      “老师!”这声音不知道谁的,但是发音终于对了,“是老师啊!老师!那个,那个上课的老师!”
      很突然的,老人小孩子们一窝蜂地上来了,团团围住他们一行人。

      邵瑞念下意识地打量起来。
      和舟车劳顿浑身脏乱差的他们不同,村子里的孩子们穿着还算干净整洁,但是花里胡哨的颜色实在称不上“搭配”,衣服是完好的,裤子便是打了补丁的,或是大小不合身的。

      打量完了,抬眼看见孩子们脸上掩盖不住的笑意,她忽然为自己心里生出的那些心思觉得龌龊,立马打住了全部想法。
      小孩子们古灵精怪地盯着这群人看,尤其是盯着邵瑞念,想着,这人看上去长得也没多大,居然是老师?

      那可是老师啊,世界上最最最厉害的,老师啊!
      带头的老头清了清嗓子,努力想要说一口能被听懂的普通话,“我是,村子的村长,你们是,老师,对吧?”

      一群人愣愣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村长眼睛忽然冒泪花了似的,眸中泛起一片清亮。
      过了一会儿,他招招手,“跟我来,带你们去,学校里。”

      呼啦围着的人又呼啦散开,一个男老师领头,跟在老头后面,陆尧他们则跟在了男老师后面。
      邵瑞念走在最后面,箱子重,她掌心都磨破皮了,一路上愣是没吱声。这会儿歇息了一会儿,破皮的地方又火烧火燎地疼起来了。

      小孩儿们都围在她身边,好奇地观察着,看看邵瑞念的脸,又看看邵瑞念的箱子。
      最后还是一个女孩子注意到了什么,冲身边的几个小男孩说了几句话,几个人瞬间懂了,不好意思地凑近了些,对着邵瑞念伸出了手。

      “嗯?”邵瑞念低头,一和几个小男孩对视上,一群人就像被大姑娘调戏了一般,顷刻红透了脸。
      好在,天终于黑了,邵瑞念并没看清,只是问了一句,“你们,是要帮我提东西吗?”
      男孩们听懂了她的话,忙不迭点着头,手还伸着。

      邵瑞念思索了一秒钟,果断地松手了,“有点重,但还是麻烦你们啦。”
      漂亮的小老师对着他们笑了笑,几个小男孩差点昏了头,飞快抬起箱子,飞毛腿似的跑到前面去了。
      只剩一个女孩子在邵瑞念旁边跟着。

      “刚刚,是不是你躲在树后面?”邵瑞念弯下腰,偏着脑袋去看那个女孩子,她认得这个声音,几分钟险些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点了点头。

      “这么晚了,躲在树后面干什么?”邵瑞念问。
      “等,等老师……”女孩子的普通话也不太正宗,但是好懂多了。

      邵瑞念点点头,“我们走得比较慢,让你等很久了吧?”
      “没有没有……”女孩子疯狂摆手,鼓起勇气和邵瑞念对视了一眼,“就,就等了三天……”

      “三天?”邵瑞念都懵了,意思是,他们出发的消息一传过来,这里的人就开始在等他们了吗?
      她心里有什么东西,啪的一下,软了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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