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5、骊山 ...
-
“温泉水滑洗凝脂……”卢玦一边伸手将温泉水淋在身上,一边吟诗。皇帝陛下隔得远,听不见吟诗,凑近了问,“在说什么?”
卢玦回过头看了一眼,尽量将自己的身体靠近池壁,道:“没什么?”
李烈嘴角噙着笑,看向面前人,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被卢玦推开,道:“多大的池子,陛下难道非得和臣挤在一处。”
李烈顺势退开,靠在池壁,双手撑在两边的扶手处,一双眼睛只是望着卢玦,道:“倒是想不到,你愿意跟我进来。”
这是御龙池,历来只有皇帝才能泡的池子,没来前,卢玦和李烈争执过,以卢玦的性子,同泡御龙池,的确不符合卢玦守规矩的性子。
卢玦感叹一声,只觉得将全身泡在温热的水中,的确解乏,难怪皇帝陛下对此痴迷不已,缓慢阖上双眼,说道:“规矩,若是守规矩,根本就不该来。既然来了,又何必作态。”
李烈闻言,又靠过来,不说话,只是涎着脸笑,被卢玦打趣道:“陛下,这么大的池子,何必和臣挤在一处?两个大男人,挨得这么近做什么?”
李烈嘿嘿地笑,面上是心愿得偿的满足,捉住卢玦想要逃开的一只手,道:“跑什么?这么大点地方,能跑哪去?”
原来,卢玦违了规矩和李烈一起泡汤,顾念着他脸皮薄,将伺候的宫女内官都遣散了去,如今偌大一个池子,只有他两人在场。
卢玦挣了一会,没挣开,只得随他去,放松了身体,半倚靠在池壁上,嘴里劝道:“泡温泉的确解乏,陛下快别玩了,好好泡汤才是正经。”
李烈笑了笑,道:“玩?我是在玩?”
也许远离京城,君臣之分渐渐淡薄,李烈口中的自称,“寡人”、“朕”和“我”渐渐混用,也没有人提醒皇帝陛下。
李烈心中的喜悦挡也挡不住,满溢出来,只是心上人不知道。李烈忍不住凑近了,这一次卢玦没有挣扎,也没有睁眼。李烈仔细凝视卢玦的面庞,心中欢喜无限,可是原来欢喜到极致,会生出胆怯来,分明心上人就在眼前,可是李烈不敢伸手。
卢玦睁开眼睛,看见凑在眼前的大脸,伸手拍了拍皇帝陛下的肩膀,道:“陛下松快些,别绷得这么紧。若是仍旧心忧国事,就浪费此情此景了。”
李烈将全身放松,脑袋轻轻地靠在石背上,轻声道:“哪里会想到国事,我心里想什么,你哪里知道?”
卢玦轻轻地靠过来,一双眼睛疑惑地望着李烈,似乎在等待倾诉心事。
李烈忍不住说:“寡人是想,莫不是做梦,你怎么肯一起来泡温泉,也许是大梦一场。你是真的吗?”
李烈忍不住拿出双手来,看了看,似乎真的不知道,这双手是真的,还是假的。
卢玦笑了笑,退了一步,微微阖上双眼,轻声道:“是梦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李烈凑上前去,用目光描绘卢玦的脸庞,道:“不如何,只是不能相信,寡人竟然如此幸运。”
能遇见你。
能得你倾心。
两人从水里出来,已经是半夜,卢玦一边擦干身体,将衣物穿上,一边道:“看来温泉虽好,也不能久泡,手都皱了。”卢玦伸出两手一看,的确,因为泡在水中太久,浑身皮肤都发白。
李烈怔怔看着卢玦生动的眉目,卢玦奇道:“今日难道陛下不认得臣了,一直直勾勾地看着臣做什么?”
李烈忍不住伸出手,道:“总觉得你的眉目生动许多,想起一句诗来,以汤沃雪,温汤对雪。莫不是我将你的心焐热了,心里的雪化了。”
“陛下缪矣,臣心里从来都没有雪。”卢玦回过头,说道。
李烈低下头,慢慢地说:“是了,你心里怎么会有雪?雪是我心里的。”
“陛下在说什么?”卢玦一边甩了甩被沾湿的头发,一边问道,“陛下什么时候变成诗人,平日里也不见陛下吟诗,今日倒是好兴致?”
李烈只是笑笑,并不回答,两人手牵着手,走了出来。
卢玦看了看天色,道:“夜深了。”
只见繁星点点,悬挂当空。
走进院子里,院中有一口井,李烈走了过去,踢了踢打水的木桶。卢玦听见响声,回过头,问:“陛下做什么?”
“踢着玩儿。”李烈随口回答道。
卢玦抬头望了望,道:“山林之中,却有好月色。”只见一轮圆月悬挂高空。
李烈走了过去,问道:“日后,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卢玦睁着一双漆黑分明的大眼睛,问道。
李烈道:“太子已经十五岁了,够独挡一面。寡人退位以后,便陪着你游山玩水罢,你想去哪里?”
卢玦只是张开嘴,眼中诧异神色,道:“啊,还以为陛下说着玩儿。怎么,这么突然?”
李烈就近在石墩上坐下,道:“寡人这个皇帝,本来就做着没什么意思,之前不是太子还小,只得继续做下去。如今,太子大了,咱们撂挑子,把重任交给太子,自个儿去玩,岂不好?说起来,之前大臣劝谏说劳民伤财,寡人还没下过江南。”
卢玦仍旧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道:“陛下何必如此,等闲,又有谁愿意退位?臣便是永远留在京城陪着陛下,也没有什么。”
李烈看着卢玦,说道:“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
卢玦顺势也在石桌旁坐下,问道:“陛下知道什么?”
李烈伸手,抚弄卢玦披散的长发,道:“前些日子,从来没有好脸子给朕瞧;如今,一味地委曲求全,心里想什么,从来不说。若是不说,寡人便不知道,那是不用心。”
卢玦觉得有些脸热,别过脸去,道:“陛下说什么,臣不明白。”
李烈将手放下来,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小时候,先帝给寡人讲君臣之分,不过是驾驭臣子的一种手段罢了。怎么在你这里,变成了经天纬地的道理与束缚。”李烈拿一片树叶,遮住眼睛。
卢玦仍旧劝道:“陛下需得慎重。臣不便多说。”
李烈道:“本身便与你不相干,只是问你,咱们去游山玩水,看一看这大好的锦绣河山,你高不高兴?”
卢玦垂下头,道:“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不敢想。”
卢玦微微闭了眼睛,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命运从不眷顾他。
李烈将人抱住,轻声道:“我的小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