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Chapter 31 茅塞顿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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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开始，从哪里重？在时间尺上找到哪个刻度才算新？
两个女人相对而默，环环抬头左望望，右望望，尾巴耷拉掉下，往地上一趴。
野风席卷尘的味在催促，天若将雨。
她盯着她釉圆的瞳，不流露出一丝心情，这些年学得最多的，练习得最多的，便是藏。
平静面庞背后藏了一条条黢黑的怨怼，怨上分枝可怖软泥般的丫，最外层是她与生俱来温柔的膜，裹住经年的风暴、经年的歇斯底里。
鲁莽的、冲动的、随意的点破，险些让恶、让怨冲破保护。
但她还是打算给程钰一次机会。
聂予潇轻轻拉绳子，示意环环站起来，背身程钰，再次叹了一口气，低声无奈：“我们现在挺好的，我们就不能装傻一点么，我们就不能糊涂一点么？”
“不，予潇，不可以。上次找你那样说话，是我太傲慢了。”女人切着齿吐露心声，“我不要求你立刻接受我，只要你别躲我，不要、请不要一开口就是拒绝。”
“程董，我很忙。”
“予潇，锦大的工作你开心么？”程钰吐露斟酌许久的话。
聚少离多是矛盾根源，那年她耍赖般的想栓聂予潇在身边，没有考虑聂予潇的感受，但这一次不一样。
“如果你不喜欢那种环境，来锦钰吧，我可以给你搭建实验室，做任何你想要的研究。你可以继续忙，我就想，能更多的见到你。或者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提。”
她说得那么真诚，姿态也足够低了，却不知道，恰恰戳中聂予潇最受伤的地方。
白锦曾经嘲讽聂予潇不过是程钰的宠物，有天厌倦了就会丢掉。
和程钰在一起后，聂予潇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努力地丢掉了自由，努力地放弃了理想，不过是想换来，有一天她要站在和程钰一样的位置，她们，平等的扶持，平等的交往。
但她这些努力又算作什么了？算作，当程钰需要一个更有“价值”的合作对象，就可以放弃她。
自由纯粹的科学研究，曾经是她的梦想，但这个梦想早就被用去换拍在白锦茶几上的那一纸合同。
程钰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了解聂予潇，就像她能猜到聂予潇想要一个干净的实验室，却不知道，聂予潇高傲到最讨厌“依附”她。
横亘在她们之间的只有白锦吗？不是的，从程钰选择掌舵开始，一切都变了。
天真烂漫的富二代程大小姐，跟她玩了几年弱水三千只饮一瓢的游戏，一个像风一个像火，她一点点不开心，大小姐就能从直升机上甩下楼梯，带她俯瞰城市，去追日落。
等程大小姐经历巨变成为程董，再与她一起，总在说“你让我很累”、“你好奇怪”、“我不理解”、“你怎么这么闷”、“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你又不懂”，话如箭雨扎穿她的心。
她一直体谅、退让、包容，抗住学业生活压力，顶住四面八方的流言，千疮百孔也想拥抱，直到贴到白墙，退无可退，被“不温不火70度”的矛钉死，再被“订婚照”夺走最后一丝生机。
只是这些，忙碌的程董或许早忘了，或许根本没注意。她只记得，她们是因为“白锦”才分手的。
“上位者”是看不见不平等的。
程钰失去爱情，她还是高高在上的程钰，而聂予潇脱离这段关系，留下更多的是债，是伤，是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更艰难，不得不在既定道路上走下去。
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聂予潇不想觉得自己像弱小的兽，于是悄悄地，悄悄地，伸出锋利的爪，她说：“为什么想要见到我。”
程钰没察觉这是陷阱，以为转机到来，望着她后背痴痴说道：“见到你，我才欢喜。”
“那两年前，见到我，就不欢喜么？”
一盆冷水泼来，程钰刚点燃的温热熄了火，但，这才开始。
“还是你的——生意比较重要？”聂予潇脸色阴沉，冷笑：“程董，放过我，我没那么多命给你玩。”
温顺的百合终于张开异变的荆棘，碧刺森冷。
程钰从来不知道聂予潇也可以这么狠，用她的错去践踏否定付出过的所有真心。
最了解你的人，才知道怎样最伤你。
“聂予潇！你明知道……”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聂予潇声音压抑沉闷，猛然打断她，“你是分分钟百万生意的上等人，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不值得。”
聂予潇低头回身，想把牵引绳塞给程钰，咬牙从齿缝挤出：“也不想，再来到这里。”
程钰突然伸手揪住她的衣领，强迫她看自己，红着眼眶，一字一顿：“你是说真的么？”
这一刻，她不是董事长，不是大小姐，她放下要命的尊严，做一回普普通通二十多岁深陷爱情谜团里的女人。
聂予潇逃不开，逃不开那几乎绝望，满是央求的眼神，风暴也好，歇斯底里也好，倏忽消亡，眼中幻视某年一身红绒站在圣诞树旁的女人，心生了怜，泪水差点比大脑先一步反应。
她们过往繁复，怨是真的，恨是真的，受伤是真的，但，曾经的感激是真的，快乐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心好痛，她比程钰更清楚她们为什么回不去，但至少这一秒她清醒沉沦，大脑飞速运转，希望能找到一条出路。
如此近的距离，她的一切神情被尽收眼底，见她答不出，见她温柔与冷淡在眸中轮换，程钰心中再次一点点燃起光亮，嘴角略微勾上喜悦，闭上双眼，慢慢凑前去。
她们算不上年长，但也少了那份年轻，不会像圣诞节站在槲寄生下，抹杀犹豫，猛烈纠缠。慢，给自己机会，也给她退路。
唇要贴近了，脑海中荒原之间还是一条巨大的裂缝，路是断的，理智使聂予潇别开脸，柔温的唇擦过耳垂。
她挣脱程钰的手，俩人再次保持距离，程钰睁开眼，冷漠已从聂予潇脸上消融。
风还在刮，不知如何收场。
环环被冷落了好久，发出呜呜的声音，聂予潇一秒换上笑脸，蹲下抚摸环环。
“世风日下，人不如狗。”程钰嗔道。
聂予潇闷头偷笑，淡淡说：“回去吧。”
“好。”
今天到此为止，程钰知晓聂予潇动摇过，但今天不会有结果，没有结果也是一种好事，毕竟熟那么快的果子八成不好。程钰是这么宽慰自己的。
聂予潇坐上驾驶位，程钰站在车外，住家阿姨在一旁牵着环环。
“你以后想看环环，给张妈打个电话就行。”
“嗯。”
“下次见，教授。”
“你知道新材料是什么吗？”聂予潇猝不及防发问。
“啊？PC塑料。”程钰反应过来，她问的是自己投资的研发。
“学名？”
“聚碳酸酯。”
“那程董，你选了聚亚乙基碳酸酯，我的博士研究课目，要用这个做什么？”
“啊，这，我想想……”
答不出来的程钰暴露了选择投资山齐研发的私人目的。
“据我所知，锦钰可没有做医用材料的业务。”聂予潇调侃一笑，“别让我小瞧你，程董。再见。”
程钰撅嘴朝她挥挥手，小声嘟囔：“真记仇啊。”
“多谢夸奖。”甩下这句话，聂予潇开车远去。
※※※
夜够厚了，锦城披上霓虹的纱，晚十点的钟声响过，城中渐渐褪去车水马龙，聂予潇车开得悠闲，好似了却一场仗。
进了二环，红绿灯一个接过一个，又是一个长达90秒的红灯，聂予潇车停在首位，这地方很是眼熟，她侧头张望，又见康莱斯大酒店，难怪。
巧的是，那位眼熟的酒店经理田佳兰正站在大门送客，这一瞧勾起聂予潇心中疑窦，田佳兰总会让她想到赵唐瑜。
这俩人很熟。
她皱起眉，今天心怀敞开，思考好几次和赵唐瑜在这个酒店都有故事发生，是巧合么？
重逢是这里，开学前外国语学院聚餐是这里，送兰格博士入住是这里。
不，准确的说，巧合的不是在酒店。
这个人还巧合地住进她家里，巧合地邀请重要科学家帮了她，巧合地做了她项目组的助理，巧合地出现在同一家公司。
难道，重逢、聚餐、同居、合作、共事，全是精心安排么？
这个念头闪现，吓了聂予潇一大跳，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赵唐瑜难道是专门为她而来？
“嘀——”交通灯变绿，后面汽车按喇叭催促，她回过神赶紧往前开，心中惊涛骇浪，但这个假设还需要一个证明，于是，她拨通了班长罗实的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了。
“喂？哪位？”
“班长，是我，聂予潇。最近还好吗？”
“啊，老聂啊，原来这是你的电话。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抱歉，班长，之前太忙了，忘记联系你了，上次咱们同学会的钱还没A呢？”
“哎~老聂，肯定没好好看公告吧！说了班长我自费全掏嘛，不用你破费啦！”
“啊啊啊，抱歉，班长我忘了。”聂予潇假装不记得，“对了，其实我有件事想私下咨询你，学院最近有个大活动想在康莱斯办，就咱同学会那个规格的，之前酒店跟你的报价大概多少？你知道的，现在这个经商环境……”
“啊，这，我有点忘了……”罗实支支吾吾。
听筒里突兀穿插一个女声大喊：“喂！罗实，你是不是皮实了？！这么晚跟谁打电话呢！赶紧过来看娃！”
罗实朝那人回：“哎哟，老婆，就一老同学，我马上来马上来！”，又回头跟聂予潇说：“诶，报价，可能不太好找。不过你可以找赵菡，她是康莱斯的黑金会员，能打不少折，我老婆叫我去看娃，下次有空咱再聊。”
在最后，他想到什么，似乎笑着多说了一句：“赵菡对你很上心，好好把握。”
电话挂了。
之前梁齐橙说过，同学会上见到了罗实老婆，说年初刚生了双胞胎。先前聂予潇就奇怪，正是用钱时，罗实怎么能花那么多钱举办同学会。
如今心中有了答案，所谓同学会偶然重逢，恐怕没有“偶然”。
“因我而来”四个大字，在聂予潇这里有了八成把握。
但一个谜解开，更多的谜围上来，让聂予潇头疼。
风刮大了，雨水飘进窗内，打湿聂予潇的日记本，记忆的雾因此散去，她关上窗，扣上锁。
赵唐瑜没有回答那个“我们什么关系”的问题。
聂予潇不作任何猜测，在这一页写下：
“2026年9月19日 雨”
“为什么要来到我身边？什么，是你想要的。”
“我对你，是很特别的么？”
“你很讨厌，总让我感到好奇。”
“为什么不说我们是家人。”（写完这一行，又划去）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Chapter 31 茅塞顿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