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99、花火之夜

　　待宋萦轩三人赶至湖心小筑之时，苏泠风已自屋内走了出来。
　　宋萦轩看了一眼屋内，一脸担忧道：“泠风姐姐，暮霆他……”
　　“他很好。”苏泠风一脸平静，“适才咳血只不过是将肺部瘀血排出体外，你们不必太过担心。”
　　宋萦轩的神色缓了缓，“那我去看看他。”
　　“且慢。”苏泠风轻轻拦住她，看了一眼房内，劝道：“他适才好些，此时蓝姬正在屋里照顾他，还是让他多休息吧。”
　　宋萦轩闻言，只得点了点头。她正欲言语，却听身后的宋潋空问道：“暮霆之前从未有过服药后咳血的症状，如今苏姑娘却说此属正常，不知其中可有另有原因。”
　　苏泠风看了一眼宋潋空，此人性格虽内敛沉默，却着实心思敏锐，一下子便道出关键所在。那宋暮霆之所以服药咳血全因体内毒素淤积太久所致，眼下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也只能说此乃正常症状。
　　宋潋空见苏泠风并不言语，眼中疑惑更甚，疑道：“可是有不妥？”
　　苏泠风静静凝瞩着她，眸光深深，神色淡淡，道：“我确信可以治好宋公子的病。”说着，又顿了顿，道：“但前提是有人须得少问多做。”
　　宋潋空目光一怔，随即闪了闪，竟未再言语。
　　周围的气氛瞬间有了一丝冷凝，宋萦轩见此，忙哈哈笑道：“泠风姐姐所言极是。倘若这天下有人能治好暮霆的病，那这个人也只有泠风姐姐了。”
　　苍夜痕心里暗自一笑，心想这打翻了醋坛子的人可是惹不起。于是便拉了拉苏泠风的衣袖，道：“我正巧有事找你。”说着，又对宋萦轩与宋潋空笑道：“我跟泠风还有事相商，就先告辞了。”
　　宋萦轩眼波流转，忽地冲苍夜痕眨了一下眼，道：“好。但是入夜时分我找你们还有些事。希望届时能来归雁绝前的林屋一聚。”
　　闻言，宋潋空的身形一僵，狐疑的瞥了一眼宋萦轩，却也未曾言语。她看着苍夜痕与苏泠风应承后双双离去的背影，那双一向静如古井般的乌瞳终于第一次起了丝丝涟漪。
　　“你在想什么。”她疑惑的问道，语气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丝嗔怪。
　　宋萦轩一脸笑意的望着远去之人的背景，忽地转过头，眼中带着一丝古怪，道：“我还想知晓你在想什么。”
　　“我？”宋萦轩更觉奇怪。
　　“我问你，你为何总是针对他们二人。”宋萦轩转过身正对着宋潋空，见她正欲开口，便伸出一根手指点住了她，道：“别说你没有。”
　　宋潋空只好闭上了嘴，凝望着她，目光由浅转深，开口道：“不错。因为我总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我已经败给了他们。”宋潋空嘴角闪过一丝苦笑，但随后一句犹如蚊蚋，“尤其是苍夜痕。”
　　宋萦轩显然并未听到她的后半句话，只是轻轻地笑了起来，“他们确实都是很厉害的人，可是你也未必输于他们，何必妄自菲薄呢。”她忽然执起宋潋空的手，眼中透着莫名的温柔，笑意浅浅，道：“他们是我最珍贵的朋友，而你也是我最珍贵的朋友，所以我才希望你们能够和睦相处呀。”
　　宋潋空并未言语，只是望定她，目光柔软且深邃。
　　而宋萦轩却丝毫并未留意，她的眼波轻轻一转，似是想起一事，拍手笑道：“是了。我要你先去族库里取上几坛好酒，然后再去买上几支焰火。好么？”
　　宋潋空看着她的笑靥，怔仲了下。半晌，眼底深处忽地露出一抹复杂之色，似有万千情绪涌动，然而最终却都化作了一丝寂寥，闪烁几下便一下子覆灭了。
　　她缓缓应道：“好。”
　　卿之所求，吾必如愿。

　　入夜时分，暮色四合，群山寂寂。
　　苍夜痕与苏泠风来到之时，宋萦轩已经架起了篝火，微弱的火光摇曳，更加照亮了她那张秀美的脸。
　　苍夜痕笑道：“我说你这么神秘的叫我们前来做什么，原来是让我们来篝火野味来了。”
　　宋萦轩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笑道：“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苍夜痕还未动作，苏泠风已走上前去，道：“好事倒是好事，只可惜某人可能不太会生火做饭。如果你不想咱们都饿肚子，还是别求她帮忙的好。”
　　苍夜痕讪笑一声，只好跟在苏泠风身后，道：“有什么是我能帮上的么？”
　　宋萦轩便揶揄地瞧她一眼，笑道：“有有有。苍大堡主等着过会儿帮我们吃就好了。”说着，她与苏泠风二人皆是笑了起来，然后便开始忙着生火。
　　苍夜痕只好在旁瞧着，想趁机给她们二人帮忙。孰知自己稍一上前插手，便立刻招来万分嫌弃的眼神。她撇了撇嘴角，当下索性也不再给她们添乱，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等着。
　　过了良久，只见宋潋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三只俱已洗净去皮的兔子。她走过来，将三只兔子递给宋萦轩，然后一个轻纵落到了大树上，只见树影之间银光一闪，三根树枝已蓦地斜插在地。
　　宋萦轩将树枝拔起，那每根树枝的一头已经削尖，她将兔子穿在树枝上，然后放在篝火上烧烤。
　　宋潋空也飘了下来，行至篝火前默默坐了下来，自腰际抽出一只笛子吹了起来。
　　笛声悠扬，响遏行云，带着一种能够静人心神的祥和与安逸。
　　一曲完毕，众人似乎都已经醉了。
　　良久，苍夜痕不禁击掌叹道：“此曲犹如天籁，令人恍若隔世呢。”
　　宋潋空微微一笑，道了声：“谬赞。”
　　苍夜痕怔了怔，有点诧异宋潋空的转变。她看了一眼宋萦轩，心里似乎又明白了几分。
　　苏泠风也难得开怀一笑，见烤架上的兔肉已熟，便笑道：“兔肉烤好了，大家开始吃吧。”
　　“等等 ！”宋萦轩神秘一笑，不知从哪变出四个酒坛，道：“此时此景，自然无酒不欢了。”说着，她把酒坛抛给了每个人。
　　其余三人的眼眸俱是一亮。
　　酒正酣，兴至盛。
　　苍夜痕面容微红，一手轻晃着酒坛，一手敲坛击节歌道：“蕴切玉之姿，咸称往岁；呈斩蛇之锐，幸在今辰。至如欧冶素蕴，风胡久委；许提拔而非遥，期磨砻而在迩。莲锷荧煌，思绿水之是投。。。。。。”
　　歌声悠扬清越，而不远处，宋潋空正和歌而起，剑舞龙吟。
　　苏泠风跟宋萦轩二人也一起点燃了烟花，一道极亮的光束倏地升起，在夜空中霎时爆裂开来，绽放出十分的绚烂。
　　四人不禁仰天望去，绚烂的焰火倒映在她们每个人的瞳孔中，同时也深深地印刻在她们的心底，再难忘怀。
　　这般美丽的焰火，这般美好的时光。
　　刹那间，已成永恒。

　　“马场走水啦，快救火啊！”
　　一连连呼喊声隐约传来，苏泠风蓦地一惊，她看向宋萦轩，却也看到宋萦轩眼中的惊诧。而苍夜痕与宋潋空也连忙赶了过来。
　　“发生何事了？”
　　“似乎是马场走水了！”苏泠风神色一凛，“我们赶快去看看！”
　　“我知道路！你们跟我来！”言罢，宋萦轩足尖一点，向马场急急掠了过去，其余三人当下跟着她一并而去。

　　火舌吞卷了一切，伴随着马的嘶鸣与哀嚎。
　　苍夜痕四人来到马场，只见马匹受惊四散，众人纷纷慌乱提水救火。那茅屋此时已被烧的只剩了个屋梁房架，火光冲天，甚为妖异。
　　宋潋空见此，神色不禁一变，她随手抓过一个救火的人，急急道：“柳老汉？柳老汉出来了么？”
　　那人的脸被火熏的一团乌黑，哀叹道：“哎呀这火势这么大，那柳老头八成早就死在里面了！”说着，趁宋潋空呆愣之际，又匆匆救火去了。
　　宋潋空怔了一下，转头望向那冲天的火光，火光仿佛利刃一般刺得她的眼睛生疼。一滴泪，忽地就这么溢出了眼眶。
　　一旁的苍夜痕沉声道：“我们先去救火要紧。”
　　宋潋空这才缓过神，当下便与其余二人略一颔首，各自加入了救火的人群。整个马场一时间只听见马的嘶鸣与奔腾声，人的呼喝与御马声，人马交错，浓烟一片，混乱至极。
　　就正值这一片混乱之际，一匹黑马忽地疯了一般连连撞翻数人向火场疾驰而来，恰巧冲至苏泠风的面前。而此时，苍夜痕正在远处的井边打水，见此情景，神色登时一变，扔下水桶便飞身而去。
　　那黑马原本便是清和族所育的神驹，此刻发起狂来速度更是快的无可比拟。而苏泠风原本正一心想着救火，待她缓过神来，那黑马早已冲至自己面前，想要有所动作却也为时已晚，只能怔立在原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觉眼前两道人影闪过。
　　一个人影已抱住了她倏地抽身后退，而另一道人影却已闪至马上。
　　那黑马忽地察觉背上有人，登时马蹄高扬，嘶鸣不止。只见马上那人出手极快，只是屈指轻弹了下马颈，那座下黑马便“啪”地一声一头栽倒在地，随即昏迷不起。
　　而此刻的苏泠风身形已止，那人亦松开了抱着她的手。她回过头，冲那人笑道：“花岛主，多谢。”
　　那人一袭青衫，正是花遗世。他见苏泠风无事，似是松了口气，也笑了下，道：“比起谢我，你更要谢她。”说着，向前方看去。
　　桑阑影从马上跃下，看着那匹倒在地上尚在微微抽搐的黑马，眼睛里带着一丝冷漠。她忽地抬眼瞧向苏泠风，见她毫发无伤，脸上顿时浮起妖娆的笑意，道：“这下我可与你扯平了。”
　　苏泠风并未回应她适才之言，只是淡淡道：“多谢。”
　　就在此时，宋暮云也匆匆赶来，开始在一旁镇定自若的指挥众人救火。
　　苍夜痕也一脸紧张地赶到了苏泠风的身边，道：“你没事吧。”
　　苏泠风朝她笑了笑，美丽的眼眸里映着摇曳的火光，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闻言，苍夜痕不禁长舒了口气，而后又看了一眼花遗世与桑阑影，目光却倏地沉了下去。
　　过了良久，众人才将火势渐渐扑灭，只余下一堆断壁残垣与焦木废墟还在散发着缕缕黑烟，空气中到处充斥着一股烧焦的臭味。
　　宋萦轩看着眼前的残骸废墟 ，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口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众人皆是一阵沉默，而这沉默似乎又象征着某种不详。
　　“回禀大公子，柳老汉的尸首已经找到。”一位下人向宋暮云回报道。
　　宋暮云瞥了一眼那担架上所蒙的白布，鼻息间似乎又闻到了某种烧焦的臭味，心底不禁泛起一丝恶心，摆了摆手示意道：“先放在族中的义庄吧。”
　　下人面露犹疑之色，“可是……这柳老头是外姓之人，放在族中义庄怕是长老们……”
　　“你的话太多了。”他的心情本就奇差无比，现下的眼神更是冰冷得仿佛一把剑。
　　下人的额角上不禁流下一滴冷汗，“属下遵命。”
　　苏泠风与苍夜痕望着那具被人抬走的尸体，彼此相视一眼，眼中俱是划过一丝探究之意。而宋潋空也一脸阴郁的望着尸体，目光深深，若有所思。身后的宋萦轩走上前来，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道：“你没事吧。”
　　宋潋空神情复杂的瞧了一眼宋萦轩，低头附耳朝她说了什么，宋萦轩的眼里蓦地划过一丝惊疑，却又转瞬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