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44、聚散流云

　　苍夜痕心里有些委屈，她觉得自己冤枉的很。
　　但她到底还是一堡之主，有些事情在外人跟前始终不可形于色，就好比眼前这般。
　　白巾看着眼前这位红枫堡主，脸色却甚是担忧。从适才这个苍大堡主进入偏厅到现下她入了主座，咳嗽声就一直没断过。说实话，他着实担心这个大名鼎鼎的苍夜痕会一下子咳的背过气去。
　　苍夜痕虽是依旧咳个不停，但她却早已有了心思，道：“听闻……咳咳……白公子……咳咳……是花岛主……咳咳……”
　　还未待苍夜痕语毕，白巾早已听不下去了，生怕苍夜痕一不留神背过气去，忙作揖道：“在下是公子的书僮，原本应当与公子一同来此地观武林大会，却不想却刚到城中便走散了，还望苍堡主相助。”
　　苍夜痕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冲一旁的苍晋招了招手，又道：“帮白公子……咳咳……查……咳咳……查。”
　　苍晋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苍夜痕，左手捧了一本册子，右手边翻页边道：“凌霄岛花岛主一行人住在红枫堡西厢巳字第三号厢房，白公子，我这就吩咐丫鬟带你去找他们。”说罢，便吩咐一个丫鬟将白巾带离偏厅。白巾略一言谢，随后便跟着丫鬟下去了。
　　适才在白巾跟前，苍夜痕原本就一直强忍咳声。如今白巾离了偏厅，她立马咳得更为猛烈，直至昏天暗地。
　　苍晋哪里见过苍夜痕这番模样，匆忙从桌上倒了杯茶递给苍夜痕，忧心道：“堡主这是怎地了？怎会成了这副模样？”
　　苍夜痕心知其中缘由一时半会跟苍晋也说不清楚，再者也实在没了力气，便也不再言语，伸手接过苍晋手中的茶，谁知，那咳症却忽地发作，从而连带手猛地一抖，霎时间，茶杯倾翻，茶水四洒。
　　苍晋见此，自是心急如焚，忙道：“堡主莫不是得了急症，以我之见还是找苏大小姐为您瞧瞧罢。”
　　苍夜痕有力无气的摆了摆手，正觉两眼发昏之时，便听闻偏厅门口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她未有大碍，苍晋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
　　苍晋往门口一瞧，便见苏泠风站在偏厅门口，沉静秀美之姿宛如画中之人。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椅上的苍夜痕，又看了一眼苏泠风，一时心如电转，随后收拾完醉了的茶杯便悄然退了下去。
　　待到苍晋退下之后，苏泠风才径直走到桌前，拿起紫砂茶壶重新倒下了一杯茶。她瞥了一眼还在猛咳的苍夜痕，随后便坐在对面的椅上，一言不发的瞅着某人。
　　苍夜痕苦歪歪的看向苏泠风，忙咳道：“泠风我……咳……我知道……错了。”
　　苏泠风依旧面无表情，轻声道：“错哪了？”
　　“我……咳咳……不该……咳咳……骗……咳咳……你回来。”
　　“还敢吗？”
　　“不敢……咳咳……了。”
　　苏泠风轻轻一笑，淡然道：“这才是。你应当知晓，别人是否骗我对我而言都是不打紧的，但你若骗我，我就绝对饶你不得。”说罢，将已经倒好的那杯茶递给了苍夜痕。
　　苍夜痕接过杯中的茶，冲苏泠风讪讪一笑，便饮了下去。
　　待苍夜痕饮完这杯中茶，苏泠风才缓缓道：“今日，我在街上似是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本不应当在此时出现之人。”
　　苍夜痕放下茶杯，看向苏泠风，反问道：“本不应当此时出现之人？”
　　苏泠风点了点头，缓缓道：“醉生梦死，聚散流云。”
　　闻言，苍夜痕目光闪烁，却又稍纵即逝，接下去便是长久的默然不语。
　　醉生梦死，聚散流云。
　　这是素有“醉神仙”之名的柯浪给那个人的称号。闻柯浪性嗜酒，精剑术，乃是不出世一人也。一日，柯浪去散鹊崖上饮酒，却不想崖上已有一玄衣女子。那玄衣女子早已饮酒半醉。柯浪对其一见如故，又与那女子共饮大醉五天五日。柯浪适时早已一醉不起。那女子却依旧醉生梦死。待到柯浪酒醒之后，女子早已不见踪影。临别只在石壁刻字告知她姓段名流云。
　　柯浪观其璧，嗟叹道：“此女子人如其名，名如其踪。醉生梦死，聚散流云。”
　　其后，江湖又传出有人将观星楼一夜之间灭门的消息，有人声称，其凶手正是那被柯浪称为“醉生梦死，聚散流云”的段流云。只不过短短一日，与观星楼素来交好的三大门派便结令联合缉杀段流云，但却始终连那段流云是何身份，是何容貌都搞不清楚，只知她身穿玄衣，杀人时持有一软剑，其他再无所知。
　　苍夜痕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确定你没认错？”
　　苏泠风微微叹息，道：“我不敢确定，但你是否曾见过……明明是一个人，身上却永远带着一种亡魂般的肃杀之气……普天之下，我想不出还有其他女子会像她那般。不过说来也是蹊跷，那样的一个人，竟帮那白公子解了围。”
　　苍夜痕眼神中掠过一丝沉重，道：“不论怎样，明日便是武林大会了，倘若那段流云当真来了这潇洛城，我恐陡生变故。”
　　苏泠风见此，将手轻轻放在苍夜痕肩上，道：“既来之，则安之。你也不必太过忧虑，放宽心吧。”
　　苍夜痕伸手覆上苏泠风放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微微笑道：“我没事。不论她是否来不善，我都自有办法应对，决不会让红枫堡出半点差错。”
　　苏泠风点了点头，道：“我自是信你不过。明日便是武林大会，怕是我要先回潇湘山庄一趟，将此事告知于我爹，也好助你一臂之力。”
　　苍夜痕道：“正是如此。”
　　两人言谈之间，却已出了偏厅，走到正厅门口。苏泠风驻足，对苍夜痕道：“你就送我到这里罢，适才我来时瞧见苍晋事务缠身，怕是堡里还有许多事务须得置办，你也应当布置周全。”
　　苍夜痕颔首，道：“那好，你路上要小心。”
　　苏泠风轻轻一笑：“放心，等出了此地，我就带上人皮面具，不会引人注目。”
　　苍夜痕应了一声，随即目送那抹白衣纤影缓缓的消失在自己的眼帘里。
　　“段流云要来了？”
　　苍夜痕闻声，淡淡应了一声，回头看向坐在屋檐上的宋萦轩，道：“你都听见了。”
　　宋萦轩用手托着桃腮，一双眸子看着苍夜痕，道：“听闻江湖中无一人知晓此女子的出处，连百晓生对她的来历也知晓不过五句话，是个极其冷僻的人物。”
　　苍夜痕吁了口气，道：“我自是知晓，可武林大会在即，此消息绝不可外泄，以免多生事端。”
　　说音刚落，只见苍晋匆匆忙忙走进了院子，宋萦轩看了一眼苍晋，便轻巧的越过屋檐离开了。苍夜痕回头，道：“何事？”
　　苍晋恭敬回道：“堡主，适才韶雪姑娘派人来报，她在杀大漠之狼时救了个女子，那女子似乎有事要与堡主您相告，望堡主前去瞧瞧。”
　　苍夜痕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告诉信使，我马上前去。”

　　舍青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便是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
　　此时的他正坐在窗边饮茶，蓝色的衣衫衬着他高挑的身材，晨光不偏不倚的扫过他的半张脸庞，半边影中半边明。他轻轻的转过头，冲她淡淡一笑，道：“你醒了？”
　　舍青怔怔的点了点头，随后又缓了缓神，道：“敢问公子可是红枫堡的苍堡主。”
　　那男子笑意加深，却不知为何生出一种女子才有的妩媚之色，道：“在下便是苍夜痕，不知姑娘找我有何事相告。”
　　闻言，舍青匆匆下了床，连忙叩首跪拜，道：“苍堡主乃是武林群首，此事还望能够出手相助。”
　　苍夜痕心道这女子竟称自己是武林群首这般名号，分明是有意想让自己推脱不得，便道：“武林群首苍某愧不敢当，姑娘若是有难，说来便是。”
　　舍青缓缓道：“我本是冷月山庄中的婢女，几日前，庄主惨遭小人暗杀，二小姐也不知为何在庄主死的那日夜里变得神志不清。至此之后，全庄上下一片人心惶惶。大小姐因当家主持事务，无法脱身亲自前来。所以才吩咐婢子不远千里来红枫堡请苍堡主前去相助。还望苍堡主能够成全。”
　　苍夜痕看着眼前的婢女，疑道：“你家大小姐总不可能让你只身一人前来于此吧？”
　　舍青垂首道：“原本另有十个护卫与婢子一同上路，但行至半路之时，就已皆遭伏击而殒身了。只剩婢子一人，后来婢子又在途中落到了大漠之狼之手，幸得韶雪姑娘解救，才幸得以保身。”
　　苍夜痕轻扶舍青站起，道：“姑娘先暂住在这宾归楼里，待武林大会结束后，我自当相助。”
　　舍青忙抓住苍夜痕的手臂，急道：“苍堡主，时间紧迫，怕是等不得了。”
　　苍夜痕摇了摇头，道：“姑娘先稍作歇息，勿要急躁。再者，你家大小姐还在山庄里主持事务，想来不会有事的。”
　　舍青思量一番，只好缓缓道：“现下也只好如此了。”
　　待苍夜痕走出房门外，脸色却一派凝重。她扭头对门口的季韶雪令道：“好好照看着她。”
　　季韶雪点了点头，道：“是，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