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背箱子的是缘一》傀也

7、第 7 章

　　耳畔传来遥远且空灵的笛声，像是感应到传唤般，黑死牟睁开了眼。

　　周围的场景分明陌生，却又无比熟悉。这里存在着某种东西，被时间的车轮碾过挤压至大脑的深处，埋葬在黑暗而又隐约可透进一缕亮光的温柔土壤之中……

　　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是记忆。

　　剑道启蒙的前院，三叠大小的偏房，一同追逐放过的风筝，马尾的孩子牵着弟弟经过的身影似乎还浮现在眼前，此处，是继国家的宅邸不会有错。

　　那么，问题来了。

　　自己是因为何种缘故来到了此处？

　　想不明白。

　　闭了闭眼，黑死牟努力回忆着在此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那时，和珠世小姐商量妥当后，被对方引领到了一间卧房。

　　穿上白褂戴好口罩的医者拿起黑死牟从未见过的长筒形状的器物，说要为他注射强制进入睡眠的药水。

　　黑死牟相信珠世，通透世界下对方的心率和血液流速没有发生大幅度的变化，感受不到恶意也没有谎言，于是他配合地掀起和袖，露出手臂递到了医生的眼前。

　　再然后，望着冰凉的药物随着指尖的推动一点一滴渗入血管，身体也开始产生相应的反应，一点一点被无形的手给拉入深眠。

　　也就是说……这里是梦境？

　　嚯……成为鬼以后还会做梦吗？

　　还真是……令人感到有少许意外。

　　从原本所在的一块石壁上站起，成年状态下的六眼剑之鬼行走在月光笼罩的温柔纱障下，身上依旧是那件紫底黑菱状格纹的和服与长袴，木屐轻踩上松软地面的碎叶发出嘎啦嘎啦的脆响。

　　凭着仅剩不多的记忆，来到自己人类时期所居的卧房，明明不久之前还像是这样行走在院内，此刻，却像是隔了千年的时光般令人怀念。当真是物是已人非。

　　断断续续的笛声从何处而来？

　　从刚刚起耳边就一直盘旋着像是最拙劣的竹笛所发出来的并不美妙的噪响，像是要将他召唤到身前似的。

　　一步、两步。

　　啊，找到了。

　　声音的来源，那个披着苍白色羽织的小小的人影，被月光包容笼罩着的，一个单薄寂寞的身影。

　　“……谁在那里？”

　　察觉到身后窸窣的响动，演奏噪音的孩子缓缓掉转过了头。

　　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黑死牟赫然发现自己对视上一双生动且透亮的红眸。

　　和记忆里一样稚嫩的脸，仿佛每天每天都会出现在眼前。却是带着从未在记忆里出现在那人身上的，脆弱的表情。

　　他，看到了他自己。

　　紧握着笛子，月亮底下哭泣着的孩童——继国严胜。

　　小孩也同样看见了他，被银色的光所照得剔透的泪珠还挂在睫羽之上，眼瞳微微瞪大着，一眨不眨地望向这边。

　　愣怔不过是在吐息之间，素来淡定的黑死牟扬了扬袖摆，最终还是走上前，坐在孩子的身旁。

　　“在……哭泣吗？”

　　那么自然，仿佛一个交情颇深的老友，就好像他们之间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向来如此。

　　“不、不是的，我……”

　　被搭话的孩子回过了神，有些惊慌失措地抬袖擦干了沾在颊边还有眼角的脆弱，洁白的羽织飘落在地，像一只死去的蝶。

　　“眼泪……属于弱者……”抬手，黑死牟将丢落在地的羽织重新拾起，重新披在孩子瘦小的身躯之上，“你应该不想成为那种人……所以……不要哭。”

　　蹙了蹙眉，借着月光清晰可见的，是本该属于孩童光滑无瑕的颊边，泛红的不正常青肿。

　　啊，又被责罚了吗？

　　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就好像此刻自己的颊边也泛起了阵阵酥麻的痛感。

　　“您好温柔啊……”继国严胜呆呆的看着替自己披好衣物的六眼之鬼，用着极其孩子气的语气歪头问道，“请问，先生是怪谈传闻中的大妖吗？”

　　……大妖？

　　黑死牟一愣。

　　眯起了中间那对鬼眸，盯视向满脸童真与好奇朝着他看来的小孩。

　　心智……尚且幼稚。

　　从骨龄上来看也约莫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血的气息与他自身还残留着的少量人类时期的血液别无二致。

　　几乎可以肯定，对方是孩提时期的……自己么？

　　“不害怕吗……”

　　“您说什么？”

　　“我这副样子……”黑死牟抬眸，为彰显威严和气势，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想要吓吓眼前这个缩水版的他，略微睁大了面部的六眼，“你……不会感到恐惧吗？”

　　嘴也微张着，展露出口腔几对尖利的獠牙，双手也自身侧抬起作抓挠状，猛地凑近了面前还只有一丁点大的人类幼童。

　　只可惜的是，收到了截然相反的反应。

　　在黑死牟的眼前，幼年的那个自己呆呆地看了他一秒，随即一没忍住立刻破了功。

　　再然后，便是蜷缩成一团肩膀起伏接连不断的一连串无邪的笑声。

　　黑死牟：“……”

　　失败了啊。

　　黑死牟眨了眨上下并排的三对眼睛，收回威吓的利爪和尖牙，有些挫败地看向孩子，脸上写满了困惑。

　　“我难道……不可怕吗……”他问。

　　一时间有些怀疑起儿时的自己是否也像眼前的孩子一样拥有着如此大的胆量了。

　　六只眼睛还朝着你呲牙咧嘴的怪物，为何还会有人见了丝毫不流露出惧色？

　　“不会呀，一点也不可怕。”

　　“再说了，您为我披上羽织，可见是位温柔的妖怪先生，不是吗？”

　　仰头笑了笑，那名为严胜的孩子朝着黑死牟展露出一口漂亮的小白牙。丝毫未察觉他现在仍处于半边脸颊高高肿起的可笑模样。

　　“而且——六只眼睛，很可爱，我很喜欢呢。”他轻柔地笑着。

　　“温柔……可爱……么？”不悦地再次将眉微蹙，黑死牟将袖子拢了拢，双手别扭地缩在衣里，缓慢沉稳的嗓音幽幽响起，“还真是净会说些……冒犯的话。”

　　“不过……看在你年龄尚小的份上……”

　　“童言无忌，也不是不能原谅……”

　　对待曾经的自己似乎格外宽容些。

　　化鬼的青年非但没有产生半分怒容，反倒是偏头微想了想，欲要将身子凑近借着头顶的月光去看孩子脸上的伤势有无大碍。

　　只是，未等黑死牟作出下一步举动，眼前的场景忽地像是镜花水月被打碎那般，全数模糊着远去了。

　　“您醒了吗？”

　　“身体感觉如何？兄长大人。”

　　身侧已是不见了孩童纯真的脸，唯有一人仍静守候在身边，握着他的手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度，将唇角轻挑着，眉眼间糅满温柔。

　　是吗……

　　梦，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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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战国日记c：
妖怪先生……？
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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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劲全力想恐吓到小严胜的一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