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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真实线索 ...

  •   离舰之后,沿太空电梯下降就能抵达地面的换乘中心。
      一路上的行人并不太多,电梯里的旅客更是寥寥,各自分散在角落里。亚伯独自面对透明的景观玻璃,目光落在远处湛蓝的洋面,凝视半响,喃喃开口道:“没有什么变化。”
      “变化?”该隐问。
      “我以为人类的存在会在这里留下更加显著的痕迹,”亚伯望向该隐,“可一切的主导者还是自然。”
      “人类不是为了主导世界诞生的,这一点你应该看得更清楚才对。”该隐停顿了一下,语气显得有些感慨,“能塑造好自己的主观世界,就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电梯的降落速度放缓,最终平稳落于巨大的八角基台。
      “欢迎来到地球。”电梯的播报声柔和而深沉。
      厢门静默地滑开,带着潮气的海风扑面而来。
      先乘飞艇,再转飞梭,他们抵达的时候,正赶上当地时间的正午时分。按计划,他们先在酒店整顿,再去木材集市走访。该隐独自去前台登记,亚伯则仰躺在冰凉的软沙发里休息。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刺得他眼睛一阵阵酸疼,他只能微微偏头,轻柔发痛的眼角。
      他的视线很朦胧,只能看见远处往来匆匆的人影——有服饰华丽的贵客,也有衣着普通的游人,像一副动态的油画,形影模糊。空气中弥漫着雅致的香薰和清洁剂的清冽气息,让亚伯想起了伊甸的花园——只不过这里的人工感更强烈一些。
      “小罗拉柏挂件的销售额不错,看看有没有新的造型。”这是专业商人。
      “随便看看,说不定能捡宝呢。”这是普通游人。
      “那我们先去,之后再联系。”这是工作人员
      “晚上就不看表演了,我一个人去外面走走。”
      “下次记得在草叶饭里加点汁,干吃太难受了。”
      ……
      和天堂一样热闹繁华。
      真好。
      “九楼,亚伯。”该隐向他挥手示意,“你先去电梯。”
      亚伯环顾四周,刚好看见电梯里走出一个身着旧式礼服的男子。
      他的衣服过于正式、过于老旧,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引得来往者频频注目。
      亚伯也不例外。但他没有嫌弃那种衣服款式老旧,反倒觉得亲切——在他为数不多的红海之旅里,这种黑白分明、挺阔合身的西服是最常见的模样。
      对,西服——这应该是最常见的称呼。
      大概因为亚伯的眼神过于直白,对方经过他身旁时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脚步突然停下了。
      “你是……”对方上下打量着他的脸颊,“亚伯?”
      亚伯迷惑地点头:“您是哪位?”
      “来找歌斐木?”
      亚伯没来得及说话,被对方塞了一张纸质名片——真是个古老的物件。他下意识地低头浏览名片,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谢谢您,还未请教……”
      亚伯收了声。
      面前已经没人了。
      他四下寻找,可整个大厅,连带着透明幕墙外,完全找不见那个黑色的人影。
      亚伯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在做梦,可手里的方形名片无声地证明着刚才的一切。
      该隐远远地看见亚伯发呆,有些不解:“怎么了?”
      “刚才有个人……”亚伯举起指间的名片,“好像给我们送了一条线索。”
      “什么线索?”
      “歌斐木的线索。”
      该隐转过头,环顾大厅:“长什么样子?”
      亚伯也四处寻找,但没有找到那个奇怪的人:“不记得了,我光顾着看他的衣服……西服在这个时代很少见。”
      “原木集市十九街八号穆家木坊,店主穆桢,专营稀有木材回收与利用。”该隐接过亚伯手里的名片,“没有花纹,没有联系电话,只能到场去看。”
      “他报出了我的名字和目的,我觉得怪怪的。”亚伯告诉他,“难道是哪个天使来帮我?可我没收到信息。”
      该隐微微蹙眉。
      亚伯盯着名片,突然意识到了问题:“该隐,你会分辨歌斐木吗?”
      该隐被他难倒了:“你不认识?”
      “我不认识啊,我没学过木材。”亚伯眨眨眼,“我以为你认识。”
      他们一时间面面相觑。
      “那只能去看看了。”该隐最后这么决定道,“但要记住,安全第一。谁知道是不是什么……阴谋。”
      “安全问题很好解决。”亚伯摊开手,“我可以回重生河,你可以自我治愈,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你说的对。”该隐点点头,但停顿了一会儿,还是补充道,“可死亡的痛苦……就别再经历一次了。”
      他的神色黯淡下来。
      亚伯轻轻捏住对方的手心:“我好好地站在这里呢。”
      “这是侥幸。”该隐任由对方拉扯自己的脸颊,连带着吐字都不清楚了,“我害怕……我总觉得自己不配获得原谅。”
      “配不配,你说了不算。”亚伯低声告诉他。
      “你说了算。”
      “亚伯说了算。”
      “亚伯说了算。”该隐低声重复了一句。
      亚伯歪着头瞧他。
      那一瞬间,该隐突然有点开窍了。
      他努力整理思路,渐渐组织好了自己的话语:“我爱的天使,他从天堂来,将要拯救我。”
      亚伯没有接话,但表情显得有些愉快。
      于是该隐继续道:“他给了我希望,我感谢他的出现,希望他能和我一起走下去。”
      “以什么身份?”亚伯问他。
      “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
      亚伯看着他的红色瞳孔,良久,微微点头:“我明白了,该隐。”

      原木集市是旧地最大的木材交易市场。大流亡后,人类对环境的影响骤然减少,旧地也得以休养生息,又因为长短不一的气候变化期,生物种类愈发繁茂。
      如今,旧地不再是人类唯一的资源供应地。抛开“人类家园”的念旧情怀,旧地资源的市场竞争力大不如前,所谓的“最大市场”与其他真正的资源中转地相比可谓小巫见大巫,但在这片土地上,还算得上宏伟壮观、品类齐全。
      木材不比其他商品,仓库空间的需求大,因此市场上的店铺只摆出最优质的样品。
      亚伯想象的“层叠巨木”根本没出现,放眼望去,街道两侧店铺林立,规整有序,几乎成了一处木艺品展示舞台,庙宇楼阁、桌椅家具、钗链首饰,无所不有。
      “……十九街八号。”亚伯仰起脸,看向店铺招牌。
      “十九街八号。”该隐确认无误,与亚伯一同走进屋里。
      黑发黑眸的店员迎上来:“两位客人,下午好。”
      “我们找穆祯。”亚伯举起手里的名片。
      店员接过名片,微微点头:“店主在,二位请跟我来。”
      展示厅后面是店铺内室,一个老人家盯着头戴式放大镜片,正细致地打量手中的木雕作品。店员敲了门,他抬起头来瞧向门口:“怎么了?”
      “有您的名片,先生。”店员告诉他。
      “旧的还是新的?”
      “是旧的,先生。”
      听闻这话,老人头上的镜片也没来得及摘,急急地从椅子里起身,向门口走过来:“是不是……”
      但他看见了门口的亚伯和该隐,神色明显一变。
      亚伯眨眨眼睛,察觉了对方的失落之情。
      他在期待谁的到访?
      内室旁边就是椅子。老人请他们坐下,彼此互通了姓名,切入了正题:“这张名片,是谁送给你们的?”
      “是一个年轻人。”亚伯回答他,“今天早上我们偶然相逢,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穆祯沉吟片刻,没有追问:“我明白了。你们来寻什么?”
      “歌斐木,您听说过吗?”该隐问,“我们现在急需这种木材。”
      “赫赫有名的方舟之木,怎能没听说过?”穆祯闻言,表情有些讶异,“你们要它做什么?”
      亚伯语气诚恳道:“我有同伴患病,需要这种木材,攸关生死,希望您割爱。”
      “无所谓什么割爱不割爱,年轻人。我代朋友保存,按他的要求,能帮上急需的人就好。不过我这里只有一小块,也不知道够不够,下午带你们去看看。”穆祯答应得很爽快,“阿赫啊,阿赫!”
      店员应声开门:“穆先生。”
      “下午我们去陵园,你收拾收拾。”
      “好的,先生。”
      该隐追问道:“既然是代为保存,您这位朋友也答应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穆祯微微笑着,“他都把名片给你了,能不答应吗?”
      亚伯和该隐对视了一眼。
      那个神秘的男子到底是谁?
      进入市场的时候尚且阳光明媚,乘飞梭离开时,云间的天光却泛起了阴沉的墨色。飞梭行到途中,倾盆大雨意外而至,在顶端的罩墙上铺出一层水幕。
      “带伞了吗,阿赫?”穆祯问店员。
      “带了两把,先生。”阿赫在驾驶位里应道,“要请两位客人委屈一下了。”
      亚伯点点头:“我们得感谢您的先见之明。”
      穆祯呵呵笑道:“木场这一片容易变天,下次再出门,雨具可一定记得带上。”
      墓园是一处庄重的特殊场所。
      形制各异的墓碑伫立在地面上,或张扬、或内敛地描述土下生魂的过往。
      亚伯与该隐同撑一把伞,跟在穆祯和店员身后,向墓园深处走。
      青灰的天空、喧哗的雨声、静默的墓园,交织出了一片略显哀恸的世界。该隐注意到亚伯肃穆的模样,有些不解:“只是一个摆放尸体的场所而已,亚伯。”
      “这话没错,”亚伯微微点头,声音不大,几乎消失在雨帘中,“但我们得尊重生者的记忆。”
      该隐想了想:“灵魂会去哪里?”
      “天堂或远地。”亚伯回答他,“去天堂的是少数,大多数人总有些大大小小的错误,所以要降入远地,但也只是从死亡通途上走一趟,经受了刑罚后又回到红海。”
      “你的意思是,”该隐歪了歪头,“轮回这种事情,真的存在?”
      “个体灵魂在轮回过程中或多或少会丢失一部分,与其他灵魂融合一部分,经过这样的分合,还算不算‘一个人’的轮回,那就看每个人的定义了。”
      暴雨如注,将他们的声音藏进水幕里。
      前面的店主和店员停下了脚步。
      亚伯与该隐回过神来,一同上前,看见了前面的一方墓碑——还有墓碑前的悼念者。
      那身旧式西服很是眼熟。
      悼念者撑着黑色雨伞立在墓碑前,像一幅浸了水的油画,形影模糊。
      穆祯似乎喊了一声,声音在雨里微弱地一闪。
      墓碑前的人影转过头来。
      亚伯隔着迷蒙的水幕辨认对方的面容——有点熟悉,但不算认识,肯定不是天堂的同伴。
      “——亚当?”该隐迷惑道。
      亚伯有些发懵:“谁?”
      “不,不是他……”该隐却没顾得上解释,“他早就死了。”
      亚伯反应过来了。
      父:亚当;母:夏娃。
      该隐把那人认成了父亲?
      这么说来,亚伯似乎有点印象——在回忆的梦里,“父亲”沉默内敛到几乎没有存在感,难怪他一时没有想起来。
      可什么人会和始祖如此相似?
      前面的穆祯激动得双手都在打颤,上前和男子低声交谈了几句,突然又领着店员退后,似乎要离开了。
      他们冒着雨走向亚伯和该隐,这回,老人没有说话,年轻的店员带他大声开了口:“两位,先生想和你们说说话。”
      亚伯问:“我们怎么称呼他?”
      “赛特先生。”店员告诉他们,“歌斐木就是他给的。”
      他们顿时明白了。
      “彼列的梦箱里不止有我们两个。”该隐的声音压低,“但他没告诉我。”
      “他的角色不像是阻碍。”亚伯安慰道。
      该隐没接话。
      他觉得没必要重复白夜城里鲜血淋漓的事实,可又有点委屈,委屈得他抓紧了亚伯的手掌,扣住了对方的手指。
      赛特在墓碑前静默地伫立,看着对面的人影越来越近,终于微笑着对他们点头:“下午好,两位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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