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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一百零八章 执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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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一反常态，在紫云房中连着宿了五日，都没有回主房。浅墨从开始的讶异，到后来都有些焦躁不安。倒不是就这几天都离不了彼此，再深重的感情也不至于要夜夜笙歌，更何况院中事务不断，两人每日都要有很多正事彼此商议处理，无论多忙，一家人每日也会一起晚饭，见面的机会相当多，只是没有二人独处罢了。浅墨只是知暮雪甚深，怕她又有什么心结。
直到第六日上，暮雪在傍晚照例去探望紫云和孩子之后，并未留下，而是直接去了后院。浅墨担心暮雪，这几日一直叫童子关注着暮雪，跟进她的行踪，这时得知此事，便也跟去后院看望。
穿过后院池塘和小小花园，就是一个佛堂，是当初暮雪坚持要建造的，虽然她自己也并不常来。浅墨远远看见佛堂中隐隐的烛光，便悄步走了过去。佛堂的门并没有关，远远就看见暮雪跪在蒲团上呆呆出神。浅墨走近几步，却不上前打扰，便那么静静地看着。暮雪这一跪，便是大半个时辰，浅墨都觉得站的久了，脚有些酸痛，暮雪才撑着身体站起来，只见她揉了揉膝盖，却不出佛堂，反而又点亮了一支蜡烛，走向佛堂里面，佛堂右侧有个小小暖阁，暖阁中以红木低低的建了一个数寸高的木台，上有案几和笔墨纸砚，暮雪上了木台，便席地而坐，铺开了纸张，在案几上开始写字。
浅墨又等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过去，故意发出些声响，让暮雪听到他过来的声音。他在佛堂前顿了顿，才走进门，轻轻地问：“妻主，这么晚了，你忙什么呢？”
暮雪放下手中的笔，表情十分平静：“不过是很久没过来了，突然想默几卷佛经。”
浅墨走过去望了一眼，果见案几上墨迹未干的几行心经。轻声问道：“可是要祈福吗？为什么会想要默经？”
暮雪微笑：“这世间的苦皆为心造，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不必祈福，自求即可。”
浅墨一怔，在她对面坐下：“那妻主想要自求什么？”
暮雪想了想：“放下对痛苦的执着。”
浅墨有些困惑：“妻主对痛苦有执着？”
暮雪的表情很温柔：“世人对痛苦都有执着，因为痛苦也是一种很刺激的感觉，这种对痛苦的体验久了，就会对这种刺激产生依赖，不愿放弃。”
浅墨似是明白，又似是不明白，只得又问道：“那是什么令世人觉得痛苦？”
暮雪的笑容加深：“或者是贪欲，或者是妄想，或者是情爱，又或者是希望得到关注，原因并不重要，可是他们都有了或深或浅的痛苦，而痴迷于痛苦的感觉，对每个人是一样的。”
浅墨沉默了一会儿，思忖着她的话，又问道：“世人痴迷于痛苦，又会怎样？”
暮雪叹了口气：“也不会怎样，痴迷于什么，就会不断地体验到什么，在这方面来讲，上天还算是挺慈悲的。”
浅墨蹙眉道：“我不明白，有什么人会想要体验痛苦，难道我们在一生中所做的所有努力，不都是为了最终可以快乐吗？”
暮雪轻轻地笑了起来：“是啊！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可是仔细推敲起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比如说你，从良之前一定时时刻刻都希望得到快乐，从良之后你也以为你要的就是守住这份快乐。可是当快乐真的来了，你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感觉幸福，而是害怕惶恐。你在不确定间反复犹疑，甚至不惜制造出苦，以此彰显你所拥有的乐。你，看不到幸福，就好像你看不到白色，即使它已经在你手里，你也不能确认… 必须要制造出一点黑，才能在这种比较中，让你清晰地看到原来白色就在那里。浅墨，这不是对你的指责，这世间每个人都在这个局中，就像一副八卦图，白中一定有黑，黑中也一定有白。彼此对照，彼此证明。”
浅墨回过头来，明澈的墨瞳定定地看着暮雪：“妻主到底想说什么？”
暮雪闭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其实，痛苦也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就如同快乐一样，对于上天来讲，没有哪一种比另一种更高贵，又或是更邪恶。非是痛苦，是名痛苦。它能够给人们带来极致的快感，就像极致的快乐的时候人们反而会做出痛苦的表情… 一样。”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浅墨一怔，随即脸上覆上一层晕红，瞪了暮雪一眼，偏过头去。
暮雪低声道：“所以说，世人是来这个世界体验的，却不仅仅是来体验快乐的。这才是人生的意义所在。”
停了一会儿，暮雪微笑：“那日百日宴，你点醒了我，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是来体验什么的？我又在执着于什么… 很多世人，是因为迷路而走不出来。可是我，明明看的清清楚楚，却还是走不出来，那就… 不是真的走不出来，而是不想走出来。因为这个局里面… 有你。因为… 即使是痛，也痛的太快乐了，我… 不舍得放弃。”
浅墨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哽咽道：“那… 你为什么这么多天没去找我？”
暮雪一怔，微笑道：“我的执着，已经太过强烈，影响到了你的心境，令你感觉到不安… 我这几天是想想清楚，这种对痛苦的体验到底有没有必要，至少，可不可以不影响到你… 或者，尽量少的影响到你。”
浅墨抽噎道：“你不去找我，那就是影响到我了。我还以为… 以为你有什么想不开，或者是想要放弃… ”
暮雪无力的微笑：“要是可以的话，浅墨，我早就放弃了，怎么会等到今天？相信我，连你都受不了我的执着了，我自己会有多么难受？”
她走下木台，在地上轻轻踱步：“我暮雪从来没想到过，我会有今天。自幼我通读各种书籍以打发时间，说是读书破万卷也一点都不夸张，我勤加学习各类知识，钻研佛教经典，琢磨儒道精髓，体会世间至理。我一度以为我已经掌握了智慧，可以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能思路清晰，拥有绝对的自制力。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不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有对一样事物有不可抑制的渴求，在那样的清明下还能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难题？能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有什么离不开的人？我以为所有世间的事，对我只是一道道公式化的算题。完成了这样的步骤之后一定会有那样的结局… ”
暮雪脸上自嘲的笑意越来越深浓：“这个世间上，大多数的人们并不整日沉湎于私情，世上太多新奇的事务等待我们尝试，眼花缭乱的人们一样都不愿放弃。是因为时间太少？事情太多？还是没有真正的陷入深情？不，我并不介意十年如一日的恒远寂寞，如果没有你；我也会享受阅读世间浩瀚的书海，如果没有你；我也会左拥右抱享尽温柔，如果没有你；寂寞本来不是不能忍受的，如果… 没有你。”
浅墨抽抽搭搭的哭泣：“妻主，你让我觉得，我是一个坏人，要不是我跟了你，你一定会比现在幸福的多。”
暮雪意味深长的笑：“这就是地狱黑。”
浅墨一怔，呐呐道：“你的意思是，我要感恩上苍给我们这个机会，毫无芥蒂的去爱你？”
暮雪这次愉快的笑了起来，向他伸出手去：“这就是天堂白。”
作者有话要说： 寂寞并不是一种处境，寂寞是一种心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