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Chapter 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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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奈不在家的时候，郦都B301很少会开灯。毕竟住在这里的“人”们其实并不真的那么需要光明。
此时的三层豪宅一片阴暗。透过天际阴沉翻滚的云海，暗淡的天光从三层长廊右侧的一扇扇玫瑰花窗投射进来，在室内冰冷的大理石地上落下一排斑驳的轮廓投影。
在这黑暗的长廊尽头，孤身站着那个瘦弱寡言的双马尾“少女”。
天空的乌云已经积压到了极致，此时骤然劈下一道惊雷，照亮了他面无表情的脸。
本来就是雌雄莫辨的年纪，再加上天生秀气的长相和声音，以及衣着发型，很容易就模糊了本人真实的性别。
大雨倾盆落下。第五岚在这个位置孤身站了将近五分钟，才慢慢回头去看窗外。他盯着乌云的眼睛一眨不眨，不自然地慢慢瞪大。
“艾岚这名字不好。很不好。毫无记忆点。”
“这样，给你改个罕见点的姓吧。粉丝一下就能记住。”
这些天以来，脑中陌生人奇怪的对话声音越来越明显。
很吵。很讨厌。
第五岚看着窗外的雷阵雨，映着电闪雷鸣的玫瑰窗上也映着他毫无表情的清秀的脸，但五官被玻璃上的花瓣轮廓扭曲得厉害。
“此去经年……无归期……”
他忽然轻轻开口唱，是近日以来脑中渐渐清晰起来的旋律。
他在阴暗的走廊里慢慢前行，身后拖着枯瘦的影子。路过一扇扇玻璃玫瑰窗，苍白的面庞在天光和雷鸣中明明灭灭。少年的声音清澈浅亮，雌雄莫辨，柔软的旋律经他唱来有种难以言喻的悲恸。
“记住……我曾深爱你……”
他边走边轻声唱，声音徘徊在夜晚空荡的长廊。
每唱一个字，瞳孔中的黑色就扩散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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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导致全城拥堵。鹿奈因为没带伞只好打车回家，导致在这个往常已经到家的时间却还在郊区路上。
她和顾曜一并排坐在车后座。鹿奈一路上都在继续刷和第五岚相关的网络信息，顾曜一则找到一些小岚当年曾经获过奖的金曲，挑了几首放出来。
小岚的歌声非常澄澈，若说是女孩唱的自大有人信。他的声音里充满阳光感，既不乏少年纯真，也未曾过度懵懂，颇像是午后一望无际的草坪。
听着这样的音乐本应舒缓，但鹿奈的心却越来越沉。她看到刷出来的新闻记录几乎都是一样的阴暗——
【当红少年明星坠楼自杀，死前竟戴女性假发穿短裙！】
【又一男明星自杀身亡！死前化女妆着短裙，年仅17岁。】
【揭秘天王级歌手第五岚自杀真相。】
………
显然小岚曾经红极一时，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给那个时代带来不小的冲击。他最红的时候被媒体称之为被天使吻过的嗓音，而死后丑闻爆出，社会评价瞬间崩塌。只是遗憾2000年代初的互联网尚不比纸媒体发达，时至今日在网上能搜到的信息相当重复，就那么几条，除了他曾获得的奖项，就是他的死亡。没有什么可信的生平事迹。
上述那些新闻鹿奈也逐一全都点进去看尽了，但很遗憾大多是那个时代无良记者一些毫无证据又很难听的八卦猜测，内容甚至还有彼此复制粘贴的成分。除了时间地点等客观信息之外，都不足以为信。
找了一下午基本就是这些没用的花边新闻。鹿奈已经知道此事只靠自己基本已经很难还原当年真相。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舔着脸去找那位社（工）会（具）人了。她打开和王子付的微信对话框。
鹿奈：【你知道在2002年，有个17岁的男歌手化女妆在校园跳楼自杀的事么？】
很快，王子付组长那边“正在输入”了一会儿，但明显停顿了片刻，调整了一下标点符号，最终发出来的回复给人充满了咬牙切齿的感觉：【你，又，干，嘛？你知道今天是周五吗？？】
显然，他已经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自己美好的周末即将变质。
鹿奈有些抱歉，感觉确实给人家添了麻烦，但这事的真相必须要查出来：【你上次和司缇来我这边不是看见一个女孩的魂体么？那个双马尾。全程没说过话。还记得么？】
王子付组长足足沉默了十秒，打了一句难以避免的废话：【……我靠不是吧？！】
鹿奈：【她就是第五岚。】
王子付显然瞬间就爆炸了，直接回了一条语音。在出租车上鹿奈不好功放，将其转文字和顾曜一一起看了：【我透！怪不得我那天看他有点眼熟……啊要不是女装我一定能认出来的！……鹿奈！！你怎么回事？！！你明明知道名字，为什么第五岚这种人物的魂体在B301这种消息，你到现在才说？！】
鹿奈无辜极了：【……我哪儿知道她是什么人物？】
打完，默默把“她”删了，换成了“他”再发送。
王子付简直难以置信：【这么有名的歌手你都不知道？！你是外星人吧你！】
鹿奈：【他2002年跳楼。老哥，2002年我刚出生。】
王子付：【………】
暴露了自己年龄的王组长：【哦。那没事了。】
鹿奈：【拜托了。查一下。求求了。】
鹿奈：【还有，再发我一份你们祖师爷的生平资料呗。】
鹿奈：【还有我爸的。谢了。】
王组长人在家中坐，作业天上来……大概是正从床上爬起来愤怒地去找人要资料，后来就没再回复她了。
鹿奈慢慢锁上了手机，在出租车里也不方便和顾曜一探讨什么，只能一起静静地听歌。
正在播放的是第五岚一首当年获过十大金曲奖的代表作品《经年》，少年轻柔的嗓音展现出和实际年龄不符的哀伤代入感——
“……从此……山河日月皆假象……”
“……此去经年……无归期……”
“哦呦！”前面一直安静开车的司机师傅忽然开了口，沙哑的嗓音打破音乐深沉的情景，“这不是什么什么第五还是第六的歌么？”
鹿奈眼眸一抬，坐起身：“你知道他？”
“当然！十多年前这人谁不知道啊？”司机转着方向盘，看到别墅区已在前方，放慢速度，“当年我女儿可喜欢他。尤其这首，那段时间天天循环播放。我都会唱了，听吐了……害，谁能想到这哥们结果其实是个变态啊。还穿成那样跳楼了。真他妈恶心……对得起我家孩子花的那些钱么！”
他就是随口一说，但精准地扎在了鹿奈心里非常不舒服的位置。
出租车已经到达目的地，正慢慢停下，鹿奈手机付完了款但心中愤愤不平：“怎么这么说话啊……”
那司机耳朵尖着呢，回头眼睛一瞪，吐沫星子差点喷鹿奈脸上：“说谁呢你！什么意思！”
鹿奈着急回家找小岚，实在懒得跟一路人浪费时间：“你管我什么意思。”
司机偏偏是个爱计较的，吵架不肯吃半点亏：“你不会还是那个变态的粉丝吧？哈，不愧是一路人，讲话阴阳怪气的。”
鹿奈：“嘶……”
她今天心本来就乱，这一被招惹瞬间火就上来了，正要坐起身对线，手腕忽然被旁边的人握住了。
“明星也是人。”顾曜一按住鹿奈，但显然并不是息事宁人的意思，他淡淡像那司机望过去，“不是拿钱就必须满足所有人欲求的宠物。”
他声音在暴雨里显得微寒，而神情仍和平日里一样平静：“只是那些对生命毫无怜悯，刻薄以他人死态为乐谈之辈，恐怕更接近‘恶心’、‘变态’这类词本身定义。”
大概是一句话里的字太多了，等那司机横着脸在座位上琢磨过味儿的时候，顾曜一已经拉着鹿奈下车了。
再过了几秒，司机终于确定下来自己刚刚确实是被人非常内涵的骂了，顿时一点亏也不肯吃，虽然找不出道理怼回去，但他立刻拉开车窗，冲着前面走远的两人背影，试图高呼一声CNM！
但接下来惊悚的一幕出现了，他震惊地发现自己嘴就像被浆糊黏上了一样动不了！以及这车竟然还开始自己启动……车倒退了几米后自动拐弯，方向盘也是自己动了！
司机完全吓坏了！虽然这车是自动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但他吓得无论如何都想自己控制方向盘，双手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拧……几番大力尝试后终于自己如愿操控了方向盘，结果用力过猛偏离了正确轨道，一猛子扎入了路旁的深水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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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曜一指间力量汇形，撑起了一把透明大伞的形态，完全为鹿奈遮蔽了一路上的骤雨。
“干得漂亮呀顾先生！”鹿奈依在他身边竖起一个大拇指，“你竟然是个对线高手这件事是我之前没想到的。”
顾曜一没说什么，护着鹿奈来到B301门廊下就收了那边灵力汇形的伞。他把鹿奈肩膀发丝间被狂风吹来的雨珠掸掉：“你确定今天就要找小岚？”
鹿奈也没向大门走进，暂时留在户外门廊下，让雨声盖住两人的谈话：“我明白……你的建议还是等明天和老吕他女儿谈完，再想着要不要在B301开诚布公？”
因为老吕说他女儿曾是第五岚的铁粉。所以鹿奈想方设法要了联系方式，约了明日见面谈谈，看能不能捕捉一些网络上没有的信息。
顾曜一点头，脸色平淡但点出的事实相当恐怖：“毕竟，倘若第五岚其实是男性，那么他身为X的可能性就是存在的。”
“不得不防。”
鹿奈看着院子里铺天盖地的暴雨，无论身心都感觉有些寒冷。
顾曜一说的无错。因为鹿父临终前的遗言里明确写了那位混入众鬼王之中、假做是鹿父仆人的X性别为“他”。鹿奈曾因为这个“他”字而把小岚划在了可以信任的阵营，但现想想已不可取。
第五岚只要不是女性，就有可能是X。
他很可能一直以来只是在伪装。假装慢半拍。假装很无辜。其实在借此博取鹿奈的信任，一旦第五岚恢复自由可以离开B301——很可能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她。
鹿奈看着面前昏天黑地的一片狂风骤雨，慢慢抱紧了自己。没想到今天竟然验证了顾曜一最早以前的预言——在这个宅子里，他建议她谁也不可以信任。
所以现在最理性的办法，就还是不要对B301里的众鬼王宣布这件事。低调调查当年的真相，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是……”
鹿奈皱了下眉。
她并不觉得小岚一直以来是在欺骗她。
真实的情况是……
她忽然转身，大力打开了B301的大门。
“小鹿……”大厅里，璘一秒钟内从客厅的沙发上蹿到了门口迎接，简直笑靥如花，但他话口出一半显然硬生生憋住了，生怕会增加她和顾曜一的约会次数……于是转为坚硬的一声咳嗽：“咳！你终于回来啦！饭都做好啦！”
那表情，那语气，就好像那一桌子饭都是他做的一样。
后方的宴清欲言又止地看着璘。
但这些细节鹿奈此刻已经没空回应了，她鞋都没来及换，直接大步走去餐桌，看到第五岚此时正坐在桌前。宴清给大餐桌上的每个座位都准备了各自爱喝的饮料，小岚面前是一杯气泡橙汁，玻璃杯口还被宴清讲究地插了一片装饰的柠檬片。小岚现在正双手扶着桌面，仰头借吸管喝橙汁，有时会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往里面吹两下泡泡。
鹿奈站在第五岚面前，看到他像往常一样，反应慢半拍地还没注意到她已经放学回来了。
所以，真实的情况是……
鹿奈的手抬起，温柔地，轻轻地摸了摸第五岚的发顶。
就见那乌黑柔软的长发的幻形在她手中灰飞烟灭……
错误的记忆至此消散了。
露出了少年原本简单的黑短发。
这才是他从前真正的模样。
鹿奈垂头看着现在才仰头愣愣望向自己的小岚——他的神魂好像仍然在非常遥远的地方。非常遥远。秀气的五官说不出地单薄。他现在只是定定看着鹿奈，眼眸黑得厉害。
他仰头看着她，慢慢落下一行黑雾似的泪。
真实的情况是……
他连自己曾经的性别，都也一并忘记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Chapter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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