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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记忆重启 ...

  •   大兴国,京城。

      从城北的安宁门出去,往西北走个七八里地,有一个大梧村,村东头住着林举人一家。

      初冬的夜里,林举人只穿着一件夹棉道袍,哆哆嗦嗦地站在女儿屋里,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昏黄的灯光下,女儿安静地躺在床|上,小脸在粉青色床帐的映衬下,苍白如瓷,更显得脖子里那道青紫印痕狰狞可怖。

      林举人又是心疼,又是气愤,轻轻叹了口气,坐在了女儿床边的椅子上。

      林举人也算是个苦命人,从小爹娘就没了,跟着祖父母长大。会试多年不第,三年前娘子又病故了。儿子非要学武,跟着一个游侠儿走了,一年多杳无音讯。唯有一个小女儿贴心又懂事,明年就要出嫁了,谁知被男方退了亲,一时想不开,一根白布挂在了房梁上。

      好在丫头红杏及时发现了,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明明前天出去了一趟,回来还说退亲就退吧,她还不稀罕呢。昨天还开开心心地给我做了棉衣,说是天马上就冷了,到时候好穿。谁知道……”林举人心里嘀咕着,也明白了,女儿大概早就做了决定,所以才着急慌忙地给他做棉衣。

      想着女儿都打算要死了,还不忘给他这个父亲做棉衣,林举人又是一阵自责。都怪他,给女儿定了这样一门亲事。他记得,女儿那时候才3岁,就说不要嫁给吴家,为此还生了一场病,哎!

      想起吴家,想起吴荣甫,林举人就恨不得去揍他一顿。可是,他一个读书人怎能做出打人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再说,他恐怕也打不过。

      “嗯……”睡梦中的女儿传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哼哼声,林举人急忙转头去看。只见女儿眉头紧皱,嘴里胡乱说着什么,神情痛苦,手还在空中挥了一下,把被子都掀了一半。

      林举人忙伸出手去,轻轻触了一下女儿的额头,还好,不烫。

      他帮女儿盖好被子,心中发狠:他虽不能打姓吴的一顿,但他可以写文章,骂死那个忘恩负义的负心汉!

      想当年,祖父还开着书院,那姓吴的在书院念书,林家不但一文钱束脩没收过他的,笔墨纸砚更是随便他用!如今他既然这样,那就别怪他不留情面!

      林举人在女儿房里守了一夜,天快亮时才累得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初冬的黎明来得有些晚,但终久来了。

      远方的天边出现了一丝鱼肚白。歇在房后矮树上的大公鸡发出了一声嘹亮的啼叫,村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鸡鸣声。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从窗前掠过。

      林若阳慢慢地睁开了眼。

      往常总是平和中带着一丝笑意的眼睛,今日却发出了一种奇特的光芒,像是画上美人,突然被注入了生机与活力,活过来了一般。如果林举人醒着,一定会被这样的女儿吓着。

      林若阳尘封的穿越记忆,苏醒了。

      这一夜,林若阳睡得并不踏实。以前的事像走马灯似的,在她的脑海中呼啸。

      她是胎穿的。

      三岁那年,父亲的祖父,也就是她的曾祖父还在,想给她定下吴家的亲事。那时候时吴荣甫6岁,人很聪明,又长得玉雪可爱,父母都很满意,就想同意了。

      她那时还小,大人们以为她不懂,也不避讳她,母亲还高兴地打趣她,说给她寻了个俏女婿。

      做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她当然是极力反对的,谁知道那人长大后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惜她人小言轻,大人也只当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还拿这事逗她玩儿。眼看就要互换庚贴了,她一着急,给病了。

      她平时很少生病,这一病还挺严重,吃药也不管用,都说开胡话了(其实是烧糊涂了,忘了遮掩,说的都是一些现代的话和名词)。母亲以为她撞邪了,托人求了崇佛寺的高僧化解。

      据说当时善法大师摸了摸她的头,说她身有奇遇,并无什么不妥,只是她如今年纪太小,所以才有些妨碍。

      大师给了母亲三张符,让她每日清晨在睡房门口的门墩上,对着初升的太阳烧了。

      三天后,林若阳的病好了,但她关于前世的记忆却全都忘记了,她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古代小姑娘。

      她在父母的疼爱下长大,乖巧懂事,人也聪明,读了些书,针线活也算拿得出手。除了母亲在三年前过世,她这十五年也算是过得顺风顺水。本以为明年嫁了人,生儿育女,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

      谁知吴家竟然找了媒人来退亲。

      林若阳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也许是吴家出了什么事?

      吴荣甫小时候在曾祖父开的书院念书,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了,虽然后来吴荣甫转去了城里读书,但每年元宵灯节或是清明踏青,他总会借着来找哥哥的机会,陪她出去玩儿,就算有时没工夫,也会托人捎来节礼。她不信他会变心。

      她想法儿见了他一面。本以为他会有什么苦衷,谁知他很冷淡地说,让她不要再痴心妄想,不要再纠缠他了,不然,他会将她不守妇道的事说出去。

      不守妇道?!林若阳惊得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不守妇道了?

      吴荣甫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条素白的帕子,在林若阳面前晃了晃,道:“这难道不是你的帕子?怎么到了李财安手里?”

      林若阳眼睛瞪得更大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吴荣甫,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逗她玩的痕迹。可是他神情淡漠,脸色甚至透着不耐烦。

      林若阳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那个帕子确实是她的。

      去年,南边新出了一种水云锦,织工细腻,料子光滑,最神奇的是,在阳光下走动时,如同有水波流转,一时之间风靡京城权贵世家。

      像林家这样的小户人家,自然是没那闲钱买的,还是她生辰时,舅母送了她一匹。她做了一件夏衫,用剩下的边角做了两条帕子。往日,她用的帕子都是白帕,从不绣花的,只因喜欢这料子,才取自己名字里的“阳”字,在帕子一角绣了一个圆嘟嘟的红太阳。

      端午的时候,哥哥还没有跟那位侠客走,吴荣甫约了她们兄妹,还有另外几个熟识的男女一块儿去看赛龙舟。

      因人多,吴荣甫不知被什么人推了一把,擦破了手掌,林若阳就将帕子给他用了。吴荣甫说回头洗净了还给她,后来却说丫头洗的时候,不小心冲到河里飘走了。

      林若阳也没有太在意,虽说女儿家的东西不能送给外男,但两人是定过亲的,再说了,帕子丢了,并不算是送给了吴荣甫。

      如今吴荣甫既将这旧帕子拿了出来,还这样颠倒黑白,想必是早就有了谋算了。想到这儿,林若阳心冷得像掉进了冰窖一般,踉踉跄跄走回了家,当即就跟父亲说了退亲。

      亲是退了,可是她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一会儿难过,一会儿痛恨,一会儿又怀疑这不过是个噩梦,睡一觉,醒了一切就又变回原样了。

      她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做了一夜的噩梦,全是别人的指指点点,还有唾沫星子。

      “瞧瞧,这就是林家那闺女,叫人给退了亲,定是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儿!”

      “就是,不然男方能退亲?”

      “听说啊,是守妇道,勾搭男方的亲戚……”

      一觉醒来,日头已经老高了。红杏捧了一个蓝布小包进来:“姑娘,你说奇怪不,李家大公子一大早来了。还了一本以前借的老爷的书,还说他妹妹新得了一些花样子,特意托他送给您看看。李小姐平日也不见与您多亲热,如今都……”如今吴家都退亲了,怎么倒来送花样子?红杏突然意识到不对,后面的话没敢说,赶忙转了话头:“嗯,那个,早上的饭还在锅里热着,我去给您端进来。”说完逃一样出去了。

      李家大公子就是吴荣甫诬陷她送帕子的李财安。

      林若阳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颤抖着双手打开了蓝布包。包里是几张样子极为普通的花样子,中间夹着一幅图,画得分明就是她的那个手帕,不同的是,手帕上还写题了一首女子思念情郎的艳诗。

      最令人恐惧的是,那图的底下写了一行小字:放心,必不负错爱。

      放心,必不负错爱!不负错爱!……!这几个字,字字如锤,锤在林若阳的心上,她连站都站不住了,身子一软,倒在了椅子上。

      他想做什么?他可是有家屋的人了!原来,吴荣甫并不只是威胁,他这是想要置她于死地啊!

      李财安是吴荣甫的表哥,又跟林若阳的哥哥是同窗,所以平日跟林家多有来往。李已经娶妻生子,家里也并非什么高门大户,却已经纳了个小妾,据说还有通房。

      被退了亲,顶多找不到好人家嫁,可要是李财安拿着帕子找上门来,再说上两句风话,她除了死就只能去给他做妾了。

      父亲好歹也是一届举人,曾祖父开过书院,一生清名,她怎么能去给人做妾?

      她痛恨,她不甘,可最后,她还是决定清清白白地死去……

      被布条勒住脖子的窒息感和濒临死亡时的恐惧还历历在目,林若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出了一声低哑的轻嘶。

      “阿阳,你醒啦!”林举人被那声轻嘶惊醒了,惊喜地看着林若阳,眼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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