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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人勿近 ...


  •   在经年雪花覆盖四季都是银白色的地方,住着一位青年,名字叫赭杉军。
      他每天晚上打扫自己的家,将书本搬到床头,看完后再在玻璃上呵气写着书本的名字,最后拉上窗帘睡觉。日复一日,赭班长都是这么一个人度过。
      有天晚上,他如平时那样站在玻璃窗前写下刚看完的书名,远处漆黑的夜色里传来车灯和发动机的响声。赭杉军目光跟随那辆旧吉普,驾驶座门打开走出一个黑发男子,从脚步看还不习惯此处厚厚的积雪,他拉开后门,一个全身裹着黑斗篷的是少年跳下来。
      男人往公寓楼望了眼,偷看的人赶紧拉上窗帘。

      赭杉军上学的地方称为玄宗,跟他同班的同学还有金鎏影,紫荆衣,不过并不熟,以及老是跟他作对的伏婴师。他上课的时候这家伙就坐后边不停地用笔戳小人,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搞得心烦意乱。

      L女士在警告他们树林中发生的谋杀案,一个年轻男子被倒挂起来割断了喉咙。大家当作听故事那样,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赭杉在课上翻一本昨晚没看完的书,伏婴师在后面踢他凳子,弄出很大声响。
      【赭杉军,你在做什么?】讲课的老师问他。
      不等他回答,旁边金鎏影抢先说:【他在看小说!】
      于是放学后,赭杉等在门口想让导师把书还给他。他等到很晚,那位上了年纪的女士走出来和蔼的拍拍他说,爱看书是件好事,但不能在上课的时候看,书现在还你不过得麻烦你家人来见见我。
      赭杉军说好的,出门在入夜后更深的雪地上艰难走着,心里想他哪来的家人呢。

      回到家时停电了,赭杉军睡不着,他把书拿到楼外的灯下坐在那里打算看完再回去睡。看着看着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赭杉军回头,发现身后是张不认识的面孔,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穿着单薄黑色斗篷站在那里。
      【你是新搬来的?】他记起了那天晚上乘车而来的神秘房客。
      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你在做什么?】
      【看书。】既然对方不肯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又放到文字上去了。
      很长时间过去赭杉军看完最后一行字,以为人都走开,结果合上书一抬头,一溜黑色的卷发从兜帽里垂下来扫在眼前。
      【你还在?】赭杉惊讶地看着这个只穿了一件单衣的人,衣服上都沾有结冰的雪花,他却仿佛没有感觉到。
      【我现在要走了。你明天还会在这儿么……】
      【不知道。你呢?】
      【我也不知道。】
      莫名其妙的对话后,黑色衣服的神秘人蹦蹦跳跳走开,赭杉军把书夹在手里回家去睡觉。可是今晚翻来覆去总也无法入睡,莫名其妙的失眠困扰着他。于是第二天一放学,赭杉军就夹本书来到昨天的路灯下,坐着翻阅。
      果然那少年又出现了,依然是不知何时悄悄地站在身后。只是今天穿了件黑色套头毛衣,可以看清那张认真又有点儿可爱的脸,微卷的头发落在肩头随着动作一颤一颤。
      【你来了。】他从书本中抬起头打招呼。
      对方点点头,好像犹豫着要不要靠近。
      赭杉拍了拍身边的雪花,说:【坐这里一起看吧,你好像挺感兴趣。】
      受到邀请的人跳下来,规规矩矩地坐下,探头去看书本上的插画。
      难得遇见有人对这些书本感兴趣,赭杉介绍道,【这是雅斯贝斯的哲学著作……嗯,生存哲学,有点儿难懂不过挺有意思的。它里面大概的意思是……】
      对方认真地听着,时而点点头。在赭杉军热心讲解的过程中,总听到从某处传来悠远奇怪的回声,像热水咕嘟咕嘟冒泡,又像沉重的呼吸。他看向旁边的听众:【没事吧,你脸色好差……】
      对方见赭杉目光有些奇怪,于是轻松地一笑打消了他的疑虑。
      有雪压垮树枝的声音,有踩在雪地上嚓嚓的碎冰声音,赭杉军想他大概是听错了。
      他讲了一会儿,那个声音越来越明显,黑色头发的伙伴站起来说。
      【我想我必须走了……】
      听到这句话赭杉忽觉得有些遗憾,他想了想把书递过去:【要不这本书借你看,明天还我就是。】
      【我明天不一定会来。】伸手去接的有些迟疑。
      【那后天还我也行。】像担心对方再拒绝,赭杉把书塞过去,然后急急地跑回家。
      他走了之后,立在雪地上的人抱着书本慢慢蹲下来,痛苦地将尖锐牙齿深深咬紧肌肤中。
      好饿呀……

      当晚街头再次发生命案,在那间窗户都被封得密不透光的白色房间里,也就是赭杉军家隔壁,黑发男子教训着反坐在凳子上心不在焉舔嘴唇的黑羽。
      【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在住的地方觅食……】
      【我有什么办法,你那么没用又不能照顾我。】被说教的人立刻任性地顶回去。
      男子扶额头,头上青筋爆了半天,最后还是悲哀地妥协了:【赶快把尸体处理掉吧。】

      第二天,赭杉军发现那本书好好的用羊皮纸包了放在椅子上,人却没有出现。
      他略带失望地拿起书回家,却发现书中夹了很多小贴纸,有的写上一两句评注,有的是信手涂鸦画,夹杂着看不懂的文法。

      周末结束了再来到学校,迎面就遇上挺生气的导师。
      【不是让你通知家人么,我特地等了一个周末却没有任何来电。你要给我合理的解释。】
      班长回答:【我目前一个人住。】
      紫荆衣从他们身边经过,插嘴说:【赭杉军的爹甩下他离家出走了。】
      【拈花惹草的爹,没人要的孩子。】金鎏影补充。
      赭杉握紧拳,瞪着他们走过。金鎏影以一种‘说你又能怎样’的嚣张眼神对视回敬。
      赭杉军被唠叨一通放回教室,瞥见墙边棉被的衣角闪过。他追上去见伏婴师拿个小人藏在身后。
      【你到底想干嘛?】
      伏婴师只咯咯咯笑,笑得四周空气温度陡降。眼神明明白白写着‘看你又能怎样~’。
      于是赭杉军整天都无比郁闷。一放学就习惯性地来路灯下,这次黑发的孩子已经坐在那里了,而且表情颇为开心,让他也有了种轻松愉快的感觉。
      【那本书你都看完了?】
      点点头。
      【真厉害,我都还不能完全理解……】
      【哲学理解起来没那么难的,只要你是时时刻刻依靠此生存。】
      ?赭杉不太明白,不过他的优点是自己思考不随便发问。
      【我今天看上去好多了吧?】对方突然这么一问赭杉军才注意到,相比前两次见面,这孩子脸色确实红润许多,整个人也显得神采奕奕。
      他忽然很想知道对方的名字,脱口而出:【嗯……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的意思是……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做个朋友。】
      【我一直都没朋友,你也也最好不要跟我做朋友。】
      赭杉低头:【如果你介意……】
      【不,我不是介意。】他下了决心似的看着赭杉军,黑色瞳孔中略带深蓝,【我叫黑羽,黑羽恨长风。】
      【我叫赭杉军。】赭杉很高兴交到来这里后的第一个朋友,话自然多起来。【你多少岁?】
      黑羽想了想:【十九吧,大概。】
      【大概是什么意思?你的生日是几月?】
      【我不知道。】黑羽老实说,嗯,他的生日究竟该算是朱闻苍日的出场日,还是他自己的出场日呢?
      【那没家人为你过生日么?】
      【我只有哥哥,他们现在别处。】
      赭杉想原来对方跟自己差不多,都是独自一人,顿时心中升起同命相怜的情感,鉴于自己可能还要大一点,这种情感更带了点保护欲(道长你……)。
      【那这个送你做生日礼物吧。】他指了指那本《生存哲学》,书是精致的硬羊皮封面,颇具收藏价值。
      【……】
      【不喜欢么?】
      【不是的。】黑羽连连摇头,【那我收下了。】

      02
      赭杉回到家里,翻出一本万国语言词典寻找黑羽写下的那些谜之语言出处,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正翻着的时候另一本小书掉出来。
      赭杉军捡起看,那是一本疑似宗教宣传的古老小册,上面写着花体vampire……莫名的,有些眼熟。他继续翻下去,里面详细介绍了吸血鬼的特性和应对措施,像是用诗歌写的急救手册。
      教你遇到吸血鬼该怎么办
      猫是冥界的守护者
      用圣水和十字架减缓它的速度
      拼命奔跑,直至阳光之下
      ……
      他看着看着进入梦境,那些谜之字符在脑海中逐渐形成一个一个跳动的旋律。
      第二天赭杉军找到黑羽,递给他一张匆匆写就的草稿纸。
      【这是什么?】
      【密码音符,参考某种奇特的语言。】他在唇边做了一个吹奏的动作,【有了这个我们就能隔着房间交流了。】
      他在冻硬的铁块上敲出长短音,很佩服自己这个创意。

      【又在做什么?】看到黑羽翻出沉箱底的口琴,断风尘皱眉。
      【你管我。】黑羽把纸条和口琴拿回房间去,蹲在凳子上认真研究起来。惹得他的监护者在房间里怒气冲冲地走来走去。
      【别跟人有关系,别随便招惹人类,难道你忘记了?保护自己的方法。】
      【谢谢提醒我记得很清楚。】黑羽仰起脸看他,带着陌生的嘲讽表情,【你答应兄长照顾我,却没办法做到,还要来指责我的生存方式——你当初心甘情愿地立誓,非我们所迫——现在要么去找吃的,要么后悔了就离开。】
      然后转过去,给对方一个‘我不需要你了’的背影。
      悲哀的立誓者默默走到厨房,听着房间里开始传出断断续续的音乐声,更可气的是似乎隔壁还有相同节奏的音乐回应着。断风尘拧开装着鲜血的塑料桶,低声叹息。

      【你在学校是不是很不开心?】黑羽盯着赭杉,白色的衣服上有很多墨水点痕迹,那是伏婴师在后面故意甩笔甩上去的。
      【大概我不太会跟人相处。】赭杉这么说等于是承认了。
      【不是你的错,你和我不是相处得很好?】他顿了顿,语气坚决,【要是有人挑衅,你应该反击回去。】
      【这样不好吧。】赭杉军向来是个很随和的人。
      【有什么不好?】黑羽急得想跺脚,【你要担心我会帮你,狠狠收拾他们。】
      这话题太危险不能继续下去了。赭杉想了想掏出家政课做的烤饼干,【尝尝这个吧,】据说吃东西可以消火,【我自己做的,味道不知如何……】
      没想到黑羽像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退后一步拒绝:【不,我不要。】
      【不行么……】班长很受打击,居然是这样的反应,【抱歉,我做的很糟……】
      看赭杉显然误会了,黑羽犹豫地望了眼饼干,最后伸手:【那,我尝一片好了。】
      他拿出来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丢到嘴里,毫无滋味地咬碎吞下去。
      片刻之后,赭杉军发现黑发的朋友躲在墙后干呕,仿佛要把胃里所有的东西给吐出来。雪地上是黑色的饼干屑。
      他看了很久,走上去抱住黑羽的肩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黑羽拍拍他,没关系。这是他自愿的。

      夜间他听见隔壁传来笛子声音,do lai mi,to be forever,轻轻笑起来。
      Forever,forever,他确实有永恒的时间可以停留,但是,你又能不能接受我?
      正听着,外边电视传来一则新闻引起注意。
      【进来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已在学校被警方捕获,该凶手在束手前顽强抵抗被击伤,目前送往XXX医院……】
      黑羽跳起来,把这则新闻再听了遍,以确认自己没听错。
      眼神黯淡下蒙上一层金色,忆起很早很早以前拜在飞扬的红色斗篷下的男子,那时眉目间骄傲的神色。可惜岁月会流逝,人也会老去。
      那个笨蛋……

      深夜,躺在隔离间的男子听到窗外玻璃敲击的声音,他知道是什么来了。
      【让我进来。】黑羽坐在积雪的窗台上,敲玻璃。
      断风尘挣扎着走下床,外面敲击声越来越不耐烦,他指了指自己喉咙,示意无法出声,对方才安静下来。
      断风尘拧开窗上的锁,冷冽夹杂雪花的风立刻灌进来。他颤抖了下,也是因为同时一双冷冰冰的手环上来,抱住他脖子。
      【真是的,也不告诉我声就私下行动,知道么?你伤成这样哥哥会骂我的,真是可惜……】
      黑羽话没说完,只是轻轻摸着他的黑发和不再年轻的脸,用略带金色渴望的目光注视。断风尘知道所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这是他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狠下心拔了脖子上的针管,扯下绷带。他故意让枪击在这里也是为了不泄露血族秘密,平心而论他为他做得也够多了,只可惜终究不能满足。
      当尖锐的牙齿刺入颈部时,他还刻意地控制住自己不要挣扎,接着迷幻的感觉取代痛楚,在咕嘟咕嘟血流入胃部满足的声响中断风尘合上眼睛,手渐渐垂落下去。
      黑羽喝饱了后放开手,任那具为了方便自己‘进食’而努力探出窗外的身体坠落,最后碰的一声砸在雪地上。他呆呆看了会儿,终于感到真实的有些伤心。然后站起来,从窗台上跳着离开。

      赭杉军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敲玻璃窗。他想撑起来看是谁,就听到窗外熟悉的声音说:【你不用起来。】
      【哦。】既然不用起来那他就继续睡。
      【但你要说我可以进来。】窗外的人立刻补充,【快说,‘请进’。】
      【哦,请进……】迷迷糊糊地重复这句话,赭杉军大概不知道自己刚做了件多么危险的事。
      窗户悄无声息地打开,黑色的身影夹着寒冷雪花跳进来。薄薄的衣服几乎都冻结了,黑羽干脆把衣服扔一边去钻到床上被窝中。
      【我进来可以吧?】
      赭杉军瞬间被冻清醒(或者是吓清醒)了:【你、你没穿衣服?!怎么会这么冷……】
      【有关系么?】
      听到这样委屈的声音,赭杉只好尴尬地转过去,认命地裹紧被子。【没……关系。】
      半夜跑来打扰的人忍不住笑了:【别转过来,别看我,听我说就好。】
      黑羽擦着唇边还未干涸的血,有些好奇地想看看要是吓他一跳会如何,不过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还是别尝试挑战人类的心理承受力。于是他靠着枕头躺下,很放心赭杉绝不敢回头偷看。
      【我很喜欢你,是很认真的在问,你呢?】
      【……我也是……喜欢你。】班长在被子里快缩成个团。
      喂,这也太可爱了吧。
      【但是如果……嗯,我是说我跟一般人不同,】黑羽努力想着措辞,【总之不是你所认为的那样是个……正常的人,你还会这么回答么?】
      【什么意思?】赭杉军侧了下头想转过来,但想到什么又停下动作。
      【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我是别的东西,你还能像现在这样……接受我么?】说到后面黑羽自己也不确定起来,为什么会想对这个人坦诚,想要得到他的认同,这个人的看法真的对自己如此重要?
      他忽然心情不确定起来,手指爬上被单在对方脖子处点着,瞳孔隐隐升起层被克制住的金色。
      【我想这不重要。】赭杉军给出了回答。
      【我还是会接受的。】
      身后的人松口气,瞳孔中金色渐渐淡化,最终沉为黑夜的颜色。手上的血已经干掉,慢慢挪下去,握住赭杉军整洁干净的手,安静地装作入睡。

      清晨赭杉军爬起来觉得昨夜仿佛是个诡异的梦境,他打开窗台,万分疑惑地看着三楼外丝毫没有立足之地的窗台,如果不是身边有张小纸条,他差点就以为自己做春梦了。
      纸条上依然是不认识的鬼画符。

      03

      赭杉军近来改变许多,变到可以无视金鎏影的挑衅。
      尽管以往他也没有反驳或其他反应,但从眼神中看得出是在气愤,而现在他可以真正有气度地无视,心平气和地应对。相对的伏婴师就比较郁闷,因为没人可以玩了。他在上课的时候用笔尖戳前面的人,赭杉只是往前面挪,挪至伏婴的手够不到的地方。
      伏婴师恼火地要身上棉被,快将边缝咬出棉花来。

      时间在慢慢过去,气温下降越来越接近寒冬。两人不能在外边多呆,就转为屋内吹笛子伴奏口琴交流。
      某天黑羽来了兴致把赭杉带到存放东西的秘密仓库。
      【我想你喜欢看书,会喜欢这些东西。】他边说边一盏盏打开灯,向朋友展示自己的收藏。
      赭杉军惊讶地环视四周高高的书柜,上面积攒书的数量他一辈子都看不完。除了书,这里还有很多古老的摆设,奇怪的机械。
      黑羽打开留声机,放上一片磁碟,那种几十年前盛行的音乐飘出来回荡在储藏室中。
      【嗯……这个应该保存的不错,没走音……还有,我曾经好喜欢这首……】黑羽自言自语不断更换音乐碟片。
      赭杉军听着音乐,回忆起他最近看到某本书上中国人结拜的方法,忽然很想试试。
      他找来找去,翻出一个玻璃高脚杯用袖子擦干净,然后再拿起一瓶不知什么年份的葡萄酒打开了倒上半杯。
      最后关键步骤是……赭杉掏出小刀,在手上割了一条口子,让血流入酒杯中。
      【恨长风,】他招呼听音乐听到入迷的人,【过来下。】
      【什么事?】听到招呼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蹦过来。
      【喝下这个~】赭杉把红酒递给他,打算等喝了再给对方个惊讶。但黑羽只沾了一口,立刻都脸色变了。
      【你……在这里面放了什么?】
      听出对方声音有些发颤,赭杉慌忙解释:【没什么,只是一点血而已。】他伸出流血的那只手给他看,【我只想让我们把血放在里面,就像……】
      黑羽把杯子摔到地上,血红色的葡萄酒碎开来,他弯下腰扭着肚子辛苦地压抑着。
      【没事吧?】赭杉军几乎被这样的反应吓到。
      【走,……】挤出几个艰难的声音,黑羽抬起头,眼睛充血,而瞳孔竟是明亮的金色。【快跑!】他朝赭杉吼道。
      见赭杉依旧呆在原地,黑羽踉跄着退了一步,转身冲出门去。

      鲜血唤醒了压抑很久的饥饿感,黑羽跑到大街一直爬上高高的树冠,完全成为金色的瞳孔在夜间可以清晰观察周围动静,他就在那里等待着,静候猎物经过。
      远处一位棕发修长的人匆匆走过来,看上去好像还在生着气,边走边抹着眼睛。就在途经树下的那刻,一个黑影跳下来将他按倒在地,连发出惊呼的时间也没有,喉咙便被狠狠咬住。
      【小孟,你听我说……】追在后边的男人赶上来,意外的看见这一场景。(好吧孟姑娘我错了|||)
      自己的情人被压在雪地上徒劳的挣扎,一个黑色身影趴在身上埋头喝着……血。
      某种挑战常识的东西和危机感在玄貘大脑中轰得炸开,他顾不上考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那个……生物到底是什么,上去想要拉开。
      黑羽郁闷地想他还是心急了些,竟然没注意到后边还跟有他人。但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抓紧时间吃饱才是正理。于是不管玄貘怎么拉他扯他甚至踢几脚,直到饥饿感逐渐消退,他才放开孟极。趁玄貘忙着关照被咬伤的人时候跑得无影无踪。
      黑羽放开的时候隐约察觉被袭击的人还存有气息,至于对那人而言到底是幸运还是悲哀,与他无关。

      好几天没见到黑羽,赭杉军在房间里又恢复了看书过日子的生活,直到他接了一个自称是他父亲打来的电话。
      【赭杉军,我们好久没通话了。】电话那头是陌生的成熟男音,这人虽说是自己父亲,但他确认他们是从未通过话,而不是好久没通话。
      【有事?】
      【我想你一个人在偏北区生活会很辛苦,要不要来南方?我在这里买了栋房子。】
      【是和妈妈一起么?】赭杉问。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为难:【你知道,我和你母亲早就……不过放心,现在我是一个人。】
      【怎么样?我下个月休假的时候过来接你。】
      赭杉挂了电话,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就要走了,如果他愿意的话……如果他走掉相信学校,邻里,没有人会记得。只有一个人,他究竟是跟素未蒙面的‘父亲’离开还是留在这里,只有那人可以影响到他的决定。想到这里,赭杉军终于忍不住敲响了隔壁的门。
      尽管他知道就住在隔壁,但从没有去过黑羽恨长风的家,黑羽也从未邀请他到家里来。现在赭杉军隐约知道是为什么了。
      黑羽打开门,看见是赭杉立刻跑到房间隔了玻璃门关起来。
      赭杉敲门:【恨长风,让我进来吧。】
      黑羽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隔着玻璃门看他,目光带着警觉。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是……vampire对吧?】他小心地问,不出所料,对方迟疑了很久还是慢慢点头。
      【那你的实际年龄是多少?】赭杉试着设想自己面前的人其实足够当他爷爷的爷爷。
      【十九岁。】黑羽有些惆怅,【只是我已经停留在十九岁很久而已。】
      【你已经死了?】
      【不,我以另一种形式活着。你能同死人讲话?可以和死人做朋友么?】
      血族对生存的理解是不同的,这点他无以反驳。
      【那些杀人案是你做的?】赭杉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心理却在期望否定的回答。
      但让他失望了,黑羽承认得很自然:【我依靠血生存,也不是喜欢才这么做……】他的口吻就像帮了倒忙做错事的小孩,那么委屈又理所当然。
      赭杉军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情感上他责怪不了他,但理智却难以接受。他努力克服这种违和感,尽量想消除这层隔阂。
      【开门吧,】赭杉温和地唤对面的人,【我说过,不管你是什么,我都会接纳。】
      【真的?】黑羽抬起头,目光隐隐有了某种期待。
      【真的。】
      【不骗人?】
      【不骗你。】他肯定地重复道,将手隔着玻璃贴上对方的手。
      让赭杉军没想到的是,玻璃门对面那双黑色眼睛中敌意慢慢消退的同时,另一种情绪浮现出来。黑羽一下子打开门扑到赭杉身上,把头埋在他肩膀里。
      其实比起自己,身为异类的他才更害怕被拒绝。

      他们进到里室,令人惊讶,这里所有的墙壁都刷成白色,格外整洁。墙上贴有从7上世纪0年代到现今流行的明星海报(这是断风尘的收藏),除此之外是很多金光闪闪的雕塑和古董。
      【随便卖掉一个,就能拥有这辈子用不完的钱。】黑羽说。
      【你是怎么得到的?】赭杉军顺口问道,问完了才发觉这是个蠢话题。
      一般而言触及到这类问题,黑羽都不会回答,这次也不例外。
      【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要告诉你,我父亲让我离开这里,到南方去。】赭杉军说,想看看对方什么反应。
      【为什么?】
      【他在那里买了房子,想接我过去一起住。】
      黑羽拉着他,手是冰冷的,他说:【不要去,留下吧。】
      赭杉点点头,本想说好啊,我也不想去。但对方接下的一句话几乎让他愤怒了。
      【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想要多少都行。这样以来你留下绝不会有后顾之忧。】
      【什么意思?】
      黑羽没觉察到赭杉语气中的异样,在他的世界观中当然无法理解人类的道德心,即使曾经有,那也随着时间而遗忘了。对他们血族来说生存始终是第一位。
      【我给你钱,这样你就能不用管你的父亲,留下来了呀。】
      【那些钱是哪里来,包括这些东西,是你从杀死的人身上拿走的吧!】赭杉军忽然大声说,本来作为生存不得已袭击人类也就罢了,但将被害者的东西理所当然地据为己有,这种行为他依然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
      黑羽冷冷地看着他,半晌后说:【没错,是从不同的人身上拿的。】他故意强调不同的三个字,心里也开始恼火起来。
      怎么回事?他只是想帮他而已,有什么错,值得对方如此。
      【够了,我要离开。】赭杉军生硬地拨开黑羽的手,末了,负气地补充一句:【如果你还让我离开的话。】
      他用力地推过去,没想到竟然很轻易地没有任何阻力,黑羽被推得倒退一步,有些受伤地看着他。
      赭杉军狠心不去理睬,加快步伐走回家。

      04
      雪花飘呀飘,最冷的时候到来了。
      赭杉军接了父亲第二个电话,最后点头说好啊,等冬天过去你来接我我就跟你走。打完电话后坐在地毯上,有种失落的感觉。

      恰逢此时,敲门声响起了。
      他打开门,看见黑羽恨长风站在门口,依旧是穿很薄很薄看上去就冷的外套。
      【我可以进来么?】
      赭杉军点点头,但黑羽却站着没动。
      【不,你要说请我进来才行。】
      吸血鬼的法则。赭杉军想起从书上看到的东西,他们蔑视一切法律和道德,却非常遵循这种莫名其妙的规则。
      他忽然想试试:【要是我不请你进来会怎样?】
      黑羽皱了下眉,说:【不知道。】
      【那好呀。】赭杉把门完全打开,然后退到一边去,【我不邀请你就没办法进来,还是说,进来了又会怎样?】
      他看向黑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犹豫。于是赭杉军更想知道,对于咬断别人喉咙都不在乎的种族,究竟有多害怕‘不请而入’。他眼神像在催促快进来吧,不敢进来么。
      黑羽负气地看他一眼,这样的目光透出不符合外表年龄的傲气,然后踏进门一直走到赭杉面前。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现在进来了你满意了吧。
      【看起来也不会有什么事……】赭杉还没说完,便听到一种类似血液逆流的声音,接着看见黑色的外衣被什么液体逐渐浸透。因为是黑色所以一开始不太明显,但等到血液逐渐自脸上,手腕,逆向渗出来时,那场景相当可怕。
      而黑羽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固执地看着他。
      他从未说违背规则是怎样可怕的后果,但既然他想知道,也不妨给他看看。
      就算赌注是自己的性命又如何,敢冒风险才有赢的可能。

      赭杉军抱住黑羽,连忙说着:【对不起!请进来……我不该这样,你可以进来,随时随地都可以。】
      【你不明白血族。】黑羽淡淡地说。【但我可以体谅你的敌意。】
      【并不是……我说过不管你是什么都好,我不会改变。】
      【那你看着我。】黑羽眨了眨眼,刚才血液流到眼睛里去怪难受的。【不觉得可怕么?】
      【一般般。】
      黑羽向他更贴近一点:【如果害怕也无妨,惊叫是我降生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如果你选择了接纳,那就要有相当的觉悟——来了解我们。】
      【我了解你们,也未必会赞同。】赭杉军说。
      【只要了解就好。】
      这一刻赭杉军觉得眼前的人确实像活了百年以上的成熟血族,用带着蛊惑的声音诱导他,困倦的感觉如黑纱层层压上。
      (于是灯灭了……)(喂,怎么可以简化到这种程度|||b)

      醒来后赭杉军照着初升的阳光,是温暖而柔和的感觉。
      还好他没有因为和血族(——哗)就成为血族,而另一个人却永远无法享受这样的温暖。虽然是同样生存着,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快到假期的时候,学校组织了郊外出游,大家在冰上自由活动。
      伏婴师跟在赭杉军背后,阴森森地念着:【想不想掉到冰洞里去~和我冻在一起……】
      【不想。】赭杉直接回头说。
      【哦?】伏婴师显然有些意外对方会搭理他,【我想你的朋友会很期盼你掉下去呢。】
      赭杉军侧目,发现不远处咬耳朵的金同学和紫同学。
      【我不管他们怎么想,你以后别来烦我了。】
      【否则你想如何?打我么?】伏婴师以一种我就讨人厌的态度挑衅道。
      【没错。】
      伏婴师看了眼远处的金鎏影,我一个人搞不定你们上。
      于是金鎏影拉着紫荆衣蹭过来,站到赭班长面前:【没人要的私生子,想干嘛?】
      赭杉军很直接地走上前,一拳把金鎏影揍倒在雪地上:【扁人。】
      紫荆衣叫了声,和伏婴师一起扑上去。赭杉军也不管不顾揪住伏婴师开扁,一时间三个人打得不可开交。等到周围的人拉开他们,伏婴师已经被揍得眼眶青肿满脸是血,而金同学从开始被打晕了就没站起来。
      只有紫荆衣还撑着,对赭杉军颇为佩服:【看不出你平时那样,颇能打架嘛。】
      赭杉军拍了拍身上的雪说:【彼此彼此,他们中就你还算有种。】
      紫荆衣笑了下,又板起脸:【金鎏影是我死党,我可听不得人这么说他。】
      于是两人算是和解了,除去被裹着棉被送往医院的伏婴师,一切都很完美。

      赭杉军回到家,翻开近期的报纸上面又多了两条命案。黑羽越来越精明,他避开有可能被路人打扰的区域,找郊区路上落单的货车司机下手,借搭车为由。
      有时候赭杉也会让对方克制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随便袭击。黑羽就跟他撒娇,说血族跟蛇一样,可以一次吃很多然后好多天不吃。
      【我们又不是饕餮为了美味而进食,所以不会乱来的。】
      他还是没办法完全接受,遇到这个话题最后都是自己主动转移。
      【我答应了父亲开春跟他走。】赭杉再次提到这件事。
      这回黑羽没说什么:【也好,我过段时间应该换个去处。不能留在同一个地方太久。】
      【我会给你写信,只要知道地址。】
      黑羽只笑着看他,对于不确定的事情他们从来不相信,还不如关心现在相处一起的快乐。

      赭杉军醒来后发现墙上又是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去浴室睡觉,你可以继续留下,不过为了你的安全千万不要去打扰。
      他们每天只能相处傍晚到夜间几个小时,对于这点赭杉军也挺无奈。他穿好衣服走到厨房准备做早餐。
      这时门外传来撬锁的声音,赭杉军神经一凛,先开始以为黑羽的家人找来了(他说过自己有两个哥哥,和一个爹),连忙躲到厨房门口。
      进来的却是一个红色头发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虽然黑羽说他哥哥头发是红色的,但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况且来者满脸杀气,手里紧张地捏把刀子。究竟是什么人,赭杉不敢轻易下判断。于是由着那人在房间里小心探索,发现了被封死的窗户后,一把拉开。阳光照射进来,照亮了写着复仇恨意的脸。
      这人就是玄貘,被黑羽袭击的那个倒霉家伙的男友。在感染了血族从而身体产生变化后,孟极被清晨的阳光灼烧殆尽,于是玄貘发誓要找到罪魁祸首。
      他跟随着死亡的线索,一步步摸到这里。
      房内没有人,卧室没有人,厨房赭杉躲起来没让他发现。最后玄貘来到锁住的浴室前,觉察到门上锁后,用刀子小心撬开。推开浴室门的时候自己也是心惊胆战,但里面除了一个被封住的浴缸,什么也没有。
      玄貘走到浴缸前,将外面的毛毯层层揭去,在最里层他看到了熟睡中的黑羽恨长风,虽然对方的面目和普通的人无二致,甚至透出种黑暗甜美的诱惑,但他确认这张脸就是在地铁站口袭击孟极的家伙。正如他所了解的血族那样,他们用美丽的外表欺骗世人,本质却是冷酷的杀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玄貘还是决定先确认下。他先摸了摸黑羽冰冷的脸,大概因为最近进食充分面色还是红润的,并且有一些温度,触感吸引他继续将手滑到脖子旁看看是否有脉搏,停了片刻又解开领口,顺着衣扣向下探索,最后按在心脏的位置,果然平静没有任何跳动。(我觉得能写出这些的自己好堕落……姑爷你真能忍)
      确认之后,玄貘提起携带的刀思考着从哪下手。听说对付吸血鬼要刺穿它们的心脏,然后将头割下,而他到底是先刺心脏?还是先割破喉咙?也许两者都不对……玄貘靠近看着睡着的面孔唇角有些自然的笑意,长长泛着蓝色的睫毛,他更想低下头去亲吻的水色嘴唇(你…你对得起小孟么T T),这时玄貘注意到靠着浴缸的窗户也是贴上厚纸板,只要掀开它用不着自己动手,阳光会解决掉一切。
      没错,不必去冒险刺杀,让他和小孟一样死在阳光下就好。
      打定主意后玄貘扯开窗户边,这时身后传来喝声:【停下!】
      他惊异地回头,却见身后站着一位普通的人类少年,拿着刀对准自己。
      【立刻出来。】赭杉军担心又焦急,他不想这里任何一个死去,但情况也难以控制。
      【年轻人,放下刀子。】
      【出来!】
      【你不明白……】玄貘还想说什么,黑羽猛然睁开眼睛,扑上去按住一口咬破了他喉部的血管。他在血泊中挣扎了几下,渐渐不动了。

      赭杉军看着地上逐渐死去的人,黑羽将尸体踢到一边去,站在浴室门口抱住他:【谢谢你。】
      他闭上眼睛,不再看死不瞑目的玄貘。
      【我不能留在这里了,一旦人们的发现威胁了生存就必须离开,I must be gone and live or stay will die……】他轻轻说着,语气里满是难舍。
      【但我想活下去,所以必须走了。】
      唇边还有死者的鲜血,黑羽吻着赭杉,将血同样染上对方的双唇。他们都明白此刻之后再不会相见。

      结局

      次日之后隔壁已经人去楼空。赭杉军不知道黑羽一个人是怎么把满屋子的东西都搬走的,那房间除了粉刷得洁白的墙壁外,就剩下空空的几个立柜和桌子。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试图回忆原本这里该摆放什么东西。
      I must be gone and live ,then I should be forget and continue。最冷的日子已经过去,春天即将到来,是该放下的时候了。

      赭杉军在学校过了段表面风平浪静的日子,伏婴师一直没来学校,金鎏影远远看到人就躲开,有几次紫荆衣靠近他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警告赭杉最近别来学校为好。他却觉得无所谓,不管要面对怎样的后果他都拭目以待。
      伏婴师果然不负所望带了十多个人把赭杉军堵在放学后的体育馆里。他对来助拳的人说:【今天我一定要把赭杉军搞到手!】于是跟着来的人中有不少是看热闹的。
      金鎏影比较低调,只去把管理员引开,锁了体育馆大门,然后在门外打电话。
      【你不来么?】
      【不来,没兴趣。】紫荆衣在家里包饺子,【你也早点回来。】
      【哦,尽量。】
      他挂电话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掠过,抬头去看时,屋顶盘旋着许多乌鸦。

      (果然一天过后心境不同,写出来的感觉就变了。所以我……就此打住吧。)

      火车上,赭杉军坐在单间里吹着笛子,身旁大旅行箱中隐隐吹出口琴声应对着。
      他只记得体育馆内的混乱斗殴不知何时结束,有人将自己拉起来,拍了拍脸。赭杉军睁开眼,看见一双熟悉的黑色眼睛笑意盈盈地注视自己,脸上几点鲜红的血迹格外醒目。
      对方说:【别担心,我没杀你朋友~】他没撒谎,确实留了那个裹棉被的家伙小命,只不过顺便咬了一口。
      而周围那些‘不是他朋友’的人尸体碎块扔得满地。

      【去哪里?】赭杉用笛子问道。
      【去西边吧,我想带你见我哥哥们。】旅行箱里的口琴声回答。
      【好的,你睡吧。】
      【早安~】
      黑羽收了口琴,甜蜜地合上眼,他想将赭杉军介绍给哥哥们后,要他立誓成为新的监护者。此后他便能一直陪伴自己,直至死去。
      这才是血族的生存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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