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流无歇》西尧尧

82、我不爱你

　　船上的夕阳，斜挂在天边，倒映在江面上，画出了一道狭长的日晕。今日船会在这座城市停靠一晚，岸上丝竹声声，世人都沉浸在这美好的月夜。

　　鱼幼薇坐在窗边，手中拿着笔思索。

　　今日她上岸去逛了一圈，原本心情不算太差，她在一个小摊贩处看到了一盒胭脂，那胭脂抹在脸上皮肤晶莹剔透，气色红润得如春日里的桃花，她很是喜欢。

　　而后来了一对小眷侣，也看上了她手中的胭脂，女子只是试了一下，她的爱人便赞不绝口，并决定下重金希望鱼幼薇割爱将这盒胭脂让给他们。

　　鱼幼薇看着手中的胭脂，再看了看那一对小眷侣，女子期待的样子，男子真诚的态度，罢了，她如今就算是再装扮，也不知给谁看，不如割爱让给别人做个顺水人情。

　　她将胭脂递到女子手中，道了句：拿好了，别弄丢了。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船上，她心里的苦闷无处宣泄，也没有人能与她对话，她如今就如同这江中的船舟一般，居无定所。

　　虽说她有丈夫，但是她如今也确定，这丈夫还算不算数。她认为长安是她的家，可她回到长安，却不知应该去哪，她已经人财两空，一无所有是不是就是她的真实写照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太阳很快就落山了，她点燃了桌前的蜡烛，昏黄的烛火在船体的荡漾中闪烁，她决定给温庭筠写封信，她顾不上这么多了，这个世界上，能完全体会她心情的，或许只有温庭筠了。

　　感怀寄人
　　恨寄朱弦上，含情意不任。早知云雨会，未起蕙兰心。
　　灼灼桃兼李，无妨国士寻。苍苍松与桂，仍羡世人钦。
　　月色苔阶净，歌声竹院深。门前红叶地，不扫待知音。

　　本来心，她鱼幼薇的本来心，从来都没有实现过，自始至总，她都只希望有一个人，能与她白头偕老，不离不弃。然而造化弄人，她的本来心被一次一次地践踏，一次一次被辜负，如此深沉的孤寂之感，在热闹的时候，会愈加明显。

　　她嘴里反复读着这一句笔下的诗句：早知云雨会，未起蕙兰心。早知云雨会，未起蕙兰心……

　　若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合了又散的如同云雨一般的缘分，她宁愿一开始，就不要在心中起这波澜。

　　今天夜里，似乎有点冷了，鱼幼薇坐在窗口，渐渐抵挡不住寒意，她起身将窗户关上，与外界隔绝了之后，似乎落寞的感觉以排山倒海之势催枯拉朽而来，她心下一悲，突然也想给李忆写一封。

　　再次提笔，文思泉涌。

　　江东愁望寄子安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东流无歇，她顺着这滔滔江水，无尽东流，如她寻求爱的这条路，也是涛涛东流，从无停歇。

　　这一路上，她写了无数首诗，来寄托自己对李忆的思念。水路走走停停，走了许久许久，直到今日，她依旧不信李忆抛弃了她。

　　她依稀记得当日李忆为了保护她，拦着众多持刀匪徒时，那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他分明很在意她的，又如何会抛弃她，她就是不信。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她原本计划一个月之内到江东的，却兜兜转转，在船上走了这么久，久到她都有点记忆模糊了。李忆的长相，她只记得俊美一场，可是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拆开来，她一样都没有具体的样子了。

　　她让那两个随从在岸边等候，独自一人前往，去寻李忆。

　　想来江东总督府，在江东，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她随意找了个人问了一下路，便知道了总督府该怎么走了。

　　出去之前，她难得将自己打扮了一番，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不知李忆是否还心悦于她，她却要让自己体面一点。

　　她不想将事情闹得太难看，只是托人递了一封信到总督府给李忆，希望他出来一见。可谁知，她递进去的信件，李忆一看是她的署名，连拆都没有拆，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鱼幼薇依旧不信这个邪，他如何连见她一面都不愿，誓不愿放弃，一定要坚持到他出来见她为之。

　　她便在总督府最近的一处客栈住下来，日日去总督府求见，李忆一日不见她，她便继续去总督府求见一日。

　　一转眼，半个月又如白驹过隙，飞快流逝了。

　　鱼幼薇算了算自己身上的银两，已经不够支撑多少天她的客栈费用了，这件事情，她必须想别的法子赶紧解决，她要尽快见到李忆。

　　再者，她虽然只是每日去递个信件，可是江东总督府日日有个女子前来求见李忆，这件事情也渐渐传开了。总督府不是铜墙铁壁，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她原本想为她与李忆挣得一丝体面，这事要是传开了，李忆与总督府也是要不到好名声的。

　　于是今日，她决定换一种方式，她今日选择写信给蓉娣，将她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一一在信中罗列了出来，包括她找人追杀自己这件事。鱼幼薇答应，可以不闹事，不抖出去，要求就是单独见李忆一面，在江东的闹市区。

　　一是在人多的地方嘈杂，她不必担心有人偷听墙角，不用担心被人偷听她与李忆说什么。

　　二是不用怕容娣再请人刺杀她，大庭广众之下，她就算在江东能之手这天，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这一招果然奏效，李忆这一天当真是来了。

　　她早早便在约定好的位置等候李忆。

　　李忆来的时候，只身一人，数月未见，他依旧那样俊美迷人，身材挺拔高挑，整个人干净利索，风度翩翩。

　　可是他看上去，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了，他有了胡茬，原本的白面小生模样，多了几分沧桑，眼神也不似从前那般明亮，整个人的气质中多了点成熟和饱经世事，那也同样迷人。

　　他见鱼幼薇坐在窗口，面无表情地过来，自顾自的坐下来，一眼都不曾看她。

　　而鱼幼薇则不同，从他出现露脸，她一直盯着他。眼前这个人，熟悉又陌生，与他的丈夫长着同一张脸，却似乎是不同的两个人。

　　李忆：“有话便说吧，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异常冷漠，虽然是日盼夜盼要见的人，他开口说话的那一刻，鱼幼薇却有点后悔，自己为何要来寻他，看着像是自取其辱自讨没趣。

　　“你还认得我是吗，我是你什么人？”她茫然地看着李忆问。

　　他已经陌生到，让她产生了一种，李忆是不是失忆了的错觉了。

　　李忆轻蔑地笑道：“我如何不认识你，鱼幼薇嘛，我的妾啊”

　　鱼幼薇没有生气，她此时依旧保持着心平气和，好好与李忆说道：“李忆，我与你生活的时间也不短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就算不清楚，可是你对我的心，就算不是全真的，我又如何不知你还是心里有我的。”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你不要这样来气我好不好，我们应该站在同一个立场上啊。”

　　李忆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他的瞳孔颤了一颤，可是仅仅是瞬间的事情，他便又恢复了冷漠。

　　“我没有顾虑，我就是跟你过够了。你只会给我带来困扰，有了你，我就会失去我的前途”

　　随即，他扯开自己的领口，开到胸口之上一点的地方，一条触目惊心刚刚愈合恢复没多久的新鲜伤口映入鱼幼薇的眼帘。

　　“你这是……怎么了”她大概是猜到了，或许是那日护着她离开，受的伤，却不确定是不是如此。

　　李忆整理着自己的领口，继续冷冷道：“怎么了？那日因为你，那几个贼人本是要杀你的，结果连累了我替你受了一刀，差点丢了性命。从那天起，我就认定了，你对我李忆而言，不是什么有用之人，你带给我的，只有困扰和危险，所以，我们就此结束吧。”

　　果真如此，见到李忆为了护她而受伤，他受伤的时候，她也不在身边，鱼幼薇内疚得很，他毕竟是因为她而差点丢了性命。

　　“是我连累了你。”她自责地垂下了脑袋。

　　李忆却丝毫没有心软，说的话依旧可以刺穿人心。

　　“如今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之间，也已经没有感情了，好聚好散，不要搞得大家都难看。”

　　鱼幼薇满脑袋疑惑：“没有感情，怎么会没有感情，你可以怪我，但是你不要说你心里没有我，你爱不爱我，你以为我一点都感受不到吗？”

　　李忆很淡定地喝了一杯茶，冷笑了一声：“你鱼幼薇，从头到尾就是这样，自认为有点才华，就觉得自己很聪明，不可一世。而我呢，从一开始就是不爱你的，我爱的，只是征服你这种高傲的女人时，带给我的成就感。”

　　茶杯被放下，他越说越轻蔑：“如今看着你深陷其中的样子，我才觉得，我彻底赢了，就是这么简单，我压根就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