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印墨羽》林茉莉

7、chapter1-7

　　“哐啷——”
　　又是杯盘破碎的声音。声音太过刺耳，像是在碎落地面时含住了所有的怨气。
　　林墨羽静静地跪在地上，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然而双眼却幽远地望向窗外那个简易的薄膜温室。
　　“嘭——”是水壶砸到地上的声音，滚烫的热水哗哗地从银色碎片中流出。
　　她仿佛看不到也听不到，只是淡淡地看着庭院的铁门。
　　“把头低下！”女人的声音已经接近嘶哑，正如她无数次发狂怒骂后一样。
　　琥珀色的眼眸微微一动，她抿了抿嘴角，眼珠仿佛闪过淡紫色的光芒，然而，最终，她还是缓缓低下了头。
　　她的动作是那样的轻忽，已经狼狈蓬乱的发丝软软地飘扬，轻悠悠地挡住她嘴角的青肿。
　　女人眼神凄厉，红肿的眼眶似是注满仇恨的枷锁。
　　“你很有尊严么？！你的头很高贵么？！”眼神危险地眯紧.
　　“说！你有没有尊严？”
　　林墨羽依旧死寂地跪着，低着头，仿佛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洋娃娃。
　　女人再也忍受不住她的漠视，上前一步揪起她的头发。
　　像是提线木偶般，她的头被狠狠揪起，青紫的脸庞没有丝毫表情。
　　看到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女人严重紫色的光芒似乎消退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慌。
　　“啊——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放下她的头发，女人惊恐地一步步后退！脚似乎踢到了一张凳子，她稍稍慌神，回过头看着依旧低着头的林墨羽，眼里的紫色又慢慢凝聚。
　　“说！”她的身体猛烈地颤抖，无尽的怒意快将她燃烧殆尽。
　　“这就是我的自尊了，”林墨羽缓缓抬头，眼底的紫色似乎越来越闪亮，“永远低着头，永远不说话，永远，永远——只是个影子！见不得阳光的影子！”她冲着自己的母亲大吼。
　　濡湿的头发黏住她的脸颊，她衣衫脏乱，身上甚至还围着快餐店里工作围裙。
　　女人被她突然的强硬怔住。
　　“你要我说的！不就是这个吗？！不管怎样的荒谬，我都努力做到最好！但是，我并不是天生的奴隶！我有我的尊严！！哪怕只是这样，我也想要保留唯一一点点的自尊！”
　　站起身，林墨羽发狂般地吼着，决然不顾的眼神让她看上去近乎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我也是人！宫珞城也不是神，如果你想要谄媚，为什么不自己去？！我又有什么罪——”
　　“啪——”
　　手起手落，一个响亮巴掌在狭小的客厅里干脆利落。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林墨羽瞪大双眼，火辣辣的疼痛在自己的左颊蔓延开来。
　　“因为你生来就贱！”
　　女人急急地喘气，过度的情绪波动让她止不住的颤抖！仰起头，看着狼狈不堪的女儿，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生来就贱的人，凭的是什么敢在这里大呼小叫着要自尊？你连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不配，又怎么敢站到小舞的面前……你是个杂种……杂种……根本没有资格赎罪……更不能站到他们的面前——”
　　林墨羽使劲屏住自己酸涩的眼眶，冰冷的苦涩刺痛着她每一根的神经。即使知道自己的母亲现在并不清醒，可是，她依旧不愿听到这在她发作时一再重复的话语！
　　没有资格，没有资格！没有资格！！！
　　不应该出现在世界上的人，为什么要给她生命？！
　　她狠狠地抬起头，看着女人歇斯底里，眼神惊恐疯狂，泪水疯狂地涌出。
　　“我怎么会？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没有叫你杀人！没有杀人……”她哭着，笑着，眼神慌乱惊怵。
　　突然，她怔怔地停住，神情无助地看着林墨羽，像是陷入了无尽的黑色漩涡。
　　“……小舞……没有要伤害你的！我种了你最喜欢的花！要不要看看？”
　　她轻轻地走过来，捧住她的脸颊，空洞的眼神像是看着她，又像是望穿她的身体，看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小舞，你不喜欢吗？”女人突然很害怕，颤抖的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我种了很久的！来！你来看看——”
　　她拉起她，小心翼翼地往外走，那样的神情，深怕她会反悔不跟她出去看花。
　　林墨羽僵硬地任由她牵着。她拼命克制，眼泪却依旧如星芒般掉落。
　　原来，克制保留了那么久的眼泪只是在等待一次爆发。

　　“墨！你相信我！真的……”
　　临玄职高后门的一条弄堂里，一个欣长的少年靠在墙上，懒懒地手插着裤袋，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身材高挑的少女。
　　等了一会，见男生只是靠着不说话，苏笍彦急了。
　　“是蕊如亲眼看到的！还有潘美也在……”
　　“潘美？”少年似乎来了点兴致，挑起好看的眉毛，眼底有隐隐润泽的黑色光芒。
　　“……恩……”
　　“就是……那个胖胖的眼镜妹？”男生似乎越来越有兴趣。
　　“墨……？”虽然知道那个死胖妹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可是，看到墨眼里的那抹含笑的眼神，苏笍彦眼底闪过戾色。
　　男生斜斜地勾起一个笑，亚麻色在斜照进来的阳光里闪着钻石般的光芒。
　　“潘美！胖妹！哈哈哈……”男生笑的很放肆，眼底的光芒浓的让人透不过气，仿佛被囚禁的太久，那团暗色的雾气慢慢在身边滋生。
　　他就像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拼尽全力地去叛逆。
　　“呵……”苏笍彦勉强扯了扯嘴角，看着身边令人突然点害怕的人。
　　弯下腰，男生低头与她平视，亚麻色亮眼的刘海微微挡住他乌黑好看的眼睛。
　　“怎么？不好笑么？”他倔强地眼眸有种令人捉摸不透的亮光。
　　“好笑！”苏笍彦痴痴地看着尽在咫尺的俊逸脸庞和他那双美丽的眼睛，这样近的距离……
　　好近……好近……
　　满意地弯起眼角，他像是一个孩子般，微笑着直起身体，“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好像刚刚开始在意她说的话，他抬头看了看表，满不在乎地问着。
　　说到这个，苏笍彦亮眼放出恶作剧般的光芒。
　　“林墨羽！那个自命清高的林墨羽根本就不是什么富家女，呵……”她嘲笑地哼出一个鼻音，像是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她靠近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她穷酸的要命！一个星期要打五份工！”
　　“哦？”他意味深长地拉长声音，带笑地看着苏笍彦。
　　妖媚地看着他，苏笍彦确定地点头。
　　“穷酸？很不好吗？”
　　原本以为男生对自己提供的信息很感兴趣，然而他此刻的问话中仿佛带着浓浓的质问。
　　他在质问她吗？
　　“呵，墨，你怎么了？我又不是说你？你家可是开公司的……呵呵……”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睛中那抹令人害怕的不明光芒。
　　“那么你呢？”被称为墨的男生似乎有着沉郁地气息。
　　“呵……怎么了墨，我们和她们可不一样……”苏笍彦尴尬地笑了笑。平常一直是旁人在说着奉承的话，真的到要自己说了反而会觉得不自在。
　　“哦？怎么不一样？”
　　“这个其实也不是我说的啦，是蕊如她们一直这样说……”不自然地瞥了下头，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哧……”耳边像是有男生的嗤笑。
　　“那么，我们去看看什么蕊如她们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吧……”

　　原本濡湿的眼眶已经干涸。
　　看着母亲趴在简易木椅上熟睡的侧脸，心中百味陈杂，然而，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母亲长久以来的反反复复，已经让她彻底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
　　她只是想要平平静静地完成母亲的意愿，因为——不受刺激下的那个母亲虽然沉默寡言，却是一个正常的人。
　　即使没有任何的亲情，她也觉得满足。
　　走进这个母亲所立的禁地，她的呼吸变得极轻极轻。
　　到处都是树枝撑起的木架子，一棵棵耷拉的花梗摇晃着被束缚住，百般不愿被人指控，强制着赋予生命。
　　就像她一样，就算是千万次的选择，如果只是为了一个不能见光的目的存活着，她都宁可没有在这个世上存在过。
　　眼睑低垂，她轻轻地走出温室，今天的温度有点低，应该要批条薄毯。
　　庭院的铁门敞开着，在母亲的震怒下，门上的铁钉在撞上围墙时震落的两颗。
　　林墨羽接下围裙，默无表情地上前关门。
　　“是这里吗？”门外的巷口似乎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还夹着男人的声音。
　　“对对对！就是这里！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那么好强，没人能欺负她，却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打的脸上老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您可要好好帮帮忙啊！”
　　是老板娘！
　　琥珀色的眼眸震惊地睁大，她冲了出去，堵住了老板娘和男人的脚步。
　　男人怔了怔，看着脸庞青肿的女孩。
　　林墨羽站在弄堂的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正要往上走的两个人。
　　她冷漠地站在自己的门口，琥珀色的眼里仿佛有些微的波动，然而嘴角倨傲的抿着，像是一尊高傲冷漠的女王。
　　当一脸无所谓的沈辰墨和一脸得意的苏笍彦拐过弯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样一个她。
　　阴暗的天气和爬出围墙的绿藤衬得一袭白色校服的女孩更加的纤尘不染，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撩起她柔软的黑发……
　　呵！林墨羽！该是显出狐狸尾巴的时候了！
　　邪恶地勾起性感的嘴角，苏笍彦脸上有着得意的光芒。
　　沈辰墨轻轻地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高处的她。
　　那身的狼狈与她脸上的冷漠格格不入，然而，却有着强烈的冲击……
　　仿佛在哪里？
　　他曾看到过那样的一个男孩，瞪着那幢华丽的别墅，眼里有着仇恨阴郁的星芒！

　　“是……林晰栎女士的家吗？”
　　虽然在傅女士的再三强调下他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然而当社保人员亲眼看到这样的一个蓬头垢面，满身狼狈的女孩时，还是被深深地震住了。

　　林——晰——栎——！
　　一脸惬意的苏笍彦明显感到身旁沈辰墨瞬间僵硬！
　　“怎么了？”她收起脸上的笑意，担心地摇了摇他的手臂。
　　然而，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却闪着令人捉摸不透的黑色光芒。苏笍彦不禁打了个寒噤，墨这样的眼神！好可怕……
　　记忆中，她好像就看见过一次他那样的眼神，结果——

　　“是。”
　　她的声音淡淡的，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小羽……”老板娘想要说些什么。
　　“不用了！”她眼神微微一动，淡漠地打断。
　　见傅女士的好心仿佛被眼前的小女孩误解了，王先生露出安慰的笑容。
　　“林同学，是这样的……我们社保局介于傅女士申请你母亲的情况呢，我们建议还是等我们确认后把你的母亲送到……”
　　“我的母亲没有病！”她的背脊轻轻颤抖，然而脸上仍然是毫无表情。
　　“林同学……”王先生上前一步，脸上依旧有着和善的笑容。
　　“我母亲没有病！”她的眼神冷漠。
　　“这……”被这样的眼神怔住了，王先生尴尬地转头看着身旁眼睛已经濡湿的傅女士。
　　低头拭干眼角的泪，老板娘回头给了王先生一个要他安心的笑，又回头看着像是一头燃烧的小狮子一样的林墨羽。
　　“小羽，那我们先走了，你再好好想想吧……毕竟——着对你妈妈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
　　深深地看了那个倔强的身影一眼，老板娘和叹息着摇头的王先生默默地离开了。
　　像是浑身被抽干了力气，林墨羽深深地吸气，颓然地靠着墙壁。
　　然后——
　　她看到了他！
　　就在弄堂的拐角处，老板娘和王先生在他们身边走过！
　　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
　　她的眼睛惊讶地微微睁大！
　　他有着和澈前辈一模一样的脸庞，然而——他的眼睛——
　　那样危险的眼神，令人不自觉地在后背升起一股凉意！
　　然而，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失神——
　　她无惧地挺直身体，眼神恢复淡漠，冷冷地与他对视……

　　绿意盎然的弄堂里，三个年轻的身影就这样相互对视着——
　　站在高处的女生背脊倨傲，眼神冷漠；
　　站在拐角处的女生则一脸的得意，眼神骄傲地瞪着高处；
　　而同样在拐角处的男生则是一头耀眼的亚麻色的头发，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前额，让人看不真切他的眼神，只能从他僵硬的身体和握紧的手指看出他正极力地隐忍着什么……
　　一阵风过，把画面幻化成了一张色彩宁静幽绿的漫画……

作者有话说

　　哇咔咔~~小舞要出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