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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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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地上的燕士奇就像一只对人生失去希望的阴暗蘑菇。
他喃喃自语:“这不是真的,我娘和蔼可亲脾气温和是个即便上了年纪也美丽大方的老太太,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
“姥姥,你怎么在这儿?”
“姥姥!姥姥!”
“姥姥!”
乌爷爷和几个孩子的声音传来。
燕士奇心里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
乌爷爷纳闷儿:“这是怎么了?对了,姥姥啊,这是小五……”
姥姥粗犷的声音打断他:“东西卖了吗?”
“卖了,这小子……”
姥姥蒲扇大的手挥了挥,一把拎起燕士奇抖麻袋似的抖了抖,笑哈哈道:“等会儿再说,我先带这小子回家。”
“哎?”乌爷爷一句完整的话始终没机会说出来,眼睁睁瞧姥姥把燕士奇拖走,叹口气,吩咐几个小的,“你们把福宝牵回村子,喂它吃些草料,好好照看着。”
阿黄大声应了:“包在我身上,一定把福宝喂得饱饱的,它可是和我一样的勇士!”
几个精力饱满的孩子欢呼着往山脚下跑。
乌爷爷摇摇头,回过头担心的看着山坡上姥姥的房子。
姥姥家。
“咚”的一声。
一个缺口的大碗被重重放在燕士奇面前的桌子上,浅绿色的茶水摇摇晃晃溅出了一些。
燕士奇抬头,见姥姥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大号的椅子上,藏着精光的眼睛锐利的打量他:“你小子不是小五吧。”
燕士奇沉默片刻,拿出了即便摔倒、被姥姥拖走也好好保护着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个白色的陶罐,郑重的在桌子上放好。
姥姥的视线落在陶罐上。
燕士奇双膝跪地,额头紧贴着地面:“这是替兄弟磕的。他死的时候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姥姥盯着陶罐,没有理会他。
燕士奇不在意,继续道:“我不给任何人下跪,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老太婆,以后我来给你养老送终,燕寨村也由我来守护。”
……
燕士奇站在一块悬空一半的岩石上,左习惯性的握着短棍,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手柄,任何时候都保持锐利和警醒的鹰眼严肃的望着山脚下的燕寨村。
福宝和几个少年玩在一起,乌爷爷端了把凳子在门前做手工活。
村里还有别的人家也能看到人在屋外忙碌,做的都是手工活,并且都是上了年纪的。
整个村子几乎没几个孩子,都是年纪大的长者,也没有像燕士奇这样的青壮年。
从十年前开始朝廷连续七年征兵,村里十五岁以上三十五以下的青壮年劳力都被拉了壮丁,村子人丁凋零日渐冷清。
燕小五离家还不满十五,又是第一批,村子后来的境况一概不知,燕士奇从他口中了解到的村子绝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太阳落山,远方村子陆陆续续升起炊烟,燕寨村却没动静。
屋里传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过了一阵传出姥姥中气十足的吼声:“小子,吃饭!”
燕士奇轻出一口气。
子女眼里当娘的必然哪儿哪儿都好,他非常理解兄弟的慈母滤镜。
真男人从不被肤浅的外表所困扰,不管是温婉娇小还是长得像男人的粗壮女人,不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吗?
母亲啊。青年深沉的思考着。以后他也是有娘的人了。
“吃饭”两个字也令他感受到了久违了的来自亲人的关怀。
屋内。
盯着碗里一坨不明物体,燕士奇略一思索,面不改色的吃了一口,然后:“呸!”
姥姥看也不看伸手按着男人的后脑勺“砰”的把他的脸砸到桌上:“不准浪费食物,混小子!”
“疼死了!”燕士奇毛躁地捂着鼻子,“你没尝过自己做的东西有多难吃吗?还是夹生的!”
“放屁,燕小五打小吃的就是这个,一句不好都没说过。给老娘吃干净了,碗要舔得干干净净的!闭嘴快吃!”
姥姥说完不理他,埋头扒饭,明明是一样无敌难吃的东西,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燕士奇发现姥姥的黑嘴唇不是涂抹任何东西,似乎本来就是这种不自然的颜色,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蹭掉。
有病?
他低下头盯着碗里的不明物质,冷汗慢慢的从额头滑落。
应该没事的吧?
看了眼眉头不皱的姥姥,燕士奇眼神一凝,定下心来,脸上透着坚毅和不服输。
他以后可是要打遍天下名动四方的强者,怎么能败给一碗饭!
燕士奇拿起筷子,大口吃。
一个时辰之后。
“小子,灯油省着点用,你慢慢拉,我睡了。”
“……”
“怎么不说话?掉茅坑里了吗?”
“啰嗦死了!别管我!”燕士奇红着眼睛有气无力的低吼。
“哈哈哈哈哈!”
结果还是败给了这碗饭。
……
姥姥的呼噜声打得震天响。
燕士奇捂着肚子慢吞吞的把每个房间找了一遍,在姥姥隔壁的房间驻足,盯着堆满的杂物,随处可见的蜘蛛网,还有两张破木板和一堆土砖组合成的床,沉默很久。
这个显然没打扫过,没有枕头没有被子和生活用具的房间该不会就是他以后的“卧室”了吧?
燕士奇的内心终于有那么一点崩溃。
兄弟,你一定是童年时期被揍太多脑子坏掉了吧?
慈母在哪里?
洒扫煮饭缝补做衣无一不精呢?
“这就是个邋遢无敌暴力粗糙的臭老太婆。”燕士奇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心声。
墙壁的破洞中飞来一只鞋子,正中男人的脑袋。
燕士奇被砸歪了头,生无可恋的把自己往床板上一扔,懒得计较,反正他皮糙肉厚抗打怎么折腾死不了。
就这样吧。
没人规定天底下的娘非得是某种特定的模样:温柔、慈爱,擅长操持家务照顾孩子等。这些不过是成为母亲的某个女人所拥有的特质,并不是“每一个”母亲必须具备的品质。
没有就没有,女人活在这是个世界上可不是为了活成儿子期待中的母亲。
燕士奇脑子里那些关于母亲的幻想和期待,在入睡的一刻彻彻底底的烟消云散,只有某个存在感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壮硕老太婆。
一夜过后,燕士奇饿醒。
身上盖着被子,脑袋下塞了竹枕,姥姥昨晚来过但燕士奇完全没印象。
嘴巴里有些苦,燕士奇表情奇怪的吐出一片草叶子:“屋顶落下来的?”转念一想,“药草?”
睡了一晚肚子已经不疼了,就是饿得厉害。
姥姥不在家,燕士奇里里外外找遍也没找到吃的,揉了揉已经饿扁的肚子,他心念一动消失在原地,再一睁眼所处的环境已经大变了模样。
这里是他在出生起就开始挣扎求生的原世界——一个已经没有希望的末世里得到的空间。
在燕士奇看来它更像一个世界。
他和这个世界的连接点是一座海边悬崖上的木屋,从木屋的后窗可以看到无边无际的大海,从前窗朝远处眺望一整片森林尽揽眼底。
视野开阔,但行动受阻,有看不见的屏障隔断了屋内和外界的联系。
最开始燕士奇只能在木屋内活动,无形的屏障设在门窗处。
燕士奇取了存放在木屋的食材,打算出去。
吼——!!!
伴随着落地滚雷一般轰隆隆的巨响和震动,角斗场的方向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巨兽咆哮。
那家伙!又挑衅老子!
青年的眼神倏然凶恶,紧握短棍从腰间抽出,尺长的短棍形态快速变化,拉伸延展,化为一把古拙霸气的玄刀。
他以蛮力强行穿过屋门处的屏障,但人并未出现在门外,而是被传送到了森林大湖中央的角斗场。
角斗场上头生犄角的大型怪物不给燕士奇适应的时间,赤红着双眼狂暴地发动攻击。
只能用蜉蝣撼树来形容这场生死角斗的双方悬殊的实力。
第一个半分钟,场上的人类全身浴血。
第二个半分钟,他的面部、肩膀皆被削去部分,露出染血的白骨和内部筋肉血脉。
……
第十九个半分钟,他还活着。用仅剩的一只手撑起残躯,孤独的左眼依然锐利狂热,光光亮不减,战意盎然。
第二十个半分钟。
男人趴在木屋的地板上,死了一样静静地淌血。
过了一会儿,他艰难地抬起仅剩的手臂,摸索着抓住旁边地板上放置的透明瓶子,将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残躯再长,血肉再生,大大小小的伤肉眼可见的愈合着。
片刻后。
“活过来了。”燕士奇长出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盘腿坐着,闭上眼睛感受体内增长缓慢的力量,低声自语,“比上次多坚持了三分钟。”他拧着眉头,睁开的眼睛里都是懊恼,“太慢了。”
总有一天会打败它的!
他压下胸腔里蠢蠢欲动的战意,没忘了外面还有正经事要办,赤裸着身体站起来,大咧咧的从屋子的一头到另一头的浴室。
洗澡换身衣服,擦洗地板的血,之后拿着食材便离开了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