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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时间已是七月,又刚刚入了伏。可是晚风瑟瑟,每一下都带着沁骨的凉意,仿佛银针一般,几乎要扎进人的皮肉里。

      小镇旁的树林中点着巨大篝火,火堆旁并排放了七八具尸体。个个面容青紫,双目圆睁。

      短短半月,这里已经死了百人有余,每位死者都是这般模样。

      镇上的老郎中细细看过了,这些人未染病症,应该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被活活吓死的。

      篝火的一面正对着一座庙宇,庙前摆放着一排长桌,上面供有各色瓜果吃食,香烛文案。

      几位巫女正在围着篝火大跳,口中念念有词。村民们双手合十,纷纷默念“赌神大人息怒”。只盼着经历了这场法式,小镇能够重获安宁。

      此处正是当地的赌神庙,供奉的是文晔文将军。

      而杀人者,正是这位赌神。

      传说文晔生于千年之前,素有战神之称。他一生征战沙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护一国百姓,佑一方安宁。

      文晔之死,更是惊天动地。亲眼目睹者,皆见彩云漫天,文将军焕然飞升,神圣不可方物。后为其塑金身,建庙宇,奉为战神。

      然而,文将军飞升之后,再也无心战事,倒是得了个赌神的神位。人们拜他拜了千年,所求所愿就没有不灵的。

      到底是在凡间走过一遭,文晔为人做派十分接地气。拜别的神仙,自然要千求万求,好话说尽。可是拜这位赌神,只要说清来龙去脉,附上一句“我要赢”,那便赌运亨通,时来运转。

      不光求神时不同,还神时也不同。别的神要供奉香火,甚则重塑金身。而这位赌神只需磕个头,喊声赌神大人灵验非凡,那便是还了神。

      世人皆拜神,上位者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黎民百姓求得是平平安安,家财万贯。

      人谁不爱钱呢?求财神求的长远,求赌神却是立竿见影。故而千年以来,文晔将军的庙宇越建越多,在世人心中的分量也越来越重。

      尤其是这古婀镇,赌风盛行,男女老少都爱赌。日子久了,镇上的人心中已无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天子,倒是全装着这位赌神。

      还神之词也变了样,从当年的“赌神大人灵验非凡”,直接换成了“赌神大人万万岁”。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赌神大人有求必应,人心就越发贪婪。

      早先还是赌今晚能不能进财五百,后期便是能不能进财一千。渐渐的,已经不光是钱财。开始赌能不能求取功名,能不能觅得良人。

      人生大事想借助赌神,耍个赖赌一赌也就罢了,可笑的是芝麻绿豆的小事都来相求。

      他赌对面的寡妇暗通款曲,他赌隔壁的媳妇生不出儿子。就连村里待产的母猪,生的猪仔是单是双都要赌一赌。

      赌神庙前门庭若市,天天都挤着一堆来求愿的人,比菜市场还要热闹。打赌双方经常碰上,见面就要掐架。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终于,赌神怒了。

      连续半月,森林里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尸体,都是当地人。

      白天出现,夜晚消失。即使是被家人认出,带回家安葬的,也会在午夜时分突然不见。

      刚开始,人们还以为是有恶人作祟,集结了十几个身强体壮的青年在夜晚巡查。可是森林里空空荡荡,连鸟雀的啼鸣之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到了第二天,太阳升起,森林里就会平白冒出几个尸体来。

      这种怪异之事接连发生了十几天,镇上死的人越来越多。到处不见往日的热闹,撕心的哭声却此起彼伏。

      至亲的离去,诡异的死亡,未知的命运。

      人们都被这种恐惧笼罩着,今日不知明日会如何,不知下一次被暴尸荒野的人会是谁。

      会是自己的家人吗?

      还是……就是自己。

      在惶惶不可终日之时,几个巫女悄然来到小镇。为首的巫女细细观察了一番,叹了口气道:“你们这是冲撞了神明,文将军发怒了。”

      当日,巫女便列了各式用品。整个镇上的人都被惊动,全力配合。入夜之后,一群人跟着巫女进了林子,参加法式,求取赌神大人的原谅。

      火堆越烧越旺,巫女们已经跳了大半个时辰。围观的村民已然按捺不住,偷偷小声交谈起来。

      “你说,这能有用吗?”

      “害,我哪知道这些。有用没用的,咱俩来赌一赌!若是有用,你就把你家后院的好酒给我挖上一坛,若是无用,我就把我地里的……”

      “呸呸呸,自然是有用!别说了,我一会儿就回家给你挖酒去!”

      这边眼见赌约已成,旁边的人登时坐不住了。急忙拉了拉右手边人的袖子,小声道:“咱俩也赌上一赌,若是有用……”

      “你可快滚一边去,这他妈不是趁火打劫吗!”

      身侧的几人纷纷笑出了声,还不待互相取笑,就听见咚咚几声,每人头上都是一阵剧痛。

      “韩婆,你这是做什么!”

      被称作韩婆婆的正是一位老妇。她看起来年逾七十,头发却是花白。那张脸上布满了皱纹和斑点,皮肤已经稀松,嘴角边的皱纹尤甚。

      乍一看已是夕阳光景,可她却身手敏捷,尤其是一双眼,不见丝毫浑浊,倒是一派清明。

      韩婆身穿粗布麻衣,上面还打了不少补丁。手里握着一根手腕粗细比人还高的木头拐杖,正是敲打几人的用具。

      “不成器的东西,你们是做什么来了?明明知道赌神发了威,还敢在这里打赌!”

      她说完抡起拐杖,照着几人又挨个打了一遍。

      “整日混吃等死,游手好闲!不好好努力,天天想着发偏财。眼睛不看着自己,倒是盯着别人的口袋!我若是文将军,就是闲出花儿来,也不保佑你们这群东西!”

      “哎呦,婆婆,”为首的青年悻悻的,到底脸上有些挂不住,“您别说的那么难听嘛!哪里就是混吃等死了,不过是没什么事做,打个小赌,解解闷罢了!”

      这位韩婆婆人虽然老迈,但是在村子里的地位很高。不说这几个毛头小子,就是家里的老子来了,见了她也是要叫声婆婆。

      此刻,她眉头一皱,沉声道:“以后不得胡闹了,死了这么多人,也该好好长个教训。神明是什么,何等的尊贵!岂是供你们消遣的?”

      几人一听齐齐炸毛,急忙喊冤道:“什么消遣!这赌神大人我们敬他拜他还来不及,怎敢消遣!”

      韩婆婆面色阴沉,冷喝道:“从今往后,慎言慎行。别再想着走捷径,好生赚钱养家!你们心无杂念,自然不会招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

      脏东西?

      几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再多言。刚刚还说我们对赌神不敬,这句脏东西,可算是把赌神给得罪完了。

      巫女渐渐停下动作,为首的取了桌上一壶酒,几人纷纷咬破手指,滴血入壶。

      她对着庙宇又唱了几句囫囵之词,将酒倒在了宣纸上。

      “文将军在上,村民们诚心忏悔。今日巫女以血为祭,求文将军宽恕过往,佑此地安宁。”

      周围一时安静无声,只剩了篝火还在噼啪作响。村民们互相递着眼色,每个人都是一脸紧张。

      宣纸上的血慢慢滑散,却并未有她们所期待的场景出现。

      为首的巫女脸色一变,又取了刀来,直接在手腕狠狠一划。

      霎时间,鲜血突突直冒,滴滴答答将纸直接染透。几个巫女急忙掏出手帕,将她流血的手腕缠得死紧。

      巫女脸色泛白,不顾刀伤,又跳起舞来。其他人见状也是急忙跟随。

      这下没人再有心情交头接耳,光看那流了满桌的血,就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次的舞跳得很短,吟唱声却是更大。一曲毕,巫女再次走至宣纸旁。只见满目鲜血,并无其他。

      为首的巫女脸色彻底惨白,对着神庙望去,嘴角轻启道:“莫非……”

      “嗨呦,还真的做起法式来了。做的如何,赌神大人有没有宽恕你们啊?”

      一阵清亮的男声传来,人还未至,话里已带了三分取笑七分愉悦。

      人们听见这一声,纷纷皱起了眉头,几个小青年更是恨恨地唾弃道:“哪儿都有他,阴魂不散!”

      来人正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他从武神庙的后方出现,一身墨色衣裳,头发高高束起,在这样的月色中,不仔细看都注意不到他。

      他一边走一边轻笑着,腰间别了一个小酒壶,随着他边走边晃。手中捏了一根长长的狗尾巴草,一边摇着,一边款款走来。

      “都说了不要搞迷信,你们偏偏就是不听!要是什么都能靠求神来解决,那这世上就没有烦心事儿了!”

      几名巫女正等着看是何人这般言行无状,等到那人在火光中慢慢露出了脸来,巫女们却是全都愣住了。

      天底下竟有如此貌美之人?

      只见他黑发如瀑,皮肤白嫩。眉不化而黑,眼中自带醉意。鼻梁娇俏,薄唇红嫩,当真是容颜绝色,比女子还要美艳动人。

      他笑眯眯地看了看他们,又转头看向了庙里的文将军。伸出右手对着神像一指,语气轻薄道:“这就是个假人,做的再逼真也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天天对着这么个东西又求又拜的多可笑,这世上哪儿有神啊!”

      他出言不逊,在场之人听了他这一番话全都汗毛直立,生怕他惹了赌神不快。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还这样言行无状,当真是无法无天!

      “今晚法式,是咱们全镇的大事。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帮忙也就罢了,还跑过来捣乱!”

      说话的人名叫阿牛,是这里有名的小霸王,见了来人开口就呵斥。

      旁边一个壮汉冷笑一声,搭腔道:“就这么个病秧子,自己活着都费事,难道还指望他为镇上出力吗?”

      巫女闻言一惊,细细打量了此人一番,这才发觉,他果然是个带着病的。

      这人相貌极好,身子却是十分瘦弱。走路的速度很慢,呼吸却是十分不稳。那张白皙的脸在火光之下更显苍白,时不时还要轻抚心口,果然是个体弱之人。

      “这位小郎君,可是身子不适?”

      他对着巫女笑了笑,温声道:“多谢姐姐关怀,打娘胎里出来就带的病,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阿牛呸地吐了一口,撇嘴道:“几位姐姐何必为这种人烦心!病秧子就在家呆着,没事儿出来作甚!看看这路走的,比勾栏院的娘们儿还能扭!要不怎么说,名字不可乱取。姓常还叫无羁,那常无鸡,岂不就是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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