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期2困兽之斗》暗夜男J

57、第二章 23

　　所谓的球场，只不过是一片长着杂草的土地，它的一侧跟材料库的外墙接轨。材料库这面墙上窗户外侧的铁栏杆都是后加装的，为的就是防止有不长眼的人，踢球不往门里踢。
　　在装护栏前，基本每场球踢下来，都会闷碎墙上的两三块窗户玻璃。有时候踢碎的玻璃来不及换新，而这一面墙外面的草地里又有许多蚊虫，它们会顺着大开的窗户肆意进出。这可苦了材料库里的师傅，他们不仅要为我们找料领料，还要时刻提防着蚊虫的叮咬。经常是班里的师傅进去领东西，说了好几遍需要什么都没有反应，等打开门一看，里面的库管员正人手一个苍蝇拍，神情专注地盯着墙面，准备打死即将降落在上面歇脚的蚊子，而如果要仔细看的话，墙上一个个的大黑印，都是蚊虫的尸体，之所以会显得那么大，是因为它们在死前都已经吸饱了血的缘故。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厂里最初原本打算禁止车间人员在这片场地继续踢球，为此经理还不惜下令将办公楼所有部室里的科员叫了过来，每人发一套由一把铁锹、一副手套外加一顶草帽组成的三件套，顶着当空的烈日，让他们在这片草地上挖坑。
　　这种缺德事儿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不光车间班组里面的人怨声载道，就连挖坑的那些科员也是闷闷不乐。他们认为，大家都是凭关系进来的，本想混到办公楼风吹不着雨打不着，之后再多使点劲儿，争取往部长的位置努一把力，结果没想到竟然被经理这种一拍脑门想出来的方案牵着鼻子走，大热天儿的站在草地里挖坑，说句不好听的，还他妈不如班组里那些臭工人呢，他们好歹还在库里干活儿，上面还有个盖儿。
　　每每想到这里，这些科员就倍感气愤，拿铁锹的手不禁攥得更紧，脚上也开始成倍使劲儿。可是他们压根儿就不是干这个的料，手上的劲儿用不对地方，再加上铁锹质量也次了点儿，一铁锹下去，本来铁锹和地面的夹角就小，再用力来上一脚，轻的把铁锹踩弯，重的则直接将头儿和把儿分了家，还毁了自己的一双高档皮鞋。这还不算完，班里的人由于对他们过来挖坑这件事十分不满，所以经常会有人过来围观，每当看到这帮科员出糗，他们都会吹口哨以示嘲笑。
　　这帮科员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这帮臭工人嘲笑，本身手上磨出的水泡就够他们疼的了，如今耳朵里又充斥着这种带有侮辱性的杂音。他们一个个儿都是年轻人，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愤怒之余，科员们扔下铁锹，摘掉手套和帽子就朝班里的人张牙舞爪地走了过去。班里人见状丝毫不怵，不让踢球后，他们全都有劲儿没处使，原本慵懒地坐在草地周围的马路牙子上看着这帮科员犯傻逼，见对方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过来，也立刻站直了身体。
　　两波都充满愤怒的人凑到一块儿，先是互相开骂。
　　科员们质问，你们他妈瞎吹什么口哨。
　　班里人回答，老子就愿意吹，这又不是你们家地儿，你丫管得着吗？
　　科员们又说，吹你妈逼，瞧你们丫一个个儿的，身上那叫一个脏，臭工人！
　　班里人说，你们丫干净，瞧你们那笨逼样儿，你们见谁穿西服挖坑？鞋破了吧，活逼该！
　　说话的同时双方还在朝着对方的方向挪步，这就导致两波人中间的距离越缩越短，到最后出现人贴人的局面，到了这个时候必然会出现推搡，紧接着便拳脚相加，战斗就爆发了。这种战斗场面基本上、下午各会发生一起，通常以科员们的落荒而逃收尾，班里的人在他们逃跑后，一边欢呼庆祝一边将被他们挖出的土壤又重新填回坑里。
　　经理知道此事后，一方面不想自己的科员们受欺负，一方面又担心事情会闹大。车间工人下手都有分寸，总会捡着科员身上皮糙肉厚的地方打，可这帮科员不懂这个，发起狠来就想跟对方玩儿命，听说已经有人用上铁锹了，结果被车间的人一把夺了下来，照着屁股连踹五脚，弄得这个人现在上班只能站着，坐都坐不下去，就像学校里被罚站的学生一样。最终，无奈之下，经理只好妥协了下来，联系人给材料库的窗户安上了铁护栏。
　　从此以后，车间工人安分了许多，将使不完的劲儿全部发泄在了球场上，踢歪的皮球闷到护栏后又立刻原样反弹回来，躲避不及的话还会给自己闷出鼻血，但经理不在乎这帮车间工人会出多少血，只要不再和科员起冲突，这钱就算没白花。
　　定修班今天算上梁宇一共来了5个人，只有他们几个对足球有兴趣而且下午不用跟着做试验，加工生产班则来了7个人，这个数量已经相当可观了，要知道加工生产班每个班一共才11人，这还把调控室的女师傅包括在内了，剩下的三个人都在库里盯着机床。
　　按说只要我和齐旭轼两人加入定修班的队伍，两边人数就相当了，不过他们都看过我踢球，知道我是什么水平。
　　梁宇问齐旭轼:“你平时踢球吗？”
　　“不踢。”齐旭轼坦白回答说，“我上次踢球应该还没上学，我爸哄我玩儿踢的。”
　　这时候加工生产班里面已经有人憋不住笑了出来，他们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刘浩你过来，林洋歌你去加工生产班那边，这样就公平了吧，别说我占你们便宜。”梁宇一把将刘浩拽到了定修班的队伍里。
　　“我要不还是当门将吧。”我来到加工生产班这波人里，主动说道。之前和周文一起踢比赛，我们俩总是分在不同的队伍里，而无一例外的是，我所在的队伍永远比周文那波多一个人。我后来才明白过来，多的那个人就是我，也就是说我的战斗力基本等于0。
　　每次开球后，我通常都会选择站在球门前充当守门员的角色，这样做一共有两点原因。第一，我不会带球也不会传球，带球经常脚下拌蒜，传球则好几回直接把球传到周文脚下，让他起脚射门得分，所以我一直觉得，周文在这片球场上赢得的荣誉里，至少有一半是我的功劳；第二点也是最根本的一点原因，虽然这片场地看起来还算平整，但之前毕竟经历过那些科员们的铁锹伺候，他们挖出来的坑还留在杂草里，并没有被完全填平，周文他们踢球的同时还能腾出空儿来观察场地，及时躲开坑洼不平的地面，而我只知道一门心思往前冲，稍不留神就会崴脚，所以我选择了最安全的地带——也就是球门前的一亩三分地，只要观察好这附近都哪里有陷阱后，我就能够在比赛中完美避开。
　　“你别老当门将了，也往前冲吧，反正今天对面还一个齐旭轼呢，你去当前锋！”加工生产班里的人说着，把我顶到了最前面的位置。
　　于是，我回忆起周文每次踢球的动作，照着他的样子跑位、接球、传球，渐渐的，我踢出去的球也能准确传到队友的脚下，而且我也有了观察场地的时间，被坑拌住的情况出现得越来越少。我发现我就像是一个学游泳的孩子，如果一直不肯摘掉游泳圈，那么就将永远飘在水面上瞎扑腾，一辈子也无法学会自己游泳，只有勇于尝试，摘下游泳圈，走出安全区，才能学会新的本领，有新的突破。
　　我在球场上越踢越带劲，后来还尝试带球过人，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成功了。把球传出去后，我回头寻找，想看看刚才是哪个倒霉蛋被我过了，结果发现齐旭轼站在我身后，一脸怨气地看着我。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纳闷地问，刚开始踢的时候，齐旭轼也被推到了前锋的位置上，由于我们两个锋无力，场上比分好久都定格在0比0没有变化，直到后来我学着周文来到边锋的位置，前锋换成其他人后，我们队才在比分上有了领先，而齐旭轼刚才和我对位，那是边后卫的区域才对。
　　“我没劲儿了。”齐旭轼喘着粗气说，“我本来撤到中场，但梁宇说这个位置太重要，我踢不了，所以我又往后退到后卫，可那位置我更踢不了，被人过了以后直接就是空门了，后来刘浩说让我拉边儿，我就找你来了，结果没想到还让你给我过了。”
　　“别说这个，我问你，你崴脚了吗？”我不怀好意地看着齐旭轼。
　　“我要不是为了看地还不至于让你过了呢！”齐旭轼灵活地转动着脚腕儿，看样子他也发现了地上的陷阱。
　　踢完球后，我和齐旭轼浑身上下出透了汗，我们先是去到水房，把水龙头开到最大，然后将脑袋伸到下面，玩命冲了起来。水龙头里的水一点儿也不凉，冲到头上都是温的，这样正合适，我还担心水太凉冲完以后脑袋疼，好久都没像今天这样爽了，我已经忘记了上一次出这么多汗是在什么时候了。
　　我们从水房出来后直接回了男更衣室，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打开盖子就喝了起来，冰凉的水在嘴里稍作停留，很快穿过喉咙直达胃部，我瞬间觉得全身凉爽极了。
　　矿泉水是我放进冰箱里的，当初发完水以后，周文直接把自己的一箱矿泉水抬进了冰箱，并且告诉我们想喝的话就自己拿，我们两个当时说等他这一箱喝完了就放我们的，结果我们感觉冰箱里的水少得很快，有时候在一天之内，我们三个都没拿水出来喝，可是两次打开冰箱的门，却能明显发现里面水瓶数量的变化。
　　男更衣室这屋除了二楼的人以外没别人进，而二楼一共就十来个人，所以谁喝了我们的水一目了然，我们三个假装不知道，一箱接一箱地往里放，很快就放到了我这一箱。今天再打开，里面就剩下五瓶水，可怜巴巴地立在角落里。
　　“我操，这也就差不多三个礼拜吧？咱这三箱水就见底了！”齐旭轼打开冰箱后大声说道，昨天我拿的时候里面应该还放着十来瓶左右，“合着咱仨一礼拜喝一箱。”
　　一箱矿泉水有21瓶，也就是说我们每人平均一天一瓶，这样看貌似很正常，但我们平时在技术组都是喝凉白开，中间还花叉着喝些那次从司机车里“抢”来的饮料，只有赶上天气实在太热的时候我们才会拿冰箱里的水来喝，所以这个消耗速度明摆着是不正常的。
　　“我好几回路过领导办公室，都看见他们举着瓶冒着白气儿的矿泉水跟那儿喝呢，肯定就是从咱们这儿拿的。”齐旭轼很快喝完了一瓶水，紧接着又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赶紧都喝了吧，省得丫们惦记了。”
　　“我也看见了，可周文说他们愿意喝就喝吧，反正也值不了几个钱，没准儿他们喝完以后还能念咱们点儿好呢。”
　　“念屁，丫们不折腾我、给我找罪受，我就阿弥陀佛了！”齐旭轼打开第二瓶矿泉水后说道。
　　我们两个回到技术组的时候，发现厂家的人已经到了，三个人不知道从哪儿寻摸了三把椅子，正在一处墙角老老实实地坐着。
　　叶晴说，这些人中午就来了，大门口的门卫给技术组打电话，她接了以后就让他们进来了。这几个人也算是熟门熟路，进厂以后直接来到车间，上楼进了技术组。
　　他们说这回赵一茗特意叮嘱他们，来了技术组以后找丁淮朋组长，让她带他们去班组，所以在问过叶晴的姓名后，他们老实地坐在了一旁等待。
　　我看了看表，现在是下午一点，按说到了上班的时间，可是二楼管理没那么严，这个点儿大家都还在休息。
　　“再等会儿，时间还早呢，让丁淮朋再多睡会儿，正好我也眯瞪一会儿。”齐旭轼补充完水分后，顿时感到困意来袭，中午这场球的消耗实在太大，他最初还想省着劲儿踢，到了后来则完全不管不顾，为了能进一个球在场上拼命飞奔，导致的结果就是现在不睡觉的话根本撑不住。
　　我看着齐旭轼就像在有些商场门口立着的那种用鼓风机充气的人形玩偶一样，当把鼓风机的电源关闭后，人偶很快就瘪了下去，齐旭轼如今就仿佛被人切断了电源，整个人软趴趴地倒在了桌子上。
　　“你还不如回男更衣室睡去呢。”我对他说道，“反正也是睡，男更还有床，躺在上面肯定比在桌子上趴着舒服。”
　　齐旭轼整张脸都埋在了交叉在一起的两只胳膊里，闷声闷气地说:“眯会儿得了，下午还干活儿呢。”
　　听齐旭轼这么说，我也觉得有道理，即便下午迪坤不进来技术组，丁淮朋睡醒后也会回这屋来，到时候要是被她发现我们还在男更睡觉，指不定会有什么后果呢。所以，在听见齐旭轼响起了呼噜声后，我也顺势趴倒在桌子上，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