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吃草的老猫

16、第 16 章

　　起初那位小王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死命挣扎，嘴里还伴随着咒骂，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想要挣脱，对方都能纹丝不动，掌心甚至还在收紧，压得他渐渐喘不上气来。

　　后来身边的气氛诡谲地安静下来，那位小王总心里也似乎反应过来，喘着粗气慢慢消停了下来，衬衫前襟全被汗和烟灰弄脏了，看上去十分狼狈。

　　那几个保镖没有秦琢的吩咐一动不动，还有两个守在了入口，不让人进来，也不允许人出去，除了在场的几位，没有人知道一向传闻中冷静自持的秦家二公子居然也有如此暴戾的一面。

　　等秦琢的手稍微松劲了，对方才猛地直起身，一边弯着腿拼命咳嗽，一边瞪大一双被呛红的双眼看着他。

　　秦琢接过手帕擦手，冰冷的目光如有实质。

　　那位小王总从未看见过对方这样的眼神，腿一软，差点跪下。

　　“秦总……不……我刚才瞎说的……”

　　“哪只手？”

　　“什……什么？”对方还懵着，没反应过来。

　　秦琢整理了刚才被挣掉的袖口，转身往外走，同时对保镖吩咐：“那就都打折。”

　　周围的人听了这句话纷纷脸色一变，有一名保镖低头应了一声，回过身。

　　等秦琢走出走廊的时候，惨叫声已经听不见了。

　　对于秦琢没有事先通知突然到现场，最诧异的不外乎是已经休息下去的当地副总经理，他收到酒店那边的消息后连忙联系上秦琢，秦琢没有让他特意跑一趟，只说自己有私事。

　　可这样的场合，还有谁能是他的“私事”？

　　这些年外头传过太多关于秦琢和季秋的事儿，且大多对女方都不友好，这位副总经理混到这个岁数了也是个人精，一听这句话脑子已经拐了几十个弯，心里隐隐有数。

　　秦琢在大厅里找了一个角落坐下，视线逡巡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季秋的身影。

　　她一看就是已经差不多到量了，虽然化了妆看不出来，但秦琢太了解她，有时候她无意间的一个举动秦琢就能知道她状态如何。

　　季秋一向是酒劲上得慢的类型，因此总能坚持到最后全身而退。

　　秦琢想起除却刚到美国急着要站稳脚跟的时候，自己好像已经快两年没见季秋喝醉过了，她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随着时间增长也愈发懂得在应酬中与人周旋。

　　那今日是为了什么，让她失了节奏？

　　秦琢不敢想，他隐隐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因此才更怕。

　　他就在原地静静看着，等待着。

　　季秋好不容易撑到宴会结束，作为主办方之一安排宾客离场，直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她扶着走廊的柱子，绷紧的神经一放松，脑子里紧接着就涌上一阵晕眩感，她右脚似乎踩空了，高跟鞋踉跄了下，差点没摔倒。

　　下一秒有熟悉的气味包裹住她，身旁伸出一只干燥有力的大手稳稳托住她的腰间，让她把力道卸在自己身上，随后就这样半抱着她走到电梯前按了往上的按钮。

　　季秋反应有些迟钝，茫然地抬头，吸顶灯很晃眼，导致她第一眼没看清楚。

　　等第二眼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季秋心想自己是真的醉了。

　　电梯里很安静，秦琢让保镖们不必跟着，单手搂着她上楼。见她不说话，自己也沉默。

　　季秋的房间在高层套房，秦琢刷她的卡开了房门，房间已经被打扫过，床褥干净整洁。

　　秦琢把人放到床上去，去浴室里洗了条毛巾，找到卸妆膏，顺便叫客房服务送来醒酒药。

　　给她卸妆的动作有些笨拙，到擦脸的时候秦琢每一下都小心翼翼。

　　随着脸变得干净，她脸颊上的红就更加明显，因为皮肤薄，毛巾擦过都能让那片红变得更深，到后面甚至连耳根都红透了，秦琢看见那抹霞色，情不自禁用手拂去她脸颊边的头发，拇指轻柔地抚摸着耳垂。

　　气氛突然变得黏腻起来，秦琢想起了那些荒唐的梦。

　　可很快敲门声响了，他回过神来，起身去拿东西。

　　等绕回来，就见季秋不知道何时坐了起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他，嘴唇微张，不带防备，仿佛当年刚随他进入名利场的少女。

　　她语气里带着不确定，叫了他一声：“秦琢？”

　　他“嗯”了一声，把水和药递给她，季秋一步一步配合，秦琢就站在她跟前看着她。

　　他知道她是真的醉了，只是她酒品好，向来不吵不闹。

　　以前也是，那会儿她酒量还没练上来，一场应酬后吐了好几次，醉得明显，每当那时候她就会变得比清醒时更安静，乖巧得任由人摆布，但你叫她她会应，让她做简单的动作也会听。

　　秦琢见她乖乖把水杯放了回去，人看着还迷瞪，可他低头看她，她却躲开了视线，不愿意看自己，忍不住低声问：“为什么不看我？”

　　季秋沉默了一会儿，揪着床单，过了一会儿才说：“不想看。”

　　秦琢：“为什么？”

　　季秋的头越垂越低，下一秒被捏着下巴提了起来，秦琢半蹲下身，让她看着自己。

　　“为什么？”

　　他又问了一遍，带了点小心和探究。

　　季秋左右拧不开他的手，索性往后仰倒在床上，微微侧过身子避开他，低声说：“……不要。”

　　秦琢从这个角度看能看见她突起的肩胛骨，像山峰一样，流畅而漂亮的线条慢慢藏进了裙子里，她的反应，以及出于直觉，使秦琢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季秋，你喜欢我吗？”

　　那些藏在心里的疑问，包括周倩之前的暗示，在她的沉默中都慢慢发酵成了紧张，秦琢不知不觉站了起来，微微俯下身子，双手撑在她两侧，把她完全纳进视线范围。

　　没有要干什么，他只是想看着她回答，不想让她再逃避。

　　可季秋却摇了摇头。

　　那一刻秦琢的眸色深了下去，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空掉，可他还没来得及去细品那到底是失望还是释然，季秋就已经翻过了身，平躺着，和他面对面。

　　那一刻，秦琢一眼看到了她所有的表情。

　　他看到了她紧抿的嘴唇，还有皱起的眉头，她看上去似乎想哭，胸膛明显起伏着，仿佛很是难过。

　　下一秒季秋抬起手臂挡住了双眼，张嘴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后断断续续地说：“不用你说……”

　　秦琢不受控制地压低身子，努力去听清。

　　她浑然不知，呢喃如同碎语——

　　“……不用你说……我都已经决定……放弃……爱你……”

　　这句话太轻了，可房间里太安静，秦琢一字不漏，全听清了。

　　他一动不动，不是做不出反应，是动不了。

　　这是他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心口太酸太涨了，几秒钟后甚至那股酸胀无法抑制地发展到了疼痛的地步，犹如一把重锤砸在他心尖上，再传到四肢百骸。

　　明明是那么轻的一句话，在他耳里却被无限放大，还有她说这句话的语气、表情，让秦琢感觉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他的眼眶在这一刻变得酸胀无比，他似乎浑然不觉，紧紧凝视着身下这个人。

　　那一刻，他们都觉得自己要比对方痛苦。

　　季秋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宿醉醒来后的第一眼，室内昏昏沉沉的，遮光窗帘把外头挡得严严实实，季秋甚至猜不出来现在是上午还是已经到下午。

　　她躺在床上好一会儿，直到头疼的劲儿缓过之后，她才突然意识到房间里有另外一个人——那一瞬间她浑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缓缓坐起来，看向坐在角落单人沙发的那个人。

　　“醒了？”

　　男人的嗓子像是含着一把砂砾，低沉喑哑。

　　季秋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了，原来昨晚仅存的意识中看到他出现也不是出于幻觉，她下意识不去想他是不是就在那里坐了一整晚，脑袋里还乱糟糟的，无法思考。

　　床垫一侧凹陷下去，两人隔了一段距离，她看不清他眼底的红血丝，秦琢却早就适应了这样的光线，在她开口前先说：“我和夏佳楠什么都没有。”

　　这个开场白让季秋心跳漏了半拍，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的疼痛也让她皱了皱眉。

　　秦琢没有等她回应，继续和她解释：“她昨天上午晕倒在家里，是我们发现的，带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子宫内膜腺体病变，会晕倒也是因为她最近身体情况太差，疼痛症状变得比之前明显。这个病很难根治，不仅有合并子宫肌瘤的可能，还影响生育，她和我大哥估计就是为了这个在闹矛盾。”

　　他把所有事情对她说明白，无一保留：“这件事不能让老太太知道，她的经纪人也在外省，没有办法立刻回来照顾她，我只能先把她带回家。昨天她精神状态很不好，又发生了一些意外，我才会让她暂时待在我房里，但我发誓，包括之前被拍到的，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以前不会有，以后更不会。”

　　他专门过来解释。

　　季秋脑子里乱哄哄的，心比脑子还乱，明明是很聪明的人，却开不了口，问不出那句为什么。
　　可这样的沉默在秦琢看来是无声的拒绝。

　　他昨晚坐在房间里努力去回忆过去发生的事，他一直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那些过往的细枝末节被他努力得一点点挖出来，挖得越多，迷雾越被拨开，很多被忽略的事实就越明显。

　　人总是容易忽略眼前的事物，越是得不到的感情越容易成为执念，这种执念会蒙蔽人的心，也是这一个晚上让秦琢恍然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只要是有关季秋的记忆，他至今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她的剔透和宽慰，以及偶尔一闪而过的落寞神情，以前没有去深究的一切如今都有了答案，这种清晰的认知就和他的感情一样来得后知后觉。

　　他终于尝到了久违的心痛，但是和当年他喜欢着夏佳楠的时候感受到的心痛不同，那时候他的难受是觉得仿佛自己看上的东西被人抢走了，有寂寞也有不甘心，而此时此刻因为对象是季秋，则伴随着更多心疼和无所适从。

　　在那些他认为自己十分痛苦的喜欢着别人的时间里，她却清醒着，藏着所有情绪在喜欢着他，她有多擅长忍耐，他如今终于知道了。

　　可就是这样的她说要放弃了。

　　他让她彻底失望了，她得有多难受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生平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后知后觉地走错了许多步，如今做什么都怕再伤她。

　　收起了情绪，秦琢闭了闭眼站了起来，对她说：“你先去洗漱，我去大厅等你，待会儿一起去医院。”

　　他告诉自己，慢慢来，给她时间。

　　他知道会很难，这么多年里她亲眼看着他喜欢着别人，会不信任，会没有安全感。她也在尝试别人，她说累了。

　　但他无法割舍，他这一次很清晰地明白他对季秋的感情，和对夏佳楠完全不同。

　　对她的感情一旦被察觉，再而迸发，想要和无法放弃的念头就停不下，或许这就是陈铭所说的“欲望”。

　　她在往后退，没关系，他转身朝向她，慢慢跑，慢慢追。

　　过早经历离别，让秦琢对大部分感情都十分淡漠，哪怕是年少时的喜欢，藏了那么多年，也一直是安静的，也从未尝试争取过。

　　可这次他很清楚，自己想要被她重新选择，也不想再让她感到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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