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劫》金色狗尾巴

73、第七十三章

　　深夜时分福兴殿外执勤的小公公，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突然殿内“啪”的一声响，顿时吓得那小公公，瞬间清醒，随之而来的又是皇上一阵阵的谩骂声。他心中正庆幸，还好最近给鱼豆公公送了点小恩惠，让自己这半年都在殿外候着，不然只怕他那脑袋，就算不被砍了，也会被砸废了，他一声小小的叹息，为里面伺候的宫娥和内侍，捏一把汗。
　　“你们这群狗奴才，咳咳咳……竟然不把朕放在眼里，朕……朕才是，你们的……主子！都给朕滚，咳咳咳…………”片刻间空旷明亮的大殿中，就只剩下两个精明的内侍和叶荣辰一人，他凄惨的一笑，如今身边没有一个可靠之人，权利被躲，失去了一切，就连这些奴才都不把他放在眼中。他心中灰心绝望，这两个内侍，眼睛不眨的盯着他，想死都死不成，更何况薛楚始终让闵太医为他吊着一口气，就是要让他看到自己这般下场。这种煎熬比死更可怕，曾经辉煌荣耀的九五至尊跌落至人间炼狱一般的境地，他方才知那薛小儿的残忍可怕。
　　“吱呀”一声，大殿的红漆木门被轻轻推开，穿着□□皂靴的脚步徐徐迈了进来，“给朕滚出去！”随之一个软枕被摔了出去，刚好落在那人的皂靴边，只见那人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软枕，脸色平静看向龙榻上的叶荣辰。
　　龙床上的叶荣辰，脸色灰白一片，身形颤抖半天言语不出一句。只听到那人低沉冷清的声音：“辰弟，多年不见，你的脾气还是这般急躁！”
　　“鬼……鬼……”叶荣辰吓的连连往床榻里退，哆哆嗦嗦连喊人的力气都没有，那两内侍对那人行了大礼后，退了出去。见到那人被烛光照得长长的身影，叶荣辰瞬间明白，原来他真的活着！
　　不敢置信的看向来人的面目，还是那张脸，只是苍老了许多，可那淡淡光华的气质却还在，就连他伫立在此处微微一笑的表情，都同以往的平和宁静一般无二，那深藏不露的薛小儿，同他的气质，就连眉眼间的动静都是如此的相像。
　　“你……是……谁？你是大哥，不……不……你，二十五年前你就已死在我的剑下了，不可能还活着，不可能！”
　　“天下之事，岂都是在你一人的掌控中，先皇曾说过，你太过争强好胜，终究会自食恶果，不能善终，可那时的你被权势和野心蒙住了双眼，岂会听从他的劝解，如今你还剩下什么，到头来一切于你都是一场空。”
　　叶陌言平静从容的坐到茶几边，眼中泛着凌厉狠怒之光，他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此，而眼中却无半点欣喜。
　　“辰弟，你我之间的恩怨，…………也该有个了断了。”
　　“了断！……哈哈哈，咳咳咳……你躲在暗处，把你的儿子教的那般好，你们父子早就筹谋已久，要抢夺朕的江山和权势，如今，我被你的儿子剥夺了一切，你还要如何了断。”
　　叶陌言冷冷的眼目，扫过叶荣辰惨白不堪的病容，眼中的深沉似一汪乌泱泱深不见底湖水，让人害怕不敢正视，那种威而不怒的神态，让叶荣辰心中发慌。
　　“如今，朕还有什么可失去的，你杀了我吧，”
　　“你当年，杀我妻妾家眷，灭我骨肉亲信，让我失去爱人和血脉，那种痛，岂止是杀了你，就能够烟消云散的！那时的你，凶残之极，不顾一点血亲之情，让我痛不欲生，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如今我依然无法忘怀！”
　　一想到自己的亲人，还有忠诚的幕僚下属，当年那般凄惨的下场，即使多年的沉积，可心中的依然抑制不住滔天的恨意。想要把面前之人戳骨扬灰也不能泄他心头之恨。
　　毕竟仇恨还没能让他失去理智，人死也不能复生，如今此人已落得这般下场，算是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可为了太源的将来，也为了容持的将来，他不能再让自己的儿子这般拖下去了，国之内耗太大，是会消耗国运的，事情也该有个结局了。
　　“你我兄弟一场，让我来成全你最后的心愿吧。”
　　“你要杀朕！”
　　“辰弟，你已没有了选择，”
　　叶陌言施施然走到大厅中，平静的对着屋外喊道“进来吧！”随之而进的，是一个脚步缓慢身姿微驼堪堪老矣的耄耋老人，颤巍巍的走到大殿中，手中紧紧握着一卷已泛旧的明黄色绢布。
　　叶荣辰脸色青白，那绢布应是自己多年苦寻无果的那道先皇留下的秘旨吧，他心中大恸。当那老者微微抬头间，叶荣辰看到了，那张熟悉且白发苍颜的老脸，吓得嘴巴微张，哆哆嗦嗦半天才喊出：“海……公公！”
　　“是老奴，惊吓到了皇上，还请皇上谅解！”那老人躬着身躯，只是简单的福了福身，那垂暮之年的身子也是行不了大礼了。
　　叶荣辰，到了此事，方才恍然明白，他父皇临死前给所有人演了一出戏，海公公寝屋失火，就是为了让方如海逃出皇宫，带走他父皇留下的秘旨呀，为叶陌言日后打算做铺垫。原来自己的父皇才是隐藏得最深的那人！给了他皇位，却保全了对他有深仇大恨的仇人！为自己埋下了致命的祸患，这是何种心计的算计惩罚！
　　“大哥，如此内政，兵权，统统被你儿子牢牢的攥在手中，你可如愿了，这么多年来，心中的疑惑总算是解开了，不成想，我防了六弟几十年，到头来右符竟然在你们手上，…………哈哈哈，父皇，父皇你瞒得儿臣好苦呀，你的心好狠呀！你究竟有多恨儿臣呀，哈哈哈……咳咳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染红了他身上的黄色中衣，随后坐着的身子也倒在了龙榻上，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叶陌言，推了推方如海递过来的绢布，摇了摇头，这密诏宣与不宣，也再无任何意义，他的目的已达到了。
　　“七弟，如果，我们不生在这帝王之家，是不是，就没有这样的悲伤了。”叶陌言见到叶荣辰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中并没有丝毫欢喜，反而神色哀伤苦涩。
　　“大……哥……，都是……我一……人的错，……啊，啊”叶荣辰艰难的说出几字后，失去了言语能力，到最后嘴里只能模糊不清的‘啊啊’出声。
　　叶陌言却能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颔首道：“从你对我身旁之人，杀戮的那刻开始，这场恩怨死伤了太多的无辜之人，持儿，亦是明白这个道理，不然只怕，玉屏和玉锦这两家人，不可能还活在这世上。之御，之枫，还有你后宫中的那些无辜嫔妃，他定然也不会再动她们，你放心吧。”
　　听到叶陌言的由衷保证后，叶荣辰安详的闭上了双眼，他心中最后的那点人性，被唤醒，还能惦记着自己的那点血脉和身旁之人。叶陌言一滴苦涩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不知是为了多年前死去的亲人亡灵，还是为了悲伤的兄弟情义，海公公佝偻着身子也跟随着叶陌言出了福兴殿。
　　随后内侍一声悲怆的，“皇上驾崩了！”响彻整个寂静的黑夜，而后钟楼上的丧钟敲响，也宣告了太源这一朝帝王的逝去，新一代的帝王也即将崛然而起。
　　容持被这悲凉的丧钟声惊醒，警醒睁眼看到怀中之人恬静的睡颜，心中才算踏实，他吻了吻秦申月的额头，又轻轻抚上她隆起的腹部，只见他嘴角上扬脸上神色柔和宠溺。
　　“少主！”屋外阿添紧急的声音响起，
　　容持轻轻翻身下了床榻，为秦申月盖好被褥，正好榻上之人醒了过来，睡眼惺忪慌张的看向容持，“阿持！”
　　“别怕，我片刻即回，等我，”说着低头又吻向秦申月的脸庞。而后穿上锦袍出了寝屋。
　　容持赶到复兴殿时，到处一片忙碌，内侍们正忙着把宫闱内苑的屋檐窗棂处挂上白绫，禁卫军也是几步一岗牢牢的守住这福兴殿。
　　容持疾步走到殿外的叶陌言身旁，脸上意外之色显而易见，
　　“父亲！”
　　“随我来！”
　　两父子移步到一间隐秘的厢房，内侍退下后，叶陌言平静的说道：“持儿，此事不宜拖得太久，对你，对太源都没有好处，你该明白父亲的用意！”
　　容持悠悠的看向叶陌言，心中积压的忧郁更加浓烈，他为何迟迟不愿登上这最后一步，心中的顾忌，只怕他父王亦猜出了端倪。
　　“孩儿，让父亲失望了！”一丝脆弱爬上容持的眉梢，叶陌言心中一怔，，随即明白他的担心，顾虑是为了那般。
　　“持儿，你从未让父亲失望过，你的智谋，你的见识，胜过父王许多，只是你太过儿女情长了，对你来说却是大忌！”
　　容持岂能不明白这些，可要他为了这江山舍下秦申月，那是他万万不愿之事，秦申月对他有多重要，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失去过她一次，那种痛他这一生都不愿再提起。
　　有了太幽先皇的遗旨，和他父王的鼎力相助。再者亦有他如今的权势也，登上这皇位已是水到渠成名正言顺，更无任何威胁。可就是此时他却顾虑重重却步了，以往奋斗的恒心和定力也动摇了。因为他害怕失去一人，失去比他生命更为重要的人。
　　“你是否在顾虑，你登上皇位后，你的后宫之主，却不是你心中的那人，可对？……持儿，到了如今，何须再顾虑这些许小事，你的皇后只能是娉婷郡主，她的双重身份，会让六弟楚王和西南侯府钟家，更拥戴效忠于你，各朝君王，他的后宫也是另一番天地，为了稳固你的皇权，日后三宫六院也是必不可少，一个帝王最不能有的就是动情，那便是你软弱的开始，一旦有了软肋，你便再无安宁之日。”
　　容持淡淡的看向自己的父亲，神色也是几番变化，最终犹豫良久开口说道：
　　“父王，你的所说的皇位让孩儿却步了，往日，我这般努力只想报仇，想为你夺回属于你的一切。不愿让你失望，不愿辜负大哥，更不愿辜负养我的爹娘，和你们背后的明月宫。那时的我,的确渴望拥有至高无上权利，护得住，我想守护的人，不被人欺凌，不任人宰割，可如今我终于拥有这滔天的权势，你却告诉我，为了这帝王之位，我不能爱她，要我轻易的就舍下她，接纳那些对我有利的女子，同她们孕育子嗣，孩儿做不到！！…………自古以来后宫中的女子在意的是身份，名利和权势。只月她，是真心真义在乎我个人。这么多年了，她早已在我心头之上，孩儿，如何能放下她。我的孩儿，只能是她为我孕育！我若为王，我的皇后必须是她，她一日不答应，我便一日不立后，……我整日活在算计和阴谋的孤寒深渊中，她便是我心头上唯一的温暖和希望，没有了她……，”
　　容持心中一慌，如果他没有了月月，想想都觉得后怕，他脸上的决绝和痛苦，刺的叶陌言默然半响，他以为每个男人都是如此，为了这至高无上王位，没有什么是舍不下的，可他的儿子却倾覆了他的认知。让他完全不知所措，原来他儿子渴望的权利和他想象的却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