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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晨起 ...

  •   身前的人一语未发,也未让她起身,顾舒容便不敢随意动弹。
      她听到上官珩似走了几步,到床边坐了下来。
      一时室内寂静,针落可闻。

      约莫着僵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顾舒容觉得腿跪得有些麻,稍稍动了些。

      “起吧。”

      顾舒容这才起身来,低首立在一旁。
      上官珩起身褪了大红色的喜服,只着中衣将床旁的烛火吹灭,又上了床,将帷幔放下,自己睡去,全然不管立在一旁的顾舒容。

      顾舒容顿时火冒三丈,虽说自己先前同他讲过只做表面夫妻,自不可同床而眠,可他是个大男人,总该意思意思问问她要不要睡床吧,两人轮着来也行啊!凭什么他直接就睡了床?还连句话都没有!
      顾舒容啊,不要和那个臭男人计较。忍一忍,忍一忍,今天惹的事已经够多的了。
      顾舒容深吸一口气,稳住了情绪。
      环顾室内,见床边还有张小榻,顾舒容凑合着卸掉钗环,和衣而眠了。
      好在屋里暖热,虽没有被,却也不见得冷。随后她又有些不放心,欲出门遣散丫鬟并告诫不要进门,可门一开,她就见庭院中空空荡荡,只有林肃一人守着,顿时明白上官珩应早已有了安排。
      既如此,她便也就安心地回到榻上准备睡觉了。此时,一放松下来,才觉得后背方才上官珩劈过的地方隐隐疼着,但因着今日实在折腾的太累,不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而此时床上的上官珩却久久难以入眠。
      今日他有些情不自禁。
      比如说顾舒容坐倒在地的时候柔软的腰肢,驼红的脸色,让他身下有了些反应。
      他不是个重yu的人,也极少会有反应。他在边关多年,早已习惯了孤枕而眠。即使哪次有异状,也不过找人草草泻火了事。

      顾舒容长得的确清丽。柔软的眉眼,似有星光零碎的眸子,高挺小巧的鼻子,娇红鲜嫩的唇,以及在红缎喜服下愈显雪白的肌肤,更难得的是她往那一站的出尘气质,清水出芙蓉。
      但她并不算是绝色。
      所以上官珩有些不明白自己今日的反应。

      再比如当她抑着咳嗽向他请罪后,他之所以转过身来是因为他当时情不自禁地笑了。
      情不自禁地笑,难以忍住的笑,这七年了,好像今日是第一次。
      这些年,他以为那样发自内心的笑他已经不会了,但今日顾舒容帮他找了回来。

      他觉得顾舒容今日有些傻气,他觉得今日的自己也有些傻气。
      思及此处,他……有些恼。
      却并不知自己在恼些什么。

      他想起了初见顾舒容的那次,并不是在京郊书肆,而是顾舒容在集市上买烤红薯时他偷偷在后跟随时所见的。
      不知为何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她那日的模样。那时的她正捧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明明烫的双手之间不停地倒饬,斯斯地抽着气,却愣是舍不得扔掉。反倒咧着嘴笑的像一个月没偷到粮食吃却突然见油光小老鼠一般。
      一只红薯何至于让她欢喜成那样。
      明明她和自己一样吃穿不愁。

      也是那一面让他误以为顾舒容只是个天真烂漫的闺阁少女,以至于演那场刺客的戏码时并未对她多加防备,以至于被她看出了破绽。
      那日她来珍馐楼对他说出的话和思维缜密的谈判确出乎他的意料。
      乃如她的敏锐聪慧,可以在那般慌乱的情境中识破他的破绽,懂得说出自己的把柄来自保再说出那些话,懂得一针见血地给了他想要的与他谈交易。
      乃如她说出已非清白之身的坦荡自然。
      也是,在山洞时肯随意看男人身子的女子会是什么自重检点之人。
      他想到这里,有些莫名的烦躁与不悦。
      他索性将她从脑中挥去,迫使自己不去想她尽快入眠。

      而这些对于此时的上官珩来说其实并无太大的意义,左不过意味着日后要两两相对之人并不惹他厌烦,与她逢场作戏时不会那么疲累难忍。也意味着她足够聪慧,不会像郁侧妃那般蠢钝总给他惹麻烦,她应该足够在后院立足自保,而不必他为了顾家而费心护她周全。
      而此时的上官珩若是知道自己将来一旦惹了这位姑奶奶不高兴,就会被赶到榻上去睡,怕是今日拼着睡地板,也会让顾舒容睡床的。

      同样不眠的还有缩在陆府一角盛着月光的一个孤影。
      “少爷,您多少吃些。”方致苦口婆心地劝道。
      陆岑并不理会他,只是望着窗外的圆月。
      十五的月很是圆满明亮,直看的陆岑眼眶发酸。
      月光的清辉撒在陆岑脸上,映着他瘦削苍白的脸庞。陆岑长相肖母,生的好看。他簪着根碧玉银簪,身着青色长衫,有月光的清辉映面,此时的他仿若谪仙,自有一种文人自成的瘦弱风流的韵味。
      只是那样的好相貌,于他一个地位低微的庶子而言,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那些欺辱看轻他的嫡子庶子们会更加嫉妒他,也会借着他这副肖母的皮相贬低嘲笑他。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陆岑不由自主地念了起来,随即自嘲地笑笑,他有什么资格伤心?本就是自找的。像她那样珠玉般的人儿本就不该是他可以肖想的。
      痴心妄想。
      陆岑在心里一字一顿地念了这四个字,顿觉肝肠寸断。
      他太了解顾舒容了,他打从决定那么做起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可是他啊……没的选。
      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境地。虽然吃穿不愁,可并不见得比布衣黔首好多少。他的生母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他的生父不喜他,多少年不管不问,只这些年见他读书不错,才正眼瞧了几眼。他的兄弟打压轻视他,他从小就要学着忍辱偷生地从夹缝里讨生活。
      他过去二十年贫瘠阴晦的人生,只因她顾舒容而骤见光亮,他真的好想好想抓住那道光,尽管他总是觉得不真实。
      他过去不太明白飞蛾扑火这四个字。可是遇见她后他却明白了。飞蛾又怎会不知那是焚身的焰火,它也是凡身肉躯,炽焰灼翅之时,它也会疼。可是它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

      因为它知道,那是它唯一的光了。

      顾舒容于他而言,就是那样的存在,可是他的生父逼着他,扯着他的血肉,喝着他的血泪去逼迫他,逼迫他亲手灭掉那缕光。
      他真是恨极了。
      恨自己的无用,恨自己的出身,恨世道艰难,恨世人丑恶。
      那日顾舒容问他,为什么总要瞒着她,为什么总要自己为是地去解决,为什么不肯信她。
      他什么也不能说。
      他不是不信,他是不敢。

      他真是自卑极了。
      他总也觉得自己配不上珠玉般的她,他总也觉得她对自己的喜欢美好得那般不真实。他不敢说,不敢将属于自己生命中的那一部分不堪展露出来,他怕她厌恶,他怕她避之不及,他怕她一脸嫌恶地转身就走。
      他更怕的,是她一脸心疼地看着他说,我会帮你。

      仿若他那可怜的自尊心忽地被猛掷于地,摔个七零八碎。那比捅他一刀还难受。
      他就是这样,他只敢展着自己的花叶对她说着我心悦你,但他不敢将自己丑陋不堪的根捧到她面前,告诉她,这也是我的一部分,求求你,连着它一起爱我。
      他不能。
      他做不到。

      陆岑用双手捂住面容,希望自己的泪不要流出来。
      他已经许久没有流泪了,从小他就知道,他的眼泪只会让欺负他的兄弟变本加厉,只会让她的母亲泣不成声,只会让他的父亲觉得他软弱无用。
      可是今夜,他真的……忍不住了。

      他想起了他们的初见,在京城内最大的云集书肆。她那时一副小厮打扮,那时两人都低头看着书往前走,结果撞到了一起。他们一起弯腰捡书,他当时闻到了她身上的清香,侧头看见了她小巧耳垂的小洞,认出了她是女子。
      起身见她手中也是本《大学》集注,觉得有缘,怎会有姑娘也喜欢看这样的书,他不禁打趣道,“兄台也在准备科考吗?你我今日看的书一样,倒是有缘。”
      他见她连连称是啊是啊,然后一脸做贼心虚的小模样就逃开了。
      他自顾自地摇摇头笑着,继续看起他的书,这才发现此《大学》集注非彼《大学》集注,乃是个说情爱的话本子,且语言颇为……大胆。
      她一个姑娘家,看这些,倒是有趣。

      抬头却见她跑了回来,想是也发现拿错了,她将他手中的书抽走,又将那本真正的大学集注塞到他手中,最后用手遮着那张羞红的脸逃开了。
      也就在那时,顾舒容这颗种子在他贫瘠荒芜了十几年的内心里生根发芽。
      后来他们经常在书肆里遇到,后来他们相熟相谈。后来她时常赞叹他的诗篇文章,她是第一个相信并且对他说他有朝一日一定会一展宏图,成功登科的人。
      其间种种,不过是越陷越深罢了。
      再后来,他知道了她的身份,也曾迷茫彷徨。再后来,他终于得到她父亲的认可,他们走到一起,并不平顺,也历了些波折。
      可并不是所有的一波三折都会换来最终的一帆风顺。

      与她决裂以后,他再不敢去找她。知道她不会见她,她真是太了解她了。
      他将她爱到骨子里,却仍觉得不够,想要与她血肉都交融在一起。所以,他炽烈的爱让他足够在意她,也足够,了解她。
      可他太想她了。思念像只水蛭附在他心上,一点点地吸食啃咬着。他这几个月时常去从前她经常去的书肆里等,可她竟像是故意避着他一样,再也没来过。

      他只想悄悄地看她一眼,她也是不肯的。

      从回忆中抽回思绪,他抹了抹脸,扒了几口饭,又拿起书来读,他需要书本转移注意不去想那些事,他需要读书结束这种暗无天日无能为力的日子。

      第二日才寅时,顾舒容就觉得榻似乎摇动了一下,可是睡意太浓,她随即又睡了过去。
      之后,又觉得被人强掰起身子,她顿时觉得烦躁的很,胡乱推搡挣脱着半梦半醒地迷糊道,“菱儿,让我再睡……会儿,就一小会儿……”
      可禁锢她的双手并未松开,“顾舒容啊。”
      这清亮短小的一句话,属于男子的低沉之音猛然间让顾舒容清醒过来,随即睁眼看清了皱着眉头的上官珩。

      “过来。”

      上官珩见她清醒了,就松开了手往床边走去。
      顾舒容赶忙下榻穿了鞋子向他跟去。
      “伸手。”
      “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他就是这样,他只敢展着自己的花叶对她说着我心悦你,但他不敢将自己丑陋不堪的根捧到她面前,告诉她,这也是我的一部分,求求你,连着它一起爱我。
    他不能。
    他做不到。”改自《天真有邪》的网易云热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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