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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赖 ...

  •   回客栈的路上,季染白端得一副心无旁骛的端正模样,实则这心里头还是有些别扭。

      花冷这人向来口无遮拦惯了,可在鬼府的时候从未听他随意将哪个“知己”纳入“他的人”的范畴,头一回听个大男人对自己说了这么不着调儿的事,还是个平时做事说话都没个正形偏在说这话时相当有正形的男人,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舒坦。

      这股子不舒坦,跟着季染白一路回了裕达客栈。

      “公子,您可回来了,天都这么晚了,赶快回去歇着吧。”店小二正拿着手巾抹桌子,瞧见花冷走进来,一双趴趴眼立即瞪出几道惊喜的褶子。

      花冷“嗯”了声,店小二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季染白面上,面皮子上的笑更加大了一圈:“公子,这就是您……”

      “嗯。”花冷截断店小二的话,“房间可收拾妥帖了?”

      像是忽然顿悟,店小二虚掩着鼻子轻咳了声,说话时眼睛做贼似的来回扫了又扫:“妥帖,妥帖,公子放心。”

      “那就好。”花冷朝着店小二丢出银闪闪一锭银子,抓着季染白的手腕径直上了二楼,“小二,打盆温水送到房里来。”

      这浪荡子又要做什么?动手动脚的坏毛病屡教不改委实让人头疼:“花冷,你是我的属下,这般随意对我动手动脚就不怕我罚你?”

      “罚我?”花冷挑着一边的眉毛看他,笑着眨眨眼,“若季兄想罚我,我甘之如饴。”

      这什么逻辑?看花冷这形容 ,若是他真想扇他一巴掌,说不定他还会腆着脸将另一边脸也凑上来让他扇。季染白被他磨得没了脾气,一时间忘了挣扎任由他拉到房中。

      将季染白安置在红木圆桌边,花冷就开始忙活,倒茶,铺被子,放床帐……忙得不可开交。

      “咚咚”的敲门声从身后传来,季染白起身想去开门,花冷直接将他按回桌边,笑得明媚闪眼:“季兄坐着就好,属下去开。”

      店小二送了一盆温水过来,花冷将水盆搁在盆架上,沾湿手巾拧去多余的温水,走到季染白边上坐下,熟络牵起他的手腕:“这里脏了,属下给季兄擦擦。”

      手腕上有道不怎么明显的泥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什么,应该是刚才的酒鬼抓的。看到那处泥污,季染白就好像看到了猥琐酒鬼那丑陋的嘴脸。他默默移开视线,没有吭声,放任花冷收拾。

      花冷:“属下再给季兄擦擦脸。”他将手巾放回水盆里重新洗了遍,就要往季染白脸上招呼。听惯了花冷平时的称呼偶尔换了还有些不习惯,季染白觉得花冷一口一个“属下”叫得他浑身不得劲儿。花冷怕是故意的吧?因为方才自己强调了他属下的身份,他才这么事事亲为,声声以属下自居。

      “你不用一口一个属下称呼自己,我听着不习惯。”季染白扯过花冷手里的毛巾自己随便擦了擦,“还有,这擦洗之事我做得来,就不劳烦你了。”

      “属下遵命。”

      “花冷。”季染白伸手扯过花冷的衣襟,眼底瞧着没什么波动,眼梢隐约散出一股愠怒,“不要一口一个属下的,我听着心烦。”

      “既然季兄执意想同我亲近些,我也不好拒绝。”

      对上花冷面皮上得逞的笑意,季染白才晓得自己着了他的道。不过,做为鬼府鬼帅,不能轻易乱了方寸,输不起这种不长脸的名声他还是躲着些的好。季染白微微一笑,语气极为平和:“我累了,要歇了。”言下之意便是,我要睡了,你可以……了。

      “好,季兄等会儿。”花冷飞快将他自己的脖子脸蹭了遍,然后那不老实的手竟然伸向自己腰间的帛带。

      “住手!”季染白来不及细想,身影一闪扣住那只图谋不轨的爪子,“花冷,你做什么?”

      花冷厚着一张面皮扯出个理所当然的笑,顺道覆住季染白的手:“自然是睡觉了,还能做什么?”

      果断抽回自己的手,季染白眼角忍不住抽了抽。心头邪火乱撞,过了好半晌他才平息心头的邪火,不至于将花冷直接来个过肩摔:“花冷,好多话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第一,我对你没什么好感,我们只是一同外出办差,除此之外什么多余的都不可能有。第二,不要用对付普通鬼民的那种把戏来糊弄我,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花冷颧骨上的雾苓花颤了颤,他似是被季染白的话震住了,动也不动地瞧着对方,狭长的眸子里极为缓慢地泛起一层雾气。

      难不成是自己语气太重?可是他分明记得花冷是个厚脸皮的,怎么刚说他几句就受不住了?明明是花冷逾矩在先,怎么如今看起来自己倒像是个欺小凌弱的恶人?

      “那个……”季染白极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花冷,我的意思是,我这人认生,不喜欢与人同屋就寝,你……还是再订一间房吧。”

      “季兄的意思我自是明白。”花冷垂着头,解帛带的动作开始继续,“季兄是不晓得,裕达客栈生意兴隆,店里早就客满了,就剩了这一间。”月华般的银发垂在耳畔遮住他大半个脸,季染白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拒绝的话小心翼翼在嘴边溜了圈又钻了回去。

      “季兄若是实在不习惯与人同住一屋,我可以去屋顶上凑活一宿。”

      不是死皮赖脸,风流放荡无所不用其极么?今日怎的这般识趣听话委屈求全?算了,今晚他帮自己赶走酒鬼也算是做了件好事,自己若是不顾情面将他轰到屋顶去睡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了:“好了,那今晚你就在这房里凑活一宿吧,下不为例。”

      “多谢季兄体谅。” 不给季染白反悔的机会,花冷灭了蜡烛迅速爬上长塌,拍了拍塌沿,笑得一脸春花烂漫,“季兄,快上来歇息吧。”

      季染白从桌边慢慢起身,缓步走到长塌边上,居高临下瞧着眉开眼笑的花冷,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花冷,你睡地上。”

      “可我……季兄……哎……”“扑通”一声闷响,花冷被季染白毫不留情扔到了地上。

      花冷闷哼一声,像道闪电般立即从地上弹起来。笑脸依旧:“季兄,地上凉……”

      不合时宜的心软仁慈当真是靠不住,对待花冷还是铁石心肠好用些:“要么睡地上,要么将你扔到屋顶上,你随意。”

      闷热的风丝一阵晃动,缺了大半的月亮也跟着晃了晃。寂静的夜色中,一个不情不愿的声音顺着窗缝儿挤出来混在风丝儿里:“那还是睡地上吧。”

      翌日清晨,季染白像往常一般眨了眨眼皮,不宽不窄的眼缝里险些扎进一撮睫毛。

      花冷侧躺在长榻上,一手抱着季染白的腰,一手搭在季染白后脑勺上。两人靠得极近,只要其中一人往前半寸,就会蹭到对方的鼻尖或是嘴唇。

      季染白在心里琢磨着将花冷摔出去的方向,对面浓长的睫毛颤了颤。因为那睫毛实在太长,这一动刚好勾住季染白的睫毛。季染白双眼骤然放大半圈,刚要开口说教,花冷眨了眨薄薄的眼皮,睁开了眼。

      对上季染白略显错愕的眼神,花冷眉眼缓缓上扬,右侧颧骨上的雾苓花如那迎风摇摆的野菊花开得热烈招摇。

      “你,唔……”季染白开口便要斥责,嘴唇只张开一道狭小的缝隙,便觉得唇上一软,竟然碰到了那浪荡子的唇角。

      这一回,季染白的眼睛立时大了足足一圈:“你……”又碰了一下,季染白慌乱抬手,隔在两人中间。

      “季兄,你这一大早的就这么热情,倒是出人意外的惊喜啊。”

      花冷的唇瓣开开合合,湿热的温度不断蹭在季染白手背上。这异乎寻常的温度透过因窘迫早已灼热的肌肤透入骨血,迅速在温热的血液中点起一片燎原大火,烧得季染白面皮发烫:“好了,你别说了,你先起来。”

      这回花冷没磨蹭,利落从季染白身边起来。没了那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季染白觉得周遭令人压抑的空气很快散去。他强装镇定坐直了身子,直到脸上热气褪去才一本正经托出一副说教的姿态,“花冷,让你睡地上,你却偷偷爬上床来。对于此事,你有何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花冷声音很是平淡。

      “你说什么?”季染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花冷站在季染白面前,随意将一头银发往后拢了拢,灿烂的目光里夹着一层浅淡笑意:“季兄。”他突然弯下腰,凑到季染白耳边,“我说……季兄,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酥软的风吹进耳洞,季染白不悦皱了皱眉。这种感觉既陌生又难控制,他很不喜欢地往边上挪开几寸:“你……”

      “夜里冷,我身上没有被子,瞧着季兄身上有被子,就借来盖盖。”花冷兀自将帛带系好,朝着季染白眨了下眼睛,腾出个厚颜无耻的笑,“季兄可不像那种见死不救的恶人,在我心中季兄可是个大好人!”

      不过是冻一夜也能扯上生死,夸大其词,胡搅蛮缠,是个难办的无赖。季染白思量半晌,嘴角微微上扬温和一笑:“你说得对,借你被子盖是举手之劳,你的确不需要解释。”

      “哈哈!季兄果真心胸宽广!!”花冷说着爪子就要往他肩上搭,季染白假装低头整理衣袖躲开了那只罪恶的爪子。

      “昨日没寻到鬼囚的踪迹,今日要早些出门寻找线索。”说完直接抬脚走出房间,下楼去了。
      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戏谑,上下眼皮碰了下,再次睁眼,那眼中戏谑消失得无影无踪。花冷眉毛往上一挑,浮出一个宠溺的笑:“这小脾气,还有几分可爱。”

      半灰半亮的晨色里,花冷不近不远跟在季染白身后,脚后跟踩在稀稀落落的落叶上,有一搭没一搭同季染白搭着话:“季兄,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不是说了么?去寻鬼囚。”聒噪。

      “季兄,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先去临街吃碗宽面如何?”

      齐整的步子缓慢顿住,季染白侧脸看向身后好吃懒做的某人,勾起一个冷笑:“花冷,你长得人高马大的,一碗怕是不够。这样吧,我给你银两,你去找个面摊吃上七八碗,管饱。”省得在这里碍眼。

      丢了一锭碎银给花冷,季染白继续往前去了。

      花冷掏着银两掂了掂,朝着很快走远的身影吆喝:“季兄,你不吃么?”

      季染白只当自己走得远了听不真切,懒得同那人搭话。

      “季兄……”

      季染白咬牙,赶快去吃你的大宽面,废什么话?!

      “季兄。”

      肩上无端多出一只又大又宽的爪子,季染白黑脸并没有看向身后之人:“花冷,你又怎么了?”

      “季兄。”花冷转到季染白跟前,咧嘴扬起一个晃眼的笑,“季兄不吃我怎么能一人独享?我这人最讲义气了,吃面这种享受的好事能么能不带季兄呢?”

      季染白有些厌嫌扒拉开那人的爪子:“宽面而已,算不上什么享受。”

      “还是算了,季兄不吃我也不吃了。”花冷继续跟着季染白。

      一会儿吃一会儿不吃,这人做事和说话一样不靠谱,麻烦。季染白朝着花冷伸出一只手:“不吃宽面,银两还回来。”

      花冷飞快将银两塞进帛带:“季兄,你怎的这么小气。你是知道的我这人在鬼府地位低,也没什么俸禄,鬼石兑换的银两也没多少,这银两还是赏我好了。”

      “你倒是谦虚得很,在鬼府坑蒙拐骗也没看你少挣鬼石。在我面前装穷酸,花冷,你是觉得我着实好骗还是觉得自己太过聪慧?”

      花冷修长的手指搭在下巴上捏了捏做慎重思虑状:“季兄,实不相瞒,我觉得应该还是我太过聪慧的缘故。”

      “拿来。”季染白每回同他说话肝火都异常旺盛,这回索性用动作代替言语直接伸手将银两从他腰间掏了出来。

      “季兄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了不得。”花冷将手搭在季染白肩上轻轻拍了拍,似在替他顺气,“往后这玩笑我不开就是了。”

      季染白被花冷气笑,抬脚就走:“花冷,你若是不能做个好属下,我可以同阴帝商量换个人来。”

      “季兄休要骗我,阴帝可说了,这回随季兄办差的属下只能是我,换不了的。”话中带笑,无所顾忌。

      “……”也不知阴帝是何想法,怎的派了这么个稀松二五眼的过来。

      “季兄。”

      季染白心里还在琢磨花冷的脸皮为什么这么厚,忽地身后有人喊他,不自觉顿住步子应了声:“嗯。”

      后背抵上一方结实温暖的所在,季染白心里咯噔一跳,作势就要闪开。

      “季兄,等一下。”花冷单手勾住季染白的腰,另一只手轻轻落在他发间。手指浅浅掠过发丝,似触非触的感觉有些微妙。

      因为花冷的动作,季染白的身体被带着往后靠了几寸,他的后背结结实实贴在花冷的胸膛上。那里有那人的心跳声,花冷平稳的呼吸声不时在脸颊上蹭过,引得季染白面皮莫名发火,当然更多的是恼火。不正经!

      “你做什么?!”季染白推开花冷,“花冷,即使你生性放荡,在我面前多少也收敛些,我生平最瞧不上的就是你这种油嘴滑舌手脚不老实的人。”

      “我只是看季兄发上沾了树叶,帮你拿掉而已。季兄难道连这个也要生气么?”花冷举着手里的树叶,面皮上的委屈夸张地就要掉到地上。

      他手里的确是一片树叶,他也的确是冤枉了花冷。可是,拿树叶也犯不着用那种姿态,花冷此人,还是要多防着些。

      “多谢你替我拿了树叶,不过以后这种小事我自己做就好,不用劳烦了。”你只要离我远些,就算是顶着树叶办差我也心甘情愿。

      花冷立即眉开眼笑蹭上前来:“不劳烦,不劳烦,举手之劳而已。”

      季染白被他厚得惊人的面皮惊到,眼角没忍住连抽了好几下:“我嫌麻烦。”

      逛了大半个时辰,东边的日头慢慢升起,街上慢慢热闹起来,胭脂水粉摊儿边很快聚集了一群男女老少。

      “吕校尉的公子吕寒易今晚要在轻炉谷摆花宴,听闻这回会邀请整个胭脂镇的人,拜帖估计待会儿就到了。花宴上可热闹了,这样的宴会肯定有好多年轻公子。”二八年岁的姑娘正是爱热闹,渴望男女之情的美好年纪,一张鲜嫩的小脸上闪着激动向往的光芒,“店家,帮我把这盒胭脂包起来。”

      年过半百的老翁笑着将包好的胭脂递给姑娘:“这盒胭脂颜色喜庆又不张扬,姑娘去参加花宴刚好。”

      姑娘兴冲冲问道:“店家,您不去么?”

      老翁笑着摇头:“唉,吃花宴是你们年轻人爱做的事儿,我这么大岁数的老头子了,就不跟着你们年轻人瞎掺和了。”

      “吕公子向来钟爱赏花抚琴之道,是位不可多得的风流人物。既然会邀请整个胭脂镇的人,定是要去的。赏花之余还可以见见这位名声鼎沸的吕公子,老翁确定不去?”一瘦高的温和男子问。

      老翁笑着摆手:“不去了,不去了,你们年轻人好好热闹热闹就好了。”

      青年男子拉了拉身边的小女娃,眉眼弯弯落出一个慈祥的笑:“那小童呢?小童要不要跟爹爹去吃花宴?”

      女娃灵气十足的小脸上生了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眼睛亮如黑玉,十分讨喜。她咧咧嘴,露出孤零零的一颗门牙,奶声奶气道:“爹爹,小童要去,吃好吃的。”说话有些漏风。

      “就知道吃,小吃货。”青年伸手,宠溺在女娃额上点了下,领着孩子走远了。

      “花冷,你瞧着那位有妇之夫眼睛动也不动,莫不是又瞧上人家了?”

      浪荡子的本性,千年也难改。

      花冷收了目光,笑吟吟瞅着季染白:“季兄,不如今日我们也去吃花宴?”

      “不去,我还有正事要办。”

      “哎。”花冷挡在季染白跟前,截住他的去路,“季兄刚才没听说么?那位吕公子请了整个胭脂镇的人,说不定我们会在那里见到想见的人呢?”

      那声“想见的人”花冷刻意将调子拉得长了许多,话里的意思季染白顿悟。他挑了挑眼皮,勉强看花冷一眼:“也好,就去看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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