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入怀》未爻

19、锋芒

　　虽已初冬，但清欢渡源于水榭环绕，并不感觉冷，反而更添一种梦空之感，朦朦胧胧。

　　水上一层薄冰，轻轻哈一口气就碎了，陆诀把手从冰水里撤出来，在身上胡乱抹了抹。

　　水边亭子中，身着玄色大氅的季子都正在挥笔作画。陆诀大踏步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红莲怎么还没回肆阁，你派她去干什么了？”

　　季子都没看他，在纸上的楼阁檐宇勾了一笔。

　　“你该不会让她去查了吧？”陆诀吐了吐被茶烫到的舌头。

　　“知道你还问？”季子都抬头，执笔去蘸新墨，但砚盘里的墨已经凝了。

　　一旁的家仆立刻走上前去磨新墨，陆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上来，接着用手指在砚底轻轻一抹，便有墨气翻涌而上成了墨汁，他撤了手，干净的指上毫墨未沾。“你倒还真舍得，虽然她确实比其他人靠谱，你从何处开始查的？”

　　“清欢渡里查不出什么来，我派她去酆都了。”季子都沾了墨，继续勾勒画上的细节。

　　“你怀疑酆都？”

　　“现在这种情况，谁都有可能是幕后黑手，”季子都勾起了一边唇角，“可能——你也不例外。”

　　陆诀看了看他嘴角的笑，想起来那晚被寄来的不夜兰信封，“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过——那封信你也收到了，怎么不怀疑天澜涧？”

　　“你觉得天澜涧也有可能？那你不如猜猜那封信是谁送的，又为什么送？”

　　“我猜不到，反正不是我。”陆诀被问的烦了，站起来转身歪歪扭扭的走了出去。

　　没走几步，季子都就听到了陆诀鸭子一样的怪笑，心里一咯噔，条件反射立刻低头看了看刚才纸上的画。果然，整幅画并刚才墨砚中的墨，已经变成了一滩墨气，消散了。

　　陆诀在院门外笑的前仰后合，肚子都痛了，难得能不动声色整到季子都一次，畅快！

　　“陆公子？”

　　陆诀被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季子都追了出来，看到眼前一抹淡蓝，才放了心：“苏公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前几天我去找了你们许多次，你们不是都忙着修法吗？”

　　“我是来找季家主的，顺便辞别。”苏澈弯弯唇角。

　　“噢，辞别啊，那好你去吧，他就在里面呢！”陆诀露了一口大白牙，看着苏澈进了院落。

　　还以为什么事，原来是辞别，陆诀一脸轻松打算走开，辞别…辞…辞别？辞别？？？陆诀怔住了，什么辞别啊！

　　院落外服侍的家仆看着陆诀跟疯了一样跑进院落，心里暗叹——唉，陆公子又疯了……

　　苏澈停在亭外时，季子都已换了新纸作画，家仆在一旁恭敬的磨墨。

　　“季公子，打扰了。”

　　季子都抬头：“是苏公子啊，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快坐。”

　　家仆请苏澈坐到座位上，倒了新茶，安静的退到了亭外。

　　“季公子，此次我来是来辞别的。”苏澈温言。

　　“辞别？这么快，苏公子要去下一个地方查询十方令一事了吗？”季子都惊愕地看了一眼眼前白衣翩翩的男子。

　　“那倒不是，十方令一事已由师父交于我师妹和师弟二人，我独自有事去办，所以要先行离开。”

　　季子都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苏澈身后闪出了陆诀的半个头。

　　季子都给了陆诀一个眼刀，接着看着苏澈：“不知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竟然要苏公子亲自去做？”

　　“是师门中事，不便透露，不过我办完就会回来，用不了多长时间。”苏澈低下眸子，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去做什么事。

　　季子都也不再问了：“好，那就期待苏公子早日归来了。”

　　“苏公子一路顺风。”陆诀也跟在后面说了一声。

　　“多谢，那我便先回东院和师弟师妹嘱托几句，季公子，陆公子后会有期。”苏澈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不久——东院里就发出了一阵杀猪的叫声，不过此时苏澈已经走远了，季子都看着伏在桌子上一脸悔恨的陆诀，满意的拍了拍手。

　　肆阁东院。

　　苏澈才刚进院门，就远远看见两个身影站在门外等他了，远远瞧去，两个人身高并不差很多，苏唤只略比苏吟高过半头，两个人俱是干净如玉，让人赏心悦目。

　　苏澈轻叹了口气，忽然就想起了苏吟第一次进绝情崖的时候，那时她虽然只有十岁，但已经很是漂亮了，尤其一双眼睛，望进去便不可自拔，但因为她那时是师父破格收徒，又长的有些漂亮，外门弟子都对她颇有微词，经常暗地里欺负她。

　　有一次，她去流云阁取书籍，出来时竟直接被几个人堵在了门外，那几个人都凶神恶煞，对她极尽奚落，甚至还想对她动手。幸好他无意经过，看到了这些，便唤了她一声。虽然他当时亦不过年少，但他早已是苏云水名正言顺的徒弟，几个人看到他才灰溜溜的跑掉，只剩下靠在墙上，手里还死死扯着书籍的苏吟。苏澈走过去，向她伸出手，对她温和地说话：“师妹，那些人都跑了，你不要怕了。” 但很有意思的是，她抬起来的脸上，没有半滴泪水，双眼依旧一片澄澈，只是比平时更多了一分坚韧而已。

　　不过再后来这些事情就都被师父知道了，师父疼爱她，所以当时重重警告了整个绝情崖，至于再后来，这些事情就更不会发生了，因为她修炼的速度极快，根本没有几个人再打得过她了。

　　而苏唤，从师父把他带来绝情崖的时候，便一直是苏澈和苏吟照顾他了，他们也算一起长大，虽然不是亲生兄弟姐妹，但之间的感情，早已是紧紧联系在一起。想着想着，一抹笑容漾开，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时间可真快啊！

　　苏澈走到苏吟和苏唤面前：“阿吟，阿唤。”

　　“师兄要走了吗？”苏吟开口。

　　“嗯，要走了，我早日去，便早日回来。”苏澈揉了揉旁边苏唤的头发，“阿唤要听师姐的话，知道吗？”

　　苏唤撅了个嘴：“师兄放心吧，我知道，你早去早回。”

　　“师兄一定要一路保重。”苏吟也搭话。

　　“嗯嗯，我会的，你们也是，此一路一定要万分小心，记得我的嘱咐。”苏澈还是温柔的笑，说完拍了拍苏吟的肩。

　　苏吟会意：“我知道的，师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