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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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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泽行才不会上他的当。
“你不是一大早回来看我的热闹吗,”陆泽行面无表情,侧眼看他,“这么喜欢看热闹,怎么好意思把你从属于自己的热闹里抽身出来呢?
林业脸比城墙还厚,“好意思,怎么不好意思,我一向热心肠,只喜欢为别人操心。”
陆泽行懒得搭理他。
正巧有人行色匆匆,迎面见了他,面色一喜:“陆少卿!陆少卿!我正找你!”
林业与陆泽行交往甚密,也接触了他身边不少人,此时便认出是大理寺的班正班主薄。
大理寺卿近来身体不适,趁年关在即,事务了结地差不多了,向皇上告了几天假。圣上体恤他劳苦,便令陆泽行代为其掌事。
盛朝贵家子弟不少,有作为的屈指可数,入朝为官得皇上青眼的就更少了,陆泽行就是其中最鹤立鸡群的一位。
如今虽只是代掌大理寺卿的职务,但照这个势头下去,陆泽行怎么可能位居于此。
班正最佩服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卿,因此得了手下的传信,急匆匆地就来向陆泽行报备。
“少卿,年前鲁倧被调令去滨县复审案件,本都快结束了,询问伏案人员时,却又牵扯出另一件事来。”
滴水成冰的时节里,班正却急出了满头汗,可见这件事,并不是寻常的事情。
陆泽行眼神微沉,转头对林业说,“我去一趟大理寺。”
摆摆手,林业笑得自在,示意他快去。
“滨县。”手心捏紧,林业唇齿慢慢嚼过这两个字,望着远去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担忧。
驾马飞驰到大理寺,陆泽行翻身下马,脚下不停,一面跨进门槛,一面问身边人,“我记得那桩案件是以谋财害命为起因。”
“是,少卿记得不错,”班正喘口气继续说,“因为案件性质恶劣,杀手取财后,还是灭了主家满门,使得人心惶惶,就派了鲁倧去复审。”
“本都打算结案了,鲁倧发现了卷宗内有事情于情理上不符,就介入案件内,提审了主犯,这一问,就问出了大事情。”
陆泽行垂眸,心中有了猜测,“钱财账目对不上。”
“正是。”班正点头,“宗卷上写主犯携同伙抢掠了张府上下十万两银,等两日后被捉拿归案,却仅余了十两银。”
关于这两处的记录,皆隐藏在卷内的一角,又只差一个“万”字。当地官员有意隐瞒,若不是鲁倧仔细,还真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这可不是小数目,就算罪犯再怎么挥霍,也不可能在满城追捕的情况下,短短两天就这一大笔钱花光殆尽。
鲁倧在信里猜测是地方的官员腐败无度,借此顶上账目上的空虚,班正觉得有理,将这个想法说给陆泽行听。
“陆少卿,鲁倧觉得事情还需深究,已将联合众官掩盖真相的头首李权秘密带回京城,下官觉得可以定论开审了。”
“李权?”陆泽行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
“他是一位武官,之前曾跟陆太爷远征沙场,在平定边乱时立了功,圣上见他残废了半条臂膀,又有几分才学,就许了个官给他做。”
陆泽行这才想起爷爷几年前念起往事,似乎提起这个人,还夸过几句,便问道:“这人平时的举止可有出格的地方?”
陆老太爷是在沙场上磨砺过的人,眼光毒辣,被他夸过的人,不至于腐败至此。
而且滨县离京城不远,陆泽行也听过滨县的传述,似乎还挺融和的。
“李权做了十几年滨县的县令,除了这件事,确实没有做什么错事,而且百姓里好评不断,都赞他是真心为民的好官。”
似乎是看出来陆泽行并不赞同他与鲁倧的猜测,班正一脸痛心疾首:“但少卿你经历的事情毕竟少,不懂这些贪官污吏们为掩盖自己的真面目,能使出什么手段。”
“百姓口中的赞誉可能只是因为他的危压,滨县表面的繁荣可能是他惯用的粉饰太平。”
“少卿不相信我的话,只不过没见识过人心险恶,万不可掉以轻心!”
“正因为我没见到,所以更要亲眼见一见,才能定论开审,”陆泽行在案台上铺开纸张,“这件事按例上报,组织评议。”
“少卿,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上报了,”班正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因为镇国公府也牵扯其中。”
陆泽行提字的笔一顿,抬头,“你说什么?”
“鲁倧秘查李权的书信时,发现有几封是来自镇国公府的。看内容,写信的人大约是侍卫的身份。”
“虽然牵强,但我就怕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到时候,白白让镇国公府卷一趟浑水,”班正劝道,“少卿自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还是与镇国公商议一下吧。”
“不必,我今日梳理一下原委,明日就上报。”
班正叹了口气,就听陆泽行头也不抬地说:“你将相关的宗卷、档案还有鲁倧的秘信皆送来。”
像想到了什么,陆泽行笔下微顿,“这件事,除了我......”
班正明白他的意思:“下官收到鲁倧的信后,读完就去找少卿您了,没接触旁人,谁也没说。”
“嗯。”知道自家被牵连进案件中,陆泽行却很是平静,神色间没有半分波澜。
京城里哪个世家没有点不为人知的联系呢?
班正也是存了大事化小的私心,见陆泽行坦坦荡荡,叹了一句“君子如斯”,也就退下了。
整个下午,除了班正来送了一次宗卷,大理寺正堂的内间就没有旁人来走动。
天色渐暗,班正估算了时辰,实在没忍住,推了门进去。
陆泽行还在翻阅卷宗,眉头越皱越紧。
这明明是只是一件简单明了的案件,但仔细看却又处处透露着古怪,破绽百出,每处的不妥都似乎在为同一件事情做掩盖。
那究竟是什么呢?
“陆少卿,你已经坐了一下午了,事情也不急于一时,先歇会吧。”
越是想捋清思虑,越是有一团迷雾遮扰。
事情要想真正弄清楚,还是要问那个关键人物李权。陆泽行掩住眼底的情绪,点了点头。
班正见他听进了话,开始整理案台,松了口气。若陆少卿再有个什么身体不适,大理寺可不是要群龙无首了。
又见他眉目间有疲惫的神色,班正提议:“天色暗,骑马也不甚安全,反正也是顺路,陆少卿不如坐下官的马车,同行一段路程。”
陆泽行摇头婉拒:“不了,谢过班主薄的好意,我沿路慢走回府,也算散散心了。”
班正也不再勉强,行了礼便告退了。
但陆泽行最终还是没能走成。
他收拾好东西走出大理寺,就见有一辆挂着镇国公府标示的马车正等着他,侍卫恭敬行礼:“大公子,镇国公要见你。”
果然如此,陆泽行冷笑一声。
就算他让自己身边的人都守口如瓶,那位神通广大的镇国公,还是能得到对自己不利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一律——
“这个案子,你留下私下审判,”陆泽行踏进书房,就对上陆国公暴怒的脸,“逆子,遇到和镇国公府有关的事情不想着压下去,竟然还打算上报?”
陆老太爷也在书房内,端着杯子喝茶不语,想必也是为这件事来的。
陆泽行垂眸,道:“难道这事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我和你爷爷什么为人,都与什么人交往,你平日里没瞧见吗?”陆国公怒气更甚。
“这件事既然不是真的,我就更不应该压下,私自审理,”陆泽行喉咙发紧,“父亲小时候教导我要行事坦荡,如今自己先忘了吗?”
还有理了!陆国公呵斥他:“那不能等弄清楚了再报吗,难道就急在这一时!”
“我是大理寺少卿,遇事及时上报是本职所在。”
“你先是镇国公府的大公子,未来的镇国公,而后才是大理寺少卿!”陆国公被自己儿子气得七窍生烟,“你要做你清风明月的大理寺少卿,也别忘了镇国公府的声誉!”
陆泽行沉默不语。
陆老太爷一直神色凝重地坐在靠椅上,眼见着父子俩就要吵得不可开交,终于出了声:“你说泽行急,我看你才是最急性的那一个。”
“我——”陆国公哑口无言。
“官场有官场的迎合,那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你不愿意做,我能理解。”陆老太爷看了陆泽行一眼。
陆泽行聪慧过人,却是一个认死理的直性情,自己坦荡无垢,就想着世间也变得像他那样。
他觉得这个性情没什么不好,适合干实事。
可官场本就充斥着阴谋诡计,你行的端,别人看你却未必坐的正。
“我被封了镇国公后,得了先帝的恩蔽,也将帝王的无情看的更明白,有时候小小的事情就能引起猜忌,所以你父亲如临大敌,你也别怪他。”
“毕竟如今镇国公府风头正盛,”陆老太爷目光晦涩,“有一点错,就有无数人在背后看笑话。”
到时候随意扭曲,虚假也变得有理有据。
“去吧,这个时候才从大理寺回来,晚膳一定还没用。”
他还没答应不上报呢!陆国公急了,刚想开口就挨了陆老太爷的一个斜眼,讪讪地闭了嘴。
“孙儿知道了。”陆泽行低低地应了一声。
见他慢慢走出了门,确定听不见屋内的声音,陆老太爷才厉声训斥陆国公:“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道理讲明白了,他自然会知道轻重。”
陆国公在父亲面前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陪着笑说是,心里却想着如果陆泽行非要上报,那他也只能想办法去压制了。
走在路上,陆泽行想起了自己刚任大理寺少卿的时候的第一个案件。
他那时满腔热血,一心要拉出幕后黑手,也是像今天一样,陆国公告诉他:“停手,别查了,复审不过走个过场。”
眼见旧政横行滋生腐败,陆泽行最不想做的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不愿落人口实,但正如父亲说的那样,他不能不顾镇国公府的名誉。
袖口里的上报书,在冷冬的夜里却有点灼人。
大概是心有所想,陆泽行不自觉的往前院走去,抬头发现自己走错了路,苦笑着摇摇头。
可头一便,就发现不远处有人大摇大摆,在院中穿行,不知道在左顾右盼什么。
那处是守卫歇息的地方。
镇国公府有明令的侍卫当值安排,眼下不是轮换时间,不该有人随意走动。
“谁!”陆泽行眼神冷冽,飞身去拦。
天色沉暗,只能模糊认出一个人影,对方显然会点拳脚功夫,但将他制服,对陆泽行来说并不是难事。
钳住对方的后颈,用力往后一扯,陆泽行脚下生风,就要往那人的腿上踹,眼里却映入白瑶龇牙咧嘴的脸。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