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星舒》》琨城

66、唤鹤旗⑥

　　“思思，我讲完了，其实原来我不知道这么多事的，结果后来那位林姑娘还是过意不去，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给我了。”喻南剑讲述完，苦笑看着余思思。
　　“是这样的吗？我怎么全不记得了……”余思思闭着眼，强颜欢笑，她紧紧攥住喻南剑的双手，笑靥如同骄阳，“剑兄，你说我之前的舞姿让你心动，那我现在再为你舞一曲吧，我很久没跳了，你看看我的舞姿有没有退步。”
　　天穹上落下的雨愈渐变大，阴风唤来了冬日的刺骨严寒，天空黑魆魆的一片，就算残留的透出些微光的地方，却也是惨白惨白的。魂镜崖的石缝间充斥着风的哀鸣，早已褪尽枝叶的树枝猎猎作响，黯黄的沙尘在山路间飞扬作嚣，却也挡不住余思思想要翩然起舞的意思，诡谲的景象在余思思耳中化为一首无声的乐曲，寂寂地奏起。
　　“思思……”喻南剑欲言又止，他不忍打破思思仅存的那点卑微的自尊，担忧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余思思最后还是松开了手，撑着地面吃力地从地上站起，眼前令人不适的黑暗让她打了好几个摇摆，她却仍是含笑，颤抖地做出起始的舞姿。
　　无声地，崖上一曲错步常现、颤颤巍巍的舞渐渐舞起。
　　喻南剑鼻尖酸酸的，噙着泪水欣赏着这令人心驰神往的舞，情不自禁地站起了身。
　　余思思不知不觉已经舞到了悬崖的边缘，倏尔，一个踉跄，她默然从悬崖上跌落下去。一切发生得太过匆促，喻南剑一惊，什么也不想地从冲到悬崖边凛然跃下。
　　凄风苦雨肆虐着，两人幸运地落在了一条并不太粗壮的树枝上，他抱着她，十指紧紧地交叉着。
　　“剑兄，你怎么也下来了？你明明可以活得更好的！是我违背天道，为你换了更好的人生，这本就是我罪有应得！”余思思突然变了脸色，怒不可遏地呵斥着他。
　　“思思，你终于不笑了。我真的好讨厌，你那脸上故作坚强的笑容……”
　　余思思愠怒的模样反倒让他欣慰地笑了，他看着怀中的她，深沉地亲吻了一下余思思的额头，欣然说道，“照你说来，这更好的活路，不应该是你自己的吗？我不当小偷，我只是你心中的那个剑客……”
　　“剑兄……”良久后，余思思才继续说，“可是剑兄，我……我不希望你死！”
　　“没有你在这世上，我苟活着和死了也没有两样了。”喻南剑安抚着余思思的，温和地在她耳边说着话，他瞥见了树枝快要折断的征兆，在她的耳边温柔道，“思思，树枝要断了，别害怕，我会护着你的。”
　　没过多久，树枝就断了，透骨的风更加猖狂地呼啸，阴云中的雷也凶恶愤怒地嘶吼着，灿黄的闪电与昏黄的岩土暗暗较量，无情的雨无情地下，感觉在嘲讽他们。
　　两人又开始无望地向下坠去，他一直将她紧拥在怀中，卑微地希求着在堕入黄泉之前，给予她一份绵薄的温暖。
　　“剑兄，下辈子还会再见吗？”余思思依偎在他的怀中，不安地问道。
　　“恐怕不会了，吧？”喻南剑忧愁地答道，他再也抑制不住酸涩的眼泪，任凭那泪水滑过余思思冰冷的脸庞，滚落山崖。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鼓起勇气，深深吻住了她的唇，两人的唇亲密地接触着，既酸楚又感动的热泪藏在了眼角。
　　无声无息地从数丈的山崖上摔落，他们亲昵相吻，却再感觉不到彼此的声息。
　　连牧修和张心承躲在山缝间避雨，百无聊赖地听那风雨的凄苦悲鸣。
　　就在此时，天穹上突然闪现两道光，刺眼的光芒褪去后，在淅淅沥沥的风雨中，依稀可以看见一只雨燕和一只苍雕亲密无间地翱翔其间。
　　片刻后，连牧修忽然觉得铜镜有些异动，便立马从道袍中取出铜镜。铜镜上，一只黄鹤振翅欲翔，不远处的天穹上，那雨燕和苍雕也紧紧依靠着，凛然飞入连牧修的铜镜中，随之，铜镜上幽幽地显出了“叁”字。
　　“那两只互相调情的鸟，老天爷还是看不顺眼，将它们打落了。”
　　阴风猛雨不知为何，渐渐不再作嚣，泼墨的云翳虽然还凝固在天际，但也有愈渐散去的势头了，云间露出一线白，透出些久违的阳光。
　　翌日，魂镜阵。
　　绵雨息矣，空气中弥散着潮气，魂镜阁的断壁残垣如湮灭般沉寂，黄土被火药轰炸得坑坑洼洼，土洼边缘的黑色浑得零缺，无了寒风的肆虐，少了凄雨的淋漓，魂镜阵虽然陷入一副破败萧索的模样，但一切终归趋于宁静。
　　连牧修和张心承默然站在两座簇新的土坟前，这两座孤寂落寞的土坟，竖着两块斑驳的木板，刻着两个熟悉的姓名。
　　“小子，喻南剑那家伙都死了，也没听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叫他一声师父，不妨你现在就叫他一声，乘他还没走得太远……”连牧修攥着唤鹤旗，瞥了眼张心承。
　　“也是。”张心承苦着脸，看着手中沉重的憾镜，“师父您走得也真潇洒，还有那么好的师娘陪您走，说到底，我这一身本事都是您教的，您的恩泽，我永生难忘，无论我以后身处七岛的哪个地方，我都会带着憾镜……”
　　“好了别说了，肉麻得很，你下一步去那？”连牧修苦望坟茔，不满埋怨了句。
　　“我？我现在想回残阳港一趟。”
　　“那正好，不顺路。乘天色还早，你现在就赶紧走吧，这里也没什么好待了。保管好憾镜，那死人把它交给你，是放心你。”
　　连牧修想要离开，却发觉张心承还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耐烦道，“好了，不要傻愣着了，你已经把你师父气死了，还想把我气死吗？赶紧走，赶紧走！”
　　张心承被连牧修推搡着推出了魂镜阵，走了片刻后，转眼就要分道扬镳。
　　“好了，你赶紧走，不然就到不了客栈了，今天是看在那死人的份上才不杀你，可你不要想得太美，假如以后我们再遇到，我还是不会客气的。”
　　“连牧修，我还有一件事要问，请你一定要回答我！”
　　“什么事，快问！”
　　“你曾说过，这把唤鹤旗是神器，传说能让人起死回生，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帮师父和师娘，你把别人的命当什么了？”张心承愤愤不平问道。
　　连牧修仍是背对着张心承，嘴角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没错，你说得对，传说中它是能让人起死回生，但传说毕竟是传说，八成都不能信的。再说，就算唤鹤旗的传说是真的，起死回生也是有代价的，我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
　　“什么，用你的命换他的命？”
　　“世上没有那么美的事情，在这个世上，哪有只得到不付出的道理，你想得到什么东西，就得付出同等的代价。好了好了，我不想再和你废话了，以后再见到，我还是会杀了你的。”连牧修摇了摇旗，刹那间没了身影。
　　随后，倍受打击的张心承也离开了，心中的郁结越来越多。
　　魂镜阵不远处的树林里，黄子麟紧抱小腹走到那两座坟茔前，邪邪一笑，从黑袍中拿出一包火药，在坟茔周围撒上了一圈。继而，他双手合十，故意在坟茔前礼貌地拜了拜，他转身离开，朝那圈火药掷去一枚黑镖。
　　一声爆破，两座坟茔被惨烈地炸开，黄土纷扬地散落一地，那刻着姓名的木牌，被无情的火药炸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