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星舒》》琨城

112、黛面伞②

　　“天色不早了，雨枭兄就待在我家将就一晚如何？”张心承幸福地摸了摸肚子。
　　“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好歹也是第一次到朝阳港来，又是你的客人，不住你家难不成你还打算让我流落街头？”雨枭被渔港辛辣刺激的白酒灌得醉醺醺的，慵懒地软在椅子上开着张心承的玩笑，说着说着，又有点激动起来，“再说，我一个连家都没有了的人，就算你让我回去，我能回哪儿去啊！……”
　　“是是是，是我嘴笨说错了，我先扶你回去。”张心承笑笑赔过礼。
　　“扶什么扶，我雨枭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这点小酒我吃不动？”说着雨枭就一整个人从软椅上腾了起来，没站稳多久，就直接摔趴在了地上。
　　张心承赶忙跑去扶他，他却已经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不时还一边说着我没醉，我没醉……
　　张心承把醉倒的雨枭扶回房间后，继续开始一天的剑法修习，夜未深，且今天又吃得太饱，正好练一会儿剑消消食。
　　海边的夜色格外明朗，四方无云，唯有一轮明月高悬青天，豆点大的星辰漫天散落，夜里的渔港静悄悄地，无人相扰。
　　张心承开始动起来，今日通过雨枭的实战和点拨，他练起招式来的时候开始格外关注招式间的衔接，果然，几乎所有的招式间都出现了大小不一的破绽。霎时间，他陷入了一阵莫名的失落中，明明自己已经苦练了这么久，却还是破洞百出，这样三脚猫的本事怎么可能让爹复活？痴人说梦……
　　“小子，习武的大忌是急于求成，当心走火入魔，浪费了一身的好本事。”雨枭不知道什么时候酒已经醒了，坐在门廊上看着张心承说道。
　　“雨枭兄，你什么时候醒的？”张心承被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看看，“你今天傍晚的时候在酒楼里喝得那么高，现在应该躺下来好好休息！”
　　“没什么大碍，正好我被酒后的头疼弄得睡不着觉，虽然现在头还是有点晕乎乎的，但指点你两招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来，把你会的招式都使出来让我看看。”雨枭靠在门廊的柱子上，指着张心承到院落的中央去。
　　张心承会意，立马挥舞起承影使出所有的招式，从承影一式一直到六式，除了式与式之间转合非常生硬之外，每一道剑式都被他挥使得完美无缺，雨枭看似有气无力地看完张心承做完所有的招式，实则在张心承六式的最后一道步法刚刚止住后，他就从门廊上站起身来，泰然自若地走到了院落中，拔出了背后的暮雨剑。
　　“剑法不是一成不变的，要学会变通，刚刚我也看出了一些门道，来，一边打我一边说。”话头刚落，暮雨剑就直直地朝着张心承迅速刺来，张心承立马显出一副措手不及的模样，手握住剑的力道甚至还是软的，“你那是什么表情，一眼就可以看出你心里的不安，现在，用一式第二招接上三式第五招看看。”
　　张心承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相信雨枭，顺着他的意思将两式拆开然后将其中的招式衔在一起，出乎他的预料，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招式连接在一起却无比顺畅，甚至还让承影剑的力道增强了一些。
　　随着张心承的心领神会，雨枭手中的暮雨逐渐开始增强了攻势，势如破竹般朝张心承的眉心刺来。
　　张心承稍稍有些慌乱，别扭狼狈地向后退了几步，但后退几步后立马站住脚跟，拆解出新的招式向雨枭攻来。
　　雨枭终于明白为什么张心承能将学会的招式使用得如此娴熟了，这般只要稍稍点拨就能学会的领悟力，在现在的江湖中还未能有人比得上他，若是他能更早一步融入江湖中，遇到的不是黄子麟这般的蛇鼠之辈，想必他早就在江湖上有了自己的一片位置。
　　面对如此潜藏着巨大能力的对手，最尊重他的方法自然是用尽自己的全部本事，雨枭展露出满意的坏笑，手中的暮雨更加迅速地朝张心承砍去。
　　静谧的渔港，分明地回荡着兵刃相接的脆响，张心承虽然处于劣势，但是越经过和雨枭的实战，心中的自信越发增长起来。他逐渐深陷于剑术的变幻莫测中，只要将几个剑招稍稍拆解组合，又能创造出玄妙的新招式来。
　　他们俩互相切磋了一个时辰，才终于累得气喘吁吁停了下来，他俩躺在地上，连剑都提不起来。
　　“喂，张心承，你为什么要习武啊？”雨枭大喘着气，望着满天璀璨的星斗。
　　“为了救我爹，我爹就是这把承影剑的上一代传人，他曾经和我说过，在七岛上有一个关于铜镜的传说，如果能集齐全部的铜镜刻印，就能实现所有的心愿。”张心承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斗，“在我小的时候我爹就遇上了船难，所以为了让我爹复活，我就决心想要集齐所有的刻印，怎么样，很蠢吧，抱着这样的想法？”
　　“这个传说我也曾经听说过，不过已经忘记从哪里听说来的了，话说回来，能有个想法支持着自己前行，倒也是不错，说不上什么蠢不蠢的。”雨枭沉默了一会儿，本想深究这个说法里的不合之处，因为除了这个说法，在他游历七岛间，他也曾大大小小听过不同的关于铜镜的传说，可是几乎全然是空穴来风。
　　为何只有他们这些人有铜镜，为何铜镜碎了后别人的刻印就能进入自己的铜镜中，明明是这般玄妙诡异的存在，可若不是张心承这般提起来，他才是第一次去深究其中的怪异之处，他越陷越深，可到了一个节点上，他的脑颅中就会成一片空白，越想从这片空白中寻些破绽，他的头就开始剧烈地痛起来。
　　“喂，喂，雨兄，想什么想这么出神呢？”张心承爬起身摇了摇雨枭，把他从深思中拉了出来，“其实我还没和很多人说过，我爹不是我亲爹，我是他捡回来的。”
　　雨枭惊然从沉思中醒来，可是刚刚想过的东西，却全然忘记了，还没缓过神的他只是依稀听到张心承话的最后几个字，脱口而出，“捡回来的？”
　　“对啊，这还是我发现的。我爹一辈子没娶上老婆，哪里会有我这么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所以被我拗得不行，逼得说了出来。”
　　张心承坐起身，真诚万分地看着雨枭的眸子。
　　“我爹说我是在河边被他捡到的，那一年巫山上爆发了山洪，他说他估摸着我就是从巫山到残阳港这一路上被冲下来的。那时候我已经没了气息，我爹赶紧抱着我去找那会儿经过的商船上的一个神医，我这才被救了回来，我爹也帮我找过我的亲爹娘，但这一路上他找上去都没有找孩子的消息，就放弃了……”
　　“当年巫山山洪的时候我也不大，只有在之后闯荡江湖的时候听说些许的消息，巫山山洪爆发后，巫山底下的居民听说没有一个活下来的，不过巫山本就不服王朝的统治，决心自力更生，所以也没有花名册，我想既然你爹这一路上没有找到你的亲生爹娘，你应该十有八九就是巫山底下村落的遗孤了吧？”
　　“这样啊，不过也不重要了，现在，这，才是我的家！”张心承开朗一笑，“对了雨兄，说句冒昧的话，我最近几天也听说你家里的消息了，其实那胡老板最开始就是我们朝阳港里出来的，要不我去帮你和他说一声，让他……”
　　张心承还未说完，雨枭就猜准了他的意思，打断了他，“不必，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家里现在本就只剩了我一个人，我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卖给胡老板只是顺水推舟的事情，我又不是亏了什么，还趁机吃了他一笔多了些盘缠。”
　　“那，那你之后打算去哪儿？”张心承不再多问过去，换了个话茬。
　　“我也没想好，估计也是像以前游历江湖一样四处走走吧，把你如约送到柳书罢那里，我就一身轻松可以出发闯荡了……话说也不知道这柳书罢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一定要让我把你从这里送过去，这个人，我待在乌雨巷的时候就一直在琢磨他的心思，到现在也没琢磨出什么名堂，倒是我自己给他看得通透。”雨枭自嘲笑笑。
　　话才说了一会儿，渔港深蓝的夜色中暗暗探出一丝微弱的光来，张心承立马察觉过来，有点兴奋地对雨枭说道：“雨兄，你看我们这说着说着，太阳就要出来了，你还没看过海边的日出吧，我家的墙头就是最好的看日出的地方！”
　　两人轻轻松松踏着墙飞上墙头，坐在墙上看着一轮巨大的红日慢慢从海平线上探出头来，清凉的海风吹来，一下拂醒了他们丝丝的困意。旭日愈发窜出身来，金红的日光在海面上碎了一片璀璨，日头越升越高，朝阳港上也开始有早起的渔民醒来了，几个路过的渔夫朝张心承挥了挥手，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雨枭默不作声站起身，从墙上跳了下去，回头带着微笑看看张心承，道，“快，趁着太阳还没热起来，我们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