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星舒》》琨城

108、乱痕笛⑧

　　“还真亏娘娘能一下子就认出林姑娘来，这戏妆这么重，怕是只有娘娘和林姑娘这么深的交情才能这般，”冯五爷打量着幽馥，额头稍稍透出了些冷汗，强忍着紧张继续说，“之前我不是请过娘娘和将军来看过几场戏吗，娘娘和将军诸事缠身，无暇前来，所以前几次就是林姑娘来，这林姑娘一来，倒是冥冥中注定似的，对唱戏这个行当起了浓厚的兴趣，我便没问过娘娘的意见，自作主张请戏班子教了林姑娘几招，林姑娘天资聪颖，没过多久就都学会了，所以这次特地请娘娘和将军过来验收一下成绩，林姑娘借我组了这个局。”
　　“那可多谢五爷的好意了，既然是梓风，下面的戏我就要认真看一看了。”幽馥眼尖瞥见了冯五爷的不安，她淡淡地掐起盘里的一块点心，浅笑着瞪了冯五爷一眼，自若地嚼起糕点来。
　　“范先生，出什么事了？”初学戏曲的梓风居然唱念得别有一番趣味。
　　“我推去了越王给我的上将军爵位，打算离开越国归隐山林，纵情于山水之中，筑一方农家，耕一番田地，西施姑娘可愿意和我一块走？”范蠡牵住西施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的眼睛，深邃得像一片大泽。
　　西施羞怯地收回手，把头别向一边，红着脸轻声答道：“范先生收留了我，范先生便是我的恩人，先生去哪儿，西施就跟去哪儿。西施本就是乡野村妇，亏得范先生赏识才能为国家做些贡献，但我手头上的功夫从来没丢下，先生万不用担心。”
　　“这越王虽是勉强答应了，但古今君王之心难以捉摸，指不定没过几天就反悔不愿意让我走了，这人才往往都是宁可不要也万不可留给敌国的！”范蠡有些匆忙地牵过西施的手往府里走去，“西施姑娘快去收拾东西，我们尽早动身！”
　　西施麻利地收拾完，也帮着范蠡打点完范府的留下来的琐碎，很快就同他踏上了隐居的路。
　　果不其然，没等他们离开多久，越王就出动了一大波人来找他们俩，他们俩一边向北一边躲避追兵，直到他们一路北上躲到了齐国的领土，那群追兵似乎才放弃了追捕，他们寻了附近的一个山村，安定了下来。
　　某一日，西施河边浣洗完回来，见范蠡正在写信。
　　“范大人，你写信给谁啊？”西施凑到范蠡身旁好奇问。
　　“夷光，这里没有什么范大人，而且我也早就不是范大人了。少伯是我的字，可记住了？我在你眼里只是范少伯而已，”范蠡搁下笔，似乎是把信写完了，他用扇子轻轻敲了下西施的头，宠溺道，“夷光，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出去吧，找个信得过的信使，把它交给越国丞相文种先生。”
　　西施笑了笑，心领神会。
　　远在越国的文种收到范蠡的信后惊喜不已，他原以为范蠡和西施在越王的追杀下沉江自杀了，现在得知他们一切安好的消息，文种心里的一块石头也放了下来。他有些颤抖着打开了信，信中除了交待他们一切安好的消息外，里面的一句话却让他的眉头一下子紧皱起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文种不以为然，立马给范蠡回了信，信中称自己是越国的功臣，为越国立下莫大的功劳，现在自己是越国的丞相，正是应该享受的时候，怎么能就这样离开呢？回完信之后，文种虽然不尽相信信中所说的话，但自此开始常常称病不去上朝，次数多了也开始引起了越王勾践的怀疑。
　　一日，越王终于登门拜访了文府。
　　“文丞相，近日您常常称病未去上朝，所以本王今日特地来看看。”
　　“臣实在罪该万死，本就是一些小病小痛，无非是吃些药修养几日就好了，还劳烦大王特地前来探望。” 文种装出病样同勾践在一张桌上坐着，给勾践慢慢倒了杯茶。
　　“本王自然是知道的，文丞相自担任丞相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为越国鞠躬尽瘁，功劳之大本王赏赐都赏不及。只是最近文丞相鲜少上朝，朝中免不得开始有了一些风言风语，这风言风语传得久了，三人便成了虎，”勾践朝文种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端起文种给他倒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气定神闲地从怀中拿出了一把剑，把剑放在了案台上。
　　“这把剑相信文丞相应该不陌生吧，当年伍子胥自杀的时候，用的正是这把剑，本王觉着这剑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所以今天就特地拿来送给丞相了。”勾践脸上一抹邪笑，淡淡地站起身来，“哎，这把剑倒是让本王想起了当年不少的事，丞相当初教给本王七种灭吴的方法，本王只用了三种就灭掉了吴国，这算算，还剩下四种方法搁置在那没了用处，不妨，就请丞相带给先王吧……”
　　勾践走后，文种举剑自尽于家中。
　　幽馥、长颀和冯五爷看得入神，结束之后都难以从戏里抽出来，直到戏台两侧轰然响起一阵喧闹的宣告结束的乐声，才把三人拉了回来。
　　林梓风从后台浅步走了出来，和这场戏的其余优伶们一同谢幕，台下的三人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好了，这戏也结束了，娘娘和将军应该满意吧？其实这次冯某请娘娘和将军过来看戏，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就算作娘娘答应我的那个请求吧。”冯五爷还是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开口道，“算了，我也不绕弯子了，我想让林姑娘留在我这。”
　　“不行！”幽馥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回答过。
　　“娘娘别这么急着回答我，我知道林姑娘一直以来都陪在娘娘身边，一起上刀山下火海，出生入死，所以……”冯五爷停了停，眼睛瞥向戏台那边，见林梓风谢完幕回了后台后，才继续说道，“所以如果没有林姑娘自己的意思，我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抢娘娘身边的人，你说是不是，娘娘？”
　　“你的意思是，是梓风她自己想要留在这里？”幽馥完全无法相信，她虽然一直心心念念着想给梓风找一个好婆家，但是当这个时候真正来临，她却又犹豫了。
　　幽馥看着冯五爷苦笑又带着尴尬的神色，似乎更加确定了，但是她的内心还是催促着双脚向前。毫不犹豫，她大步流星地朝后台走去，她一定要当面问问梓风她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以防她被奸人所害。
　　幽馥绕到了后台，她看着后台里刚才表演的戏子们正一边卸妆一边说笑，梓风正是那群人的中心，她愉悦地在和旁人分享着什么趣事。
　　幽馥沉沉地放下了帘布，叹了叹气。
　　在幽馥前往后台的时候，冯五爷则是抓回了长颀尾随幽馥的视线，恭恭敬敬地朝长颀作了一揖，“长颀将军？不，也是时候该改口了，应该称呼您为陛下了，只是这新皇的加冕之礼还需要些时日，这国号什么的上上下下都要大改，就容草民在您还未登基的时候，暂且还是称呼您为长颀将军吧。”
　　“随你想怎么样，反正我和你不是一路人，你总是小心谨慎，畏畏缩缩的。”长颀没有看冯五爷，反手搭着继续望着幽馥，“我在这京上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这东城冯五爷不是什么好人，只要你我互不影响，我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你照样能在这京上里雄霸一方，但若是你敢对她们有任何不好的念头，我不会放过你！”
　　“言重了言重了，我这种斤斤计较、小心谨慎的人哪里值得长颀将军这么惦记？只不过，我还得多嘴劝将军一句，将军日后还是要万事小心，这百密都有一疏，将军好不容易夺来的江山，可别被这狂性坏了事。”冯五爷听了长颀的话，也不再继续假装客套了，就当长颀向他慢慢逼近时，他笑着，“瞧，娘娘回来了。”
　　“娘娘我的话不假吧？这些都是林姑娘的意思，她只是不好意思亲口对您说。”冯五爷直接把长颀晾在一边，迎向了面色失落的幽馥。
　　“梓风愿意待在这里，我自然是高兴的，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我这个作为姐姐当然得支持她。她待在你这，你可得好吃好喝给我把她照顾好了，她想什么时候来找我就什么时候让她来，要是让我知道她在你这缺了几斤几两，或者你敢阻拦她来找我的话，我要了你的人头！唉，长颀，我们走吧。”幽馥刚开始气恼地朝前迈了几大步，可后面的步子又渐渐小慢了，她时不时就转过头来看看，看看梓风有没有回心转意，可直到她和长颀走出了银鸯轩，梓风也没有来找她……
　　冯五爷默默走到后台，坐到了林梓风身旁，心满意足地摸着她的青丝，“你的幽馥姐姐说你演得很棒，看你这么喜欢演戏，就把你留在这里送给我了……”
　　林梓风气恼不已，一个耳光重重地甩在了冯五爷脸上，冯五爷被打得正着，可梓风不曾想到自己的脸也突然火辣辣得疼，冯五爷啧着嘴，疼惜地摸了摸林梓风的脸，“这小脸蛋打红了可就不好看了，我怎么忍心让你受伤呢！……我奉劝你安分一些，弄得鱼死网破，可就不只是我们两个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