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生》十一宁

65、愿者上钩

　　素裹银装，巍峨苍山雪。
　　圣女的琼玉福洞却四季如春。
　　福洞外是云雾遮蔽的万丈深渊，福洞的挑台则坐落于深渊之上的山崖，挑台之上的萧絮吟与南诏圣女正沉默对弈。
　　“是我输了。”萧絮吟懊恼出声。
　　“歌尽的棋艺近年来未有尺寸进步，是你的心乱了。”南诏圣女分明长着一幅十岁孩童的面容，但是那双眸子，却好似囊括了几个星辰春秋。
　　“繁花祭典大凶，你的心就不会乱吗？”萧絮吟捡着残局子，不甘心反问她。
　　“不会，我不过是传达上意的媒介，是凶是吉，皆与我无关。令我害怕的只是南诏子民的反应——他们蒙昧，他们盲目，他们的自私得可怕。在他们身上，我看不见希望。”
　　“那欺骗呢？你也会害怕吗？”萧絮吟单刀直入地问。
　　“害怕，但这就是人。就是构成种种卑劣人格的行为之一。人生来为恶，遇志同道合者更恶。令人恶之。”圣女撇撇嘴不屑道。
　　突然，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望向萧絮吟。
　　“你在害怕。”圣女盯着萧絮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陈述。随即又眉眼上扬疑惑道：“你为什么要怕她？你是看不清前路么？”
　　“或许是吧。”萧絮吟眼神不自然地望向远山。
　　“看在楼心姐姐的面子上，我为你推演一番好了。”圣女收起了目光，低头迅速理清了棋桌上的残局，凝神调息了几刻。
　　她睁眼后，双目玲珑剔透，双手各执一子，一黑一白，黑白交替落座，一座简易的棋阵便在棋盘上演绎了出来。
　　只见得她的手速愈发快，棋子落座脆响连连，棋盘列阵愈发诡异精玄。直到萧絮吟将要看不清她的动作之时，一声不寻常的落子令一切曳然而止，仿佛先前所见所闻皆为虚妄。
　　圣女略微有些伤情。
　　“楼心姐姐不会回来了，不必找了……”她缓缓放下了一枚黑子。
　　“欺骗的人没有欺骗。你要去见她。”圣女又落下一枚白子。
　　“牺牲恶人。”圣女挥下一枚黑子，一锤定音，这次，黑子粉碎。
　　静谧白雪掩盖了一声悠远的叹息，空谷之中偶有鹰唳。萧絮吟听来竟觉得有些恍惚。圣女又闭上了双眼，再不言语。
　　如果是崔羽，就不知道五姬在欺骗，那么也就不存在欺骗。这似乎确实合理很多，但总觉得有些不对。萧絮吟心下明了。
　　“那牺牲……”萧絮吟刚想继续问询，就见南诏圣女突然睁开双眼，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刺穿他的灵魂。
　　一只无形的食指抵在了他的唇上：“嘘……歌尽今日说了太多不该说的，不该问的就不必再问了。”
　　“你在这躲了有些时日了，该回去了。”圣女随即起身摆手离去，空留发带上的铃铛叮当碰撞的清灵声在雪谷之中荡漾。
　　萧絮吟离去时，那位年仅十岁的南诏圣女已经重新回到了神龛之中，威严肃穆，高坐于庙堂之上。
　　萧絮吟突然觉得圣女和陛下是一样的悲哀。

　　冷冽的山风刀子似的刮在萧絮吟的面庞上，他有些不愿去面对那个女人。
　　若说五姬是经历了多少苦楚，才会患上离魂之症，分不清自己，分不清喜好。
　　那么五姬即是黄泉毒女这一既成事实，便是更残忍地撕破了她的面具，摊开她面具后血淋淋的过往与他瞧，颠覆了萧絮吟从今往后对于痛苦的所有认知。
　　他恨她欺瞒，将他耍的团团转，可是同时，他也恨自己无知，更恨自己的心已经在无意间介入了这场巨大的阴谋，抽脱不开。
　　他为五姬还活着感到欣喜，同时也为她欺瞒感到怨恨。
　　作为黄泉毒女，在萧絮吟的眼里她甚至不配为人，哪怕千刀万剐也不为过。若不是需要交易，萧絮吟是万万不愿与她这等人接触的。可是作为五姬，哪怕这只是她面具的一角，哪怕她是抱有目的来的，是否又有那么一刻，她是真实的呢？而且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崔羽，从崔羽的疯狂举动中似乎不难推测她曾经遭受过怎样非人的折磨。
　　在他为五姬重新盖好面具的那一刻，他心中无数次地想顺着那圈血痂就这么掐死她。可是下一刻他就放弃了。他止不住不停地对自己说，她手上所沾染的鲜血不是她一条命就能抵过的，不能这么轻易的放她去死，这太便宜她了。
　　萧絮吟的内心天人交战，他无可奈何。于是他只能仓皇逃向一个他最可能得到答案的“神明”。
　　可是“神明”说了，欺骗的人没有在欺骗。那么，这个“人”也就只能是崔羽了。这叫他怎么原谅呢？
　　崔羽即是五姬，黄泉亦是五姬。
　　那个所谓的委托人说，知道了她的软肋，她就会帮你。萧絮吟此刻才意识到，哪怕她真的愿意为他继续调查真相，她也是握住了他萧絮吟的肋骨，逼自己放过她，逼自己为她而战。
　　这人，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呐——
　　可是他萧絮吟是自愿上钩的。

　　“我们的交易已经达成。她无恙。”萧絮吟掂了掂手上的白玉玦冷冷道，“你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响。”
　　“护着仇人的滋味可有意思？”翎商揉了揉眉头，有些疲惫。
　　“很有意思。”萧絮吟突然变了脸色笑道。
　　“如你所愿，玉玦我找给你了，我的血也可以给你。”翎商正准备抽刀取血，被萧絮吟止住了动作：“不必，你姐姐还在我手里，用她的同样可以。”
　　“尔敢！”翎商的刀瞬间就架在了萧絮吟的脖子上。旋即想起了什么，又淡了语气：“不妨提醒你，她浑身毒血，你用了就是一个死。”
　　“你又怎知我没有办法呢？”萧絮吟挑衅后又转而赞叹道，“不愧是幽冥快刀。”
　　“你若敢伤她一根汗毛，我必取你性命，即使到了九泉之下，我也会让你不得安宁。”翎商咬牙切齿。
　　萧絮吟笑笑不说话。
　　“张伯和玉玦都已还你。身世之事，你知道的够多了。再查下去对你没好处。”翎商道。
　　“传闻果然不能偏信，你倒是比你姐姐爽快多了。”萧絮吟抱臂淡笑道。
　　“她为幽宫做生意，如果不追求利益，反受其害的就是她自己。较之于她，我反而更加自由些。她以前不这样的，说起来都是我的过。”翎商长叹一口气。
　　“说来听听？”萧絮吟挑眉，显得十分有兴趣。
　　“你就不必知晓了。”翎商回了神，冷了眼神蹙着眉，泼了一头冷水给萧絮吟。
　　“那我需要知道，你姐姐离魂症的原因。”
　　“你认出她了。”翎商早有预料，又道，“是我害的。”
　　“又是你。”萧絮吟终于紧皱了眉头。
　　“如今想来，一切都是我的果，最后却都完完整整地报应在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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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耶，我更新啦！如果喜欢这篇文就收藏吧！
我其实一直好想知道我写的怎么样！虽然是佛系更新……但是……这个……那个……我……尽量……准时……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