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生》十一宁

16、我能知道的事

　　我一口一口吞咽着冷茶，茶水顺着喉咙径直向下，凉着我每一寸经脉。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最终还是放下了茶杯，离开了云来客栈。
　　是时候回住处问候一下张伯了。
　　萧絮吟很聪明，但他还是太天真了。
　　帝王心术，皇家父子，历朝历代有几人是真正的父慈子孝，又有几人能真正的善始善终？
　　卷入其中，却不自知。究竟是什么样的地界儿能养出他这般纯质天真的人？
　　宫里头那个小皇帝是先皇后所出，上头还有几位庶兄，皇家之中他是老幺。
　　皇位本不一定是他的。
　　先皇后来历不明，朝中上下都颇有微词，但先帝从不肯提及此事。而大臣一旦问及便会惹来杀身之祸，因此先皇后的来历成为了朝廷上的一项禁忌。
　　而先帝则是对先皇后宠爱非常，自从立后，后宫便再无所出。
　　但也不排除先皇后是个厉害人物。
　　帝后恩爱十多年，相传有一日先皇后拿出了一对玉件，分了其中一枚给先帝。两人各自在自己的玉件上刻字，交给了对方，以作百年后的信物。
　　我要不是亲眼所见那玉，谁会相信这坊间戏文般的传言竟是真的。
　　只是不知“长乐”二字是谁刻上的。却也不曾想到过，那“定情信物”是一枚沁红的血玉。
　　小皇帝无事寻他父母的信物作甚？难不成这枚血玉乃是先帝所有？
　　血玉古来就为阴邪之物，即便是随意丢在大街上，普通百姓也会忌讳地绕路而走，而不是去把它给拾起来，更别提贴身佩戴了。
　　如果真是属于先帝，那先帝也是个奇人。而贴身佩戴那玉的卫遥也是朵奇葩，她的身份，就值得琢磨了。
　　而这枚血玉环则更是蹊跷，萧絮吟先前派了两波人去取，竟无人可以从府里活着出来。
　　最后挣扎出来的那个人，是萧絮吟手下跟了多年的干将，但还是不久就咽了气。
　　出来时他已无气力，是叫人给丢出来的。
　　那人临死前，叫萧絮吟去寻一位巫婆子解谜。
　　萧絮吟自然是照办了。
　　秣陵城西有位远近闻名的老巫婆子，有人说她已活了五百多年，也有人说她才一百来岁，谁也不知她真正的寿数，只道她神通广大，存在已久，凡是她肯指点的人和事情，没有不中不成的。
　　我也不知道萧絮吟是怎么见到这巫婆子的，大约是出卖美色吧。
　　总之，那老巫婆子神叨叨地对他说了一大串：“地里的东西，地里的人去拿才好，地上的人去了就是给那东西平添寿数的。”
　　巫婆子说话从来不说清楚，只能让人去猜，去琢磨。祸从口出，为了积攒口业，她们从不泄露太多天机，从而避开了很多祸患。
　　关于萧絮吟取血玉的这些，都是后来我在府里张伯零零碎碎说与我听的。张伯孤僻，爱侍弄花草，但其实他只是个无人与他攀谈，孤独的瘸腿老人而已。
　　并非曾经沙场舔血的士兵。
　　不过，他知道的过于多了。
　　地里的东西，地里的人。阴邪的物什，淫邪的女人。要论什么女人，那青楼妓馆的女人倒确实是良选。前面的几次三番，萧絮吟已经打草惊蛇了，要想让没有武功的妓子光明正大地去卫国公府，只有靠贪恋烟花美色的卫进卫大公子的宠爱了。
　　只是，萧絮吟也亲手碰过血玉，他怎么就没事呢？他总不该也是什么阴邪之人吧？
　　想到这我就低笑出了声，恰好此时一阵夜风迎面吹来，正中我满怀，我猝不及防地又打了个喷嚏。
　　这月的蛊熬过了，风寒竟是还没过去。
　　刹那间，一阵温暖笼罩了我，我的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件披风。
　　此时正处一僻静之地的桥上，我早已远离了人群。
　　我回头张望，竟是客栈的店小二，他仿佛跟着我行了许久了，我竟一直没发现。
　　幽宫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人才了？
　　“还不回你自己的位置去？”我呵斥道，随即转身欲走。
　　此时我终于听得见身后的脚步声了，那声音急促，却仍旧固执地跟着我。我快一步他便快一步，我慢一步他便也慢一步，始终与我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还跟着我作甚？我难道会需要你保护？”
　　我不耐烦地转身，怒声道。
　　“你太大意了。”那个店小二终是开口。
　　我这才细细打量他，在中秋玉轮的照耀下，他竟是比我高上许多，背也并不驼，脸上没了谄媚的笑容，倒是多了几分宁静的气质。
　　“你就那么放心刚才那人不会来找你麻烦？暂时妥协，只是因为他的人在你手里。”店小二在对面望着我，但是我却觉得他格外遥远。
　　此子非池中之物，他是我幽宫中人？
　　这张脸……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警惕地问。
　　“待你回到住处，他就该动手了。”那店小二并不理会我的质问，继续面无表情道。
　　我在桥上站定，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说的没有错，是我大意了。
　　我居高临下地立着看他，那店小二也停下了。他的那双眸子里似有几分凌厉，但被主人强压了下去，幽深如古波潭水。
　　我虽许久未至云来客栈，但那店小二我是认识的。这人该是幽宫之人，但绝不是原本的店小二，更不会是黄泉所属，那他……
　　中秋的燃灯从上游漂流下来，明亮了河水，波光粼粼的。
　　我心中似有所感，一把上前揭开了他的面具。
　　他不阻止我，就对着我站着，冰山般的冷脸露出了几分笑容：
　　“姐，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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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这周高产似母猪！！！（相对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