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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假面的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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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爱情吗?你身边有动人的爱情故事吗?真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糯软江南口音的陌生女子透过热切的热线,想听听喜欢的主持人吴大雄身边的爱情故事,她刚刚和恋人确认了关系,觉得自己现在很幸福,甜丝丝的声音像是扯不断的麦芽糖,得到爱情的女人一时冲昏了头脑,志大才疏,A-cup的胸怀天下。
有吧。吴大雄说。身边一对青梅竹马,兜兜转转十年,终于决定在一起,十天后,发现原来彼此不合拍,做朋友不见得适合做情侣,分手了。他们用十年光阴证明了一个道理,凄美吗?
但如果嫌弃故事不够壮烈,那再换另一个故事。一个朋友车祸,很严重的伤,他的伴侣尽心尽力照顾他,当他安好后,她却离开了,因为照顾他并不是爱,只是道德。动人吗?
如果觉得故事太戏剧化,也有细水长流的悲伤。一对情侣在一起多年,女友怀孕了,女友对他说孩子不是他的,她始终爱他,却觉得他冷漠没有热情根本不爱她,一时迷惑造就大错。男方表示愿意养这个孩子,女方却消失了。有够发人深省吧。
那边的女孩早就惊呆,在热恋期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愤恨地挂了电话。
走上来的张天后笑:“你大半夜释放病毒,伤害你的听众,你这样不会被判刑么。”
吴大雄说:“女孩子刚恋爱总难免太过入戏,连对白都像是梦呓,我是善意的提醒。”
张天后说:“你更入戏。一人分饰多角,故事依然讲得很动人。”
“谢谢表扬。”
“没有表扬你,你领错了情,会错了意。”
张天后有三个月的时间和他消磨,天天来找他,因为如果她不来找他,他也不会去找她。但她是一个足够主动的人,从来不理会女生需要矜持、以退为进等金科玉律,她甚至连生物钟都调到和他一致。他们以前是分针和秒针,她经常要上早班,早上起来,听着他节目的尾声,她出发的时候,他刚下班准备回公寓。像是指针要交会,像是两个交替的季节,只有一刹的相逢。
而现在他们变成了分针和分针,频率一致,反而没法存在于一个表盘里,等很久以后他们发现已经太迟。
张天后来得勤了,电台的人多少都知道她了,因为吴大雄原本形单影只,天外飞仙一个,有一天像是一个泡沫般消失于天地间,他们也毫不奇怪。
与其说他谈恋爱,他们更相信他被包养了,因为包养不用谈感情。
“你倒是想,包养你需要多少钱?”
“你的价格体系是怎样的?”
“每个月一万以上的话,要提供捆绑、鞭笞、滴蜡等服务哦。”
“那么这么辛苦的话,有椰奶喝吗?”
“……”
天未亮,夜微凉,他们在无人的公路上兜兜转转,如同分针绕着表盘。一个没有剧情的故事片,过程不曲折,结局太平淡。
你还会做多久的午夜DJ?
地老天荒,行业完全崩塌的那一天吧。
你还会做多久的空姐?
年老色衰、人见人吐的那一天吧。
你为什么选择做电台这个行业?你的车子房子都是之前做房产赚的,可是你受不了人来人往吗?
你为什么选择做空姐?因为你喜欢生机勃勃的出发吗?可是每次已经确定了原点结局的出发有意义吗?
不过生活就是这样,伟大的人都是在看透了生活的贫乏后,没有选择自我了断,依然兴高采烈地活着。
所以,面对同样的孤独困境,他躲在一个黄昏行业里,而更勇敢的她行进在一个永远不能停留的行业里。
“你知道凌晨开车有什么好处吗?”看着空旷的路,她忽然有些兴奋。
“什么?”
“打开车的顶棚吧。”
他打开顶棚,她站起来,探出半个身子,用手支着,然后放开手,她觉得自己在飞翔,像是一只无名的鸟,风呼呼地吹,要把如海的夜空上散落的星星全部吹落下来,车风驰电掣,疾风刮到脸上,她就像要迎头撞向不断逼近的星星。
你知道吗?我喜欢看坐飞机的乘客们过安检的时候,缓缓张开双臂,像是要振翅高飞,在高高的、全是透明玻璃的航空楼里,穿过所有钢筋水泥的阻挡。
她欢快地尖叫,他在车里微笑,控制着让她愉快的速度。她唱起歌来,刚开始是可人温暖的歌声:任面前时代再低气温,多么的庆幸,长夜无需一个人,任未来存在哪个可能,和你亦是最后那对变更……
半中间忽然基因突变,雄厚的调她就这么凭空而来:大河向东流哇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嘿嘿嘿嘿参北斗哇) 说走咱就走哇 你有我有全都有哇(嘿嘿嘿嘿全都有哇)……
尽得刘欢真传,她连“嘿嘿嘿嘿”都要唱出来,多少导师要为你转椅?吴大雄一时哑口无言,继而大笑出声。她义薄云天的歌声飘荡在盘旋的环岛公路,盘旋在整个天空里。像是一个梦,一个有人陪伴的梦,一个抓也抓不住的梦,他的梦第一次如此热闹。
到了她的公寓,她下车,简直是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脸上有汗,肌肤潮红。
他看着,努力抑制要扬起来的嘴角。他看着她转身离去,像是舒伯特一个灵感迸发的畅快旋律。
他忽然有话要说:“知道吗?很高兴认识你。很高兴你是我的朋友。”
“什么?”张天后还沉浸在激动的情绪里,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很高兴认识你!很高兴你是我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很高兴你是我的朋友!”他大声喊,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激动。
像是夏夜里一朵一朵的花开,只有守夜的他看到了,她转头笑:“很高兴,我也是。”
却没想到这个时间竟然有一个女人从不远处向张天后冲过来,吴大雄眼尖,叫了声小心,箭步过去把她拉开,那个女人的巴掌扑了空,开始大骂:狐狸精、绿茶婊……所有能够招呼到女人身上的词汇都往她身上招呼。
现在已经快天亮,昨晚她很早就出门了,所以她等了多久,真是何苦。张天后无谓地看着她:你需要在这里等我吗?你这是何必?
“你这臭婊子转身又去勾搭别的男人了啊,看看你那骚德行,我以前瞎了眼竟然把你当姐妹。”她义愤填膺地看张天后,又看吴大雄。
张天后很冷静地解释:“我再说一次,你男友我真的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喜欢我我并不知道,知道后我从未和他再见面,其余的我也没办法。”
“我了解你这种婊子,私下里就喜欢勾搭别人男友,上钩了就不要了,还撇得一干二净!你说你为什么这么贱……”
张天后没有表情,看着眼前那个变得异常陌生的女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吴大雄站在那个女人面前,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露出温柔的笑:“你想知道原因吗?”
那女人被他帅得停住叫骂,看着他。他说:“其实很简单,因为你很差劲,因为她比你优秀多了,因为如果一段感情失败了,她不会去怪其他女人,她只会怪自己。”
那个女人气得瞠目结舌,一时之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吴大雄拉着张天后的手:“到我家看影碟吧,洗洗眼睛和耳朵。”
那女人听后对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又开始大骂,进而又哭又骂。
在车上,她淡淡地说:“你知道了吧,她曾经是我最好的闺蜜。”
“这就是你这么渴望拥有一段和男人的友谊的原因?”他笑着补充,“和一个好基友的友谊。”
她接着他的笑颜,接棒笑下去:“我和我前男友还在一起时,我们四个人几乎天天聚餐,关系好得无以复加。和前男友分手后第二天,她男友竟然来向我告白,我毫不知情手足无措,第一个反应就是告诉她警惕这个男人,然后她却觉得我居心叵测,后来她知道我说的是事实后,就迁怒于我……”她的故事说到半中间,忽然转念:“你……”
吴大雄打断她要问出来的话:“我相信你。”
她笑,她没问出来的话他早已知道,他相信她,一个人要相信另一个人有多难,她懂的,她可以为这样一句话去死。
她一定要用笑着的口吻乐观地诉说,像只是讲一个旁人愉快的八卦:“天啊,然后她对所有的同事说我勾引她男友,愤怒得要来我家泼油漆,你知道,一段感情如果因为另外一个女人破裂,那个女人不会去泼男人硫酸,只会去泼另一个女人,女人只为难同类。其实我也不太会处理同事们的关系,不久以后,很多人就开始相信她,人有幸灾乐祸的本能,这种事,谁都愿意去相信戏剧狗血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