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之下红尘上》穗穗涟涟

17、以身试毒

　　慈棋被问了个猝不及防，主神凝视着窗外。房中灯火跳跃，映得他脸半明半暗，明得璀璨磊落，暗得寂寥深沉。
　　她仔细想想，承认道：“挺喜欢，谁能不喜欢自己的真身？”
　　铁柱在一旁傻兮兮问她：“你真身是什么花？”
　　慈棋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郑重其事道：“你给我认真地听好了，我乃宁国王城城郊踏清山一朵蓝色桔梗是也。”
　　“难怪你生得如此好看，”铁柱低了头，扳着指头算到，“师父说世上之妖，最美是狐族，次美是水蛇，第三美就是花花草草，可惜我还没见过狐和水蛇，花花草草的，也只见过你一个，这么一看，师父确实没骗我。也不知我什么时候能看看狐族的样子？”
　　主神望着窗外出神，听到铁柱的话，他嘴角幽幽挂起一丝笑意道：“你师父见识短浅，审美粗糙，他的这套排名，你不信也罢。”
　　慈棋心中突然不适，她也不知自己何来这么大的妒忌，酸酸质问主神道：“那你觉得谁最美啊？”
　　主神无语地看着她，半晌扯了扯她身上官服道：“正在办公事呢，把你的心思收一收。我刚才想问，你们觉得城主这花园怎样？”
　　“这后花园的确很奇怪，”慈棋仔细回想，“都是些名贵稀有的花，施的也是上好的肥料，但栽种布置却丝毫没有章法可言，方才走了一圈，很多互相夺养料的花都被种在了一起，可见这主人并不懂花…给人感觉，这城主就是一个土金钱豹。”
　　“哦？”主神又复望向窗外，神色凝重地喃喃道：“土金钱豹…可是在我的印象中，焱城城主身出三绝谷，情趣高雅，喜园艺，擅医药…怎会将自己的园子打理的这般散乱？”
　　铁柱突然惊喜道：“那他必不可能是被下药毒死的，天上地下，三绝谷乃最毒之地，若是有人下毒，城主怎会看不出？”
　　慈棋小声咕哝一句：“未必，万一是某种他没见过的毒呢？万一他某个师叔师兄什么的出山来毒他呢？”
　　主神依旧冷冷凝视着一片漆黑的花园，似在品味着慈棋的话，“…是某种他没见过的毒，还是他就从未见过毒？”
　　一阵叩门声响起，管家在外面轻声道：“主神，您要的东西我送过来了。”
　　铁柱拉开门，管家神色紧张立于门外，他手中托着一大壶深褐的茶，还提着个小食盒。这些东西似乎在灼烧着他的手，他迅速将这些东西扔给铁柱，神神秘秘地说道，“今晚我来这里的事，千万不要告诉胤将军。”说完立马转头溜走了。
　　铁柱打开食盒，取出里面九碟小菜，一边摆开一边数着，“白斩鸡、 干煸鸡丁、芍药海带炖鸡…方才我和慈棋问了几个侍女，那日晚上他们吃的菜也就这些了。”
　　主神皱皱眉头道：“城主府上这么爱吃鸡吗？是厨子做鸡做得好？”
　　“不，”慈棋正在兴致勃勃地将菜中的青椒拣出来，“我从几个家仆那里听说，府上的小夫人爱吃鸡，城主又特别宠爱小夫人，所以才顿顿做鸡。”
　　“小夫人…”主神随手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笔，揉揉太阳穴道，“明日我倒真想去会会这些夫人和公子们。”
　　慈棋凑过去看那张纸，主神笔迹甚潦草，她努力辨认着，念道：“枉…幺？枉幺是什么？”
　　“什么枉幺…这是糕点！”
　　“哦哦哦”，慈棋恍然大悟，又苦口婆心劝到，“好好练字吧，你说你经常给神仙们写命令，结果他们看不懂你写的是什么，这可就尴尬了不是？”
　　主神一滞，随即转过脸来亲切一笑，“看不懂我字的，你还是第一个。”
　　慈棋还欲反驳，那边铁柱已经倒出三杯茶，茶尚温热，他凑过去嗅一嗅，惊讶道，“原来城主喝的是‘五步摇’！”
　　“五步摇…”主神端起一杯茶，轻轻晃荡着，“难道焱城城主还有失眠的毛病？”
　　五步摇是一种安神茶，泡得浓些还有助眠的功效。若直接将茶叶吃下去，起身走不过五步，整个人就摇摇晃晃马上要晕倒，因此得名“五步摇”。
　　铁柱率先喝了口茶，吃了几口白斩鸡，又补了口茶，坐在那里静等着奇迹发生。他说：“根据管家的讲述，目前小夫人和城主吃的东西基本吻合，唯一不同之处就是城主还喝了杯茶。又考虑到城主出身三绝谷，排除直接下毒的可能，那么我们断定，凶手一定是根据食物互相反应的特性，在城主体内造出一种毒药。管家说从用餐到毒发，不到半个时辰，现下我们试着吃吃那天的食物，再静坐半个时辰，看看我们会不会有什么反应。若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就要去拜会一下小夫人和二公子了。”
　　主神眉头依旧紧锁，但没提什么反对意见，他也喝了口茶，又吃了口莲子鸡煲。
　　慈棋终于忍不住问到，“我很佩服我们的献身精神，但是不是应该先想想怎么救我们自己…万一真的中了毒呢？”
　　主神从袖中掏出一粒黑丸，放在桌上，不紧不慢道：“吃这个，这是灵芝丸，能解所有食物相克之毒。”
　　慈棋叹口气，也端起茶喝了下去，并夹了一筷子菜。
　　三人围桌静坐，屏息互相观望，等着谁先倒下。灵芝丸放在桌子中央，乌黑油亮。
　　半个时辰过去，铁柱端出另外三盘菜，底气略微不足道：“看来刚才那三盘菜没什么问题，让我们来试试这三盘。”于是他们依旧按照原来那个流程，喝小半杯茶，吃一盘菜。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三人大眼瞪小眼，依旧没瞪出个所以然。铁柱端出最后三盘菜，语气飘忽不定道：“一定就在剩下三盘菜中了，继续努力。”
　　慈棋已无力挑出这个实验中的各种纰漏，她默了默，喝茶，吃菜，主神在她身边眉头紧锁，喝了杯中茶，右手不知怎得竟捏起诀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慈棋正欲收拾桌上残羹。她伸手去拿主神面前茶杯，却猛然被他攥住手腕。主神缓慢抬头，眼眸茫然空洞，脸色苍白，慈棋心中一紧，瞬间奔涌过无数个想法，比如他是不是五步摇喝多了、比如我运气怎么这么背在他犯病时总恰好在他身边、比如我该怎么上天界去请露华…
　　他呆滞问到：“你…刚才问我什么？”
　　慈棋惊慌答：“没什么。”
　　主神：“你…明明…明明问了。”
　　慈棋更加惊慌：“真没有。”
　　主神瞪着一双的眼眸看她，看着看着突然笑了，“我…想到了…你问我…问我谁最美。”
　　东方铁柱面上一半怀疑一半恐惧，他结结巴巴问到：“主神，你还好吗？需要我请师父吗？”
　　主神并未理他，手上突然用力，将慈棋卷入怀中。他紧紧抱着她说：“三千年前，邕国砀水村村口一枝花，举世无双。那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慈棋让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只宽慰自己幸好还有铁柱在，于是她拼命冲铁柱道：“快去叫你师父，顺带将霜神也请下来。”
　　那边铁柱应了一声，缓缓起身，却又扶着椅子缓缓蹲下，只见他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铁柱努力抬起头道：“我突然肚子疼。”
　　慈棋愣住了道：“你…莫非你试的那盘菜真的有毒？快去吃解毒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