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旋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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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畅的会议室只有一架黑色钢琴，一套皮质沙发。
硕大的格子窗分裂着骤然而至的光芒。投映在地板上的阳光与闪电没有分别。
“伤，好了吗？”
“感谢元首关心，已经没有大碍。”
“那就好……”
元首的背有些弯曲，虽然他倔强的昂扬着头颅。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老了。当年那位意气风发、满腔激情/疯狂整个德意志的人已经老去。今年战事的连连挫败更添他脸上的沧桑与凝重。
元首坐在一处位置距离钢琴很远的地方。一束阳光点滴在他的鞋尖上，他看了好长时间，曼曼的缩回了脚。如果真的是闪电，那一瞬间就可以毁灭一个信仰的存在。
元首全身都退缩在阳光照射不到的暗影之中，与之相反的是手冢和身前的钢琴被光明团簇。
元首轻抬右手，手冢坐在了钢琴前。
琴声悠缓的响起，宛如洒落在莱茵河水上的金光点点。接着是一连串的低音徘徊，犹如沉入河底的岩石牢固着古老的河床。
十指的跳跃迂回，荡漾起水面的波澜。眼前仿佛真的有水花四溅，升腾起美丽的仙女。但是沉重，左手一直在重音区激荡旋律，不论操控高音的手指多么灵活也摆脱不掉这种沉重。因为乐曲本就是悲剧，因为《尼伯龙根的指环》就是一个悲情的故事。
可以操控世界的指环放纵了神明也迷幻了人类。北欧神话中的神明同人一样有着致命的缺点，那些保留人性的光辉无疑是带给神明迷失方向的罪恶。
手冢所演奏的这一幕名为《莱茵的黄金》，仙女们向侏儒泄露了可以掌控世界的指环秘密。一场争夺、一场人类与神明争夺权力的悲剧即将开始。
高亢的旋律震动着琴键，转瞬间的柔和，平息了水面的波澜。雾气缭绕，仙女消散。静静的莱茵河还在闪着金色的光芒……
掌声，清亮的三下拍掌。
“作品没有完成的时候，人们都在笑话瓦格纳。事实证明，这是一部可以驾驭的作品，瓦格纳可以，你也可以。”
手冢的左肩有些阵痛。毕竟全部的张力都集中在左手。
“谢谢您的夸奖。”
“为什么，”
手冢站立在钢琴旁，面对着元首。他的一句“为什么”加速着手冢的心跳。
“为什么要选择一部悲剧？神明和人类都失败了，败给了宿命。”
元首的下巴抵在胸前，挑着眼睛看着光明之中的手冢。肩膀随着胸腔的呼吸而起伏，目光之中没有戒备也无猜忌。仅仅是一个疑问，但是在阴暗之处的元首更像一个即将消失的魔鬼在问着神明“为什么我成为了魔鬼？”
“我还是相信，瓦格纳先生是在写一部英雄的史诗。英雄都是悲剧的主角，这也许就是瓦格纳先生所认为的宿命。”
“有人，将反动分子视为英雄，这样一来他们就成为真正的英雄了……”
手冢转移了视线。虽然自己心中确是打算用这样一个故事去悼念桃城和那个少女。难道元首看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吗？
“我又在自言自语了……”
元首将头靠向沙发背：“今天处决了一批反动分子，我想我错了。我在助长他们想要成为‘英雄’的野心……只有牺牲在战场的日耳曼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元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魔鬼复活。
“元首，”
手冢打断他的话，并不想安抚一只发狂的猛兽。
“如果死亡就是悲剧，那么帝国正在经历悲剧。不是一个英雄的悲剧，而是战争所带来的死亡悲剧。”
“你没有说完你的话。”
元首起身，走近手冢。
“元首，请您接受我的建议——缩短西线，维持现状。帝国的战士应该以英雄的身份荣归故里，而不是成为死亡的代名词……”
元首皱着的眉头突然舒展。他还在愤怒，只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再为我演奏一曲好吗？只是一首钢琴曲，没有任何目的的钢琴曲。”
元首背对着手冢。
“每一首乐曲都代表着作曲家的心愿和意志，没有苍白的钢琴曲。”
既然自己选择了这首乐曲，既然元首已经知道自己的目的，那么就要坚持到底！
“我，不会撤兵；我，必须前进！悲剧的力量足以震撼人心，重振士气！《尼伯龙根的指环》里没有英雄，只有宿命！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我接受，帝国的命运与我同在！”
梳在一边的刘海碎落在额前，黑黢黢的眼眶昭示着死亡。
“你马上回去，我要详细的战略分析。那些废话我不想在听到，我要赢得战争的方法而不是退兵！”
手冢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舒服元首的。
立正，行军礼。
“手冢中校，”
元首的声音在自己的身后想起，“英雄们早已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不要被几个反战分子的怯懦就忘记了你的使命——为帝国赢得战争！”
他吞咽了后半句——为他自己赢得整个世界。
手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决。离开那巨大而空洞的会议室，手冢似乎可以明白了。心中存有死亡的人才会恐惧阳光的照射吧？对于光明的召唤，是没有获得救赎的感激之情的。
“那个人，是你们的天皇吗？”
佐为已经很是小心奕奕了，第一次走在阳光之中的手冢会是冰冷的。但是自己的这一句话还是让手冢周围的气氛更加冷却。
“天皇”，这个名词让手冢敏感起来。
他不会认同佐为将元首称为“天皇”，不想德国回到封建时代，民众被专制、愚昧统治着。而真正让自己停下脚步的原因是因为“元首”和“天皇”究竟有什么不同！
“对不起……你……没事吧？”
佐为也停下来，等着眼前的手冢回答。
这些天发生在手冢身上的事情让佐为难以理解。不是事情的复杂，他也无心要介入手冢的生活。只是他不理解为什么手冢选择沉默、选择接受、选择流泪而不是哭泣。
在佐为的眼中手冢是幸福的，因为可以与自己的恋人生活在一起。这比起相知还要让人妒忌。但是，眼前的男人没有会心的笑过，他一定在隐藏着自己心中的某个角落或是记忆中的某个片段。而这些被他遗忘的都会因为他的恋人的存在而清晰。
你，不想忘记吧？所以会在他的身边，不论他对你做了什么。
佐为：“呐，”
手冢：“嗯，”
一个男人、一个幽灵走在柏林的街道上。午后的阳光暖洋洋。
佐为：“我听到那首乐曲在诉说悲伤……作者的悲伤。他用了如此之多的技巧去修饰乐章，是多么的重视自己的作品呀！所以，他希望可以是幸福的旋律。但是，那是他的作品，有着和他一样的灵魂，作者在悲伤着哭泣。而你，将他的意志改变，变作默默的流泪……拥有勇气选择坚强和拥有勇气选择哭泣是一样的。”
佐为不知道手冢有没有认真听，只是那样走着。军靴踏出的步子疏离着身后的自己，却摆脱不掉他自己那纤弱的影子。
“我知道那首乐曲所要表达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你是在以何种心情去演绎着他的作品——悲愤而无奈。”
手冢停下脚步，短暂的迟疑涟漪着心绪。
佐为：“呐，”
手冢：“嗯。”
“我出生在一个乐师之家，我的家族世代为我们的天皇演奏。规规矩矩的演奏祖先流传下来的曲谱，还有天皇所做的。我们不能添加任何自己的感想去试图理解作者的感受，只是那样演奏着。我只能悄悄的躲在林中，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演奏那些曲谱。还有我自己的作品。”
手冢：“在，樱花飘落的季节吗？”
佐为：“任何时候，只是你说的那个季节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我在樱花飞舞的季节遇到了他，他说也许我的演奏是最能表达作者心意的，还有另一种情感。”
手冢在心中知道了，原来他是你的知音。同样的谢谢你，你也听懂了我的旋律……
佐为：“呐，”
手冢：“嗯。”
“忘记吧，”
已经到了党卫军大楼，守卫的立正打破了午后的宁静和二人宁静的对话。
手冢：“有些事情，忘不掉的。就像你的思念一样。”
佐为：“什么都是无法忘记的。但是，可以想不起来呀！这份思念对于我来说是幸福。什么都可以记不起来，但是我怎么能忍心遗忘幸福呢？”
手冢：“不辛苦吗？”
手冢望向阳光，又看着佐为。佐为的目光停留在那一扇高高的窗户上。清澈的眼眸流转着温情。
佐为：“如果是为了守护这份幸福，辛苦也是快乐的。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这样一份记忆……相爱的记忆……”
佐为红着脸，笑眯眯的说着自己的爱。
手冢，微笑了。他不能剥夺关于幸福的记忆。
“啊，好冷……”
佐为蜷缩在楼梯上，手冢上前却无法扶起他。
“你，怎么了！”
“好……好强大的灵力……我要……我要先躲起来……”
佐为的身体慢慢的消散，那痛苦的神情没有一丝缓解。
手冢蹲在他的身前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你在做什么？”
手冢立刻起身，在别人的眼中自己肯定在做着奇怪的事情。
迹部不明白手冢一个人蹲在楼梯上做什么。
手冢：“掉落了东西，将军。”
迹部：“上来，为你引荐一位非凡的人物！比你厉害！”
手冢无奈，为什么他有时候会像一个小孩子那样争强好胜呢？
随着门的打开，手冢也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一位日本军官矗立在自己的面前。低低的帽檐遮掩着他的面容。
看得出是与自己一样内敛、沉默的人，但是他更加有意的低调和削弱自己的存在感。那被压低的帽檐就是证明。
手冢也是知道自己平时的严肃，那是出于性格本身的原因。而面前之人的严肃是在保护他自己。没有表情、不露喜好，是什么让他如此畏惧自己的存在呢？那种提防是过分的，在手冢看来。还是，他就是这样低调得过分的人呢？
迹部：“真田少佐；手冢中校。”
手冢伸出右手，但是那位少将的鞠了一躬。
迹部：“这是日本的礼节，在日本不好握手的。”
手冢：“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对您表示敬意，也无法礼节贵国的礼节。如果您可以接受握手之礼。”
手冢伸出去的手没有收回。
迹部：“啊……哈哈哈哈……”
真田：“认识您是我的荣幸。”
真田上前，伸出右手。
迹部以为两手相握的那一刻会电闪雷鸣，但是出乎意料。
迹部已然会想到这两位“内敛”之人碰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同性相斥，性格一样的人肯定会起冲突。但是，但是眼前的这一幕怎么和真理相距那么遥远！
手冢：“您的德语非常优秀。”
真田：“熟能生巧，不值得您的称赞。我很荣幸认识您，早就听闻您的大名——运筹帷幄的军事天才。您是贵国的骄傲。”
迹部本想让真田好好惩治一下手冢，灭灭他的威风。看来自己构筑起友谊的桥梁，桥上的二人在欣赏风景呢！
同为真诚之人，当然会得到对方的尊重。
迹部：“哼哼！看来今天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手冢看都没有看迹部，真田转了一下头——
真田：“中校喜欢音乐吗？恕我冒昧，因为您的战略有很强的旋律感。”
手冢：“我倒是没有注意，不过我喜欢音乐。”
迹部差点吐血！这完全是无视自己的存在嘛！
看来真田一定会投敌的！
迹部：“去吃饭好吗！可以慢慢的聊！”
提高嗓门也没有用，真田已经是全身心的投靠了“敌方”！
怪不得会对我此次的计划言听计从！怪不得会急着从日本跑来！原来早就想认识他了呀！真是“没有永远的朋友”（语出《基督山伯爵》）啊！
迹部真是后悔让他们两个人认识！
迹部：“我！饿！了！”
手冢、真田停止了“相见恨晚”的对话，齐齐看着迹部。
同是善良的人，恶魔叫着肚子饿也会博得同情的！
迹部大步迈出办公室，心中得意。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旋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