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垣记》喜鹊报灯花

96、插序：刘白有话说

　　想当初，我冒险来凡界为的是搜集“天之子”的资料，待了十多年，到天之子在东寰遭到重创为止，暂时回去交差了。
　　我没那么不负责任，实在是吴老头让我回去的。有些人总是一拍脑袋做事情，下面的人累死累活跑断腿。当然我也不能这样说吴老头，毕竟他想开一部全新的著作，也是为了充实我们小巧的方壶，大而言之是为了仙界，再大而言之更是为了六界。总之，由于搜集资料人手不够，他就临时把我叫回去，让我去访谈仙界几位有头有脸的大能。平常小仙都见不到的，我能一睹真容，实在荣幸之至。只可惜他们都有一个黄金共同点，太高冷了，把我晾在外面好几次，使得这段经历也成了一把辛酸泪。
　　现在过去好几百年，我对已经豁出去做但未完成的天之子任务总是存了几分遗憾。当然，如果往好的地方想，我那时毕竟不用冒生命危险了呀！再者，自打天之子在东寰受到重创，只剩零星几个东躲西藏，修士界拼死拼活找他们要给无辜惨死之人报仇都不能够，最后还是严雳、韩宁萧几个修为高深的老修士私了的，还搭上了自己老命，我这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平庸小仙大概是没什么资本去深入搜集资料了。于是乎，就让这事过去吧。
　　……
　　我又开始扯别的了（抽自己一巴掌）。话回正题。
　　此卷虽置于第二卷之后，其实是个附录，当中内容大多非我所写（说到这儿我想起，上次偶尔翻此书，好些地方似给人动了手脚，分明不是我的字迹，我竟现在才发现！定要好好调查一番），主要是几封书信，都是写给那位叫墨夕的姑娘的。
　　书信怎么得来的呢？说来幸运。这几日我去劳小仙的妹妹苏小仙那儿串门，无意间看到垃圾篓子里丢了好些纸团，本来也嫌脏，但瞄见有几个字写得隽秀，便好奇一翻，结果发现都是书信，落款者竟是我所记录的几人。
　　我好奇地问苏小仙，她道：“哦，就凡间烧毁的东西嘛，一部分烧到阴间去，其他就到仙界来了。师父让我整这间屋子，我看这都是几百年前没分类整理的纸头，就打算全都扔掉了事。”
　　我瞠目结舌：“你也太心大，这些材料对你们也挺重要的吧？怎么说扔就扔呢？”
　　“嗯——”苏小仙琢磨了一会儿，“没事，他们的命格本里应当也写得差不多，扔了吧。”
　　“命格本？这能一样吗。”
　　她没怎么理我，见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准备一把火烧毁各种废弃卷宗。我眼疾手快：“等等，给我吧！这可是一手资料！”
　　“哟，刘师兄，这大概是你唯一的一手资料吧，就那部书？”
　　“哪能这样说，那有些东西从你们这儿打听来，不也等于一手资料吗？”
　　“哦？不是你说的，‘命格本，能一样吗’？”
　　“我……”我意识到自己挖坑，自己跳进去了，顿时觉得不对劲。
　　苏小仙皮笑肉不笑：“你快点拿走，我还要整下一个屋子呢。”
　　我有点不满这咄咄逼人的态度，却也如获至宝一般，兴冲冲将一叠纸揣了要走。
　　却又听苏小仙一声喝，差点没吓出我魂。
　　“又怎么啦？”我心有余悸地回头。
　　“你得等等，先拿过来我瞧瞧。”
　　说是拿过来，她自己走过来一把夺过，仔仔细细全部看了一遍。约莫两盏茶时间，她拍回我手上：“没毛病，拿走吧。”
　　我问：“你在看什么？难道本来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工作比较特殊，你也清楚。这信你要拿去放你的书里，就算没人看，我也得保证没有漏洞在其中，否则泄露了机密，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一说，我也能理解。苏小仙的工作不是简单地书写命格，而是“改命格”。再准确点说，她专门改“被灭魂者”的命格。
　　修士们心知肚明的一点是，灭魂魄是无道之举，施术者要受严重的惩罚。具体什么惩罚，他们说得五花八门，但真相约莫没有人知道。可能死了会知道，但等知道了，也早已没法再跟人言说。
　　这是他们未知的一点。还有一个更大的未知，就是修士们几乎不会去想“被灭魂者”如何了，不是说他们心冷，而是他们真的忘了。
　　为啥忘了，因为“被灭魂者”的命格被苏小仙改写了呗。身只形态，若干年后化作尘土，便是没了；魂魄为精神，连这都被灭，那么此人在人世间也就真的不复存在。苏小仙的任务，就是把关于“被灭魂者”相关的痕迹全部抹去或改写，使得世间关于此人的任何记忆消失或改变。这个改写也许需要十年，也许二十年，也许百年……但反正结果就是那人不存在了。其生前的事迹，只在瀛洲一个小房间里被苏小仙留档保存，但她记性也不好，所以“被灭魂者”等同于不被任何人所知。
　　此乃天规之上的天道所定，我们都不敢违背。
　　这么一想，我又让她再仔细检查一遍，毕竟她记性真的不好，万一出了纰漏可别连累我。
　　苏小仙看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卷宗冲我不耐烦道：“说了没毛病，走走走走……”
　　……………………
　　我兴冲冲回到方壶，仔细读起这几封信来。
　　信显然不全，有的少页数，有的不知生前糟了什么罪，字迹模糊了。内容十分琐碎，大部分是几个好友间寻常的问候，其中也有不是好友写来的。只是很可惜的是，这当中没有墨夕自己的回信，也没有陈轩晗的回信，缘由也不甚明了。
　　这也罢，已有的总胜于无。接着我便想起，从事情上来看，第二卷与第三卷的记述之间本就有些空白，孙小仙的相关转述不知怎么也比较模糊，眼下有了这些资料，正好加以填补。于是我做了些筛选和整理，大致按时间顺序，将我认为有必要的几封信附在了后头，聊以补充。残缺的暂时不予填补，免得破了一手资料的名衔。
　　空想道人（刘白）
　　某年某月某日于东海方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