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半个重灵（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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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台上，人们还没有从金字盟的余温中脱出来，暂时无暇去关注本来很关心的宣布重灵的事。门派的掌门都待在一处，骆齐飞对薛长逢道：“薛掌门，该你上场了。可真让我们羡慕啊，你们九庭将要有第三个重灵。”
薛长逢与钟复恒对视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哪有第三个，我们要取消这次宣告了。”
“为什么？”另外两个掌门不那么惊讶地问，其余掌门纷纷朝此而来。
薛长逢一副很尴尬的样子：“实不相瞒，之前是我们仓促。昨日那魂魄才害怕地跟我们说，自己并不是重灵的魂魄，当初只是因为被野鬼追赶，遇见我们的弟子想要求得九庭的庇护，又怕我们不收她，才谎称自己是重灵，现在不敢瞒了。”
“什么？！”众人只觉不可思议。“隔了这么多年，又有这种冒领重灵身份的事情发生，荒唐！”
有的似对九庭很不满，但也有的并不然。
骆齐飞和秋梁甫无语对目：“难怪凭九庭的本事，也那么久没有找到重灵的人之身，原来是根本没有人之身。”
有人道：“哪来的野鬼？该交给符师好好处置，薛掌门绝不能客气。”
钟复恒宽慰道：“薛掌门还是得上去说明此事，虽会招致道友们的微词，但也没办法了。”
“是这个理，这事是我们不周到，我这便上去赔礼。”
薛长逢在众目睽睽下走向高台。可他还没走几步，天上忽然落下许多纸来。
无极台上的话语声随着雪一样纸张的散落逐渐变小，于是突出了另一个激动的声音：“各位！各位！公布画像喽，这上面的就是重灵，快点帮我们一起找呀！”
钟复恒突然便感的面如死灰，远见薛长逢脚步一滞，顺势望向声音来源。只见高台处已经站着一九庭之人，两手插腰，头高高地仰着。修士们兴奋起来：“嘿～这不是廖无妄嘛。”
“哟，老酒鬼，大话精？这人怎么上去了？薛长逢又没看好人？”
“哈哈，这个人表现欲还真强啊。登天试上说的自己门派弟子多厉害，结果他一夸人家那场对战就输，娄青遥都不想见到他。这回又要搞笑什么？”
那廖无妄一只脚踩在石栏上，不满地指着那个声音来源：“说谁呢？我都听到了！咋的，以前就是放几句狠话，就叫大话精啊？你们谁没放过狠话？我也是门派里的老弟子了，这画像是我跟徒儿起早贪黑赶出来的，我代替掌门说几句话，还不行了？”遂冲着薛长逢喊道：“师兄！你不用上来，也该让我说说话了，可憋死我了！我画的人，我对长相最熟，要跟所有人说清楚的！”
“怎么回事？！”钟复恒强装镇定，宋源寻和临朔都在他旁边，两人早已接住空中画像，宋源寻惊了：“师父快看！”
他一把夺过，又是瞪大了眼睛。
但他很快做出了决定：“源寻，快叫远闻和杜若来，最好袁澈在！”
宋源寻忐忑地去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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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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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这样的。
时间回到陈轩璃刚出事后两天，晚上。
宋源寻正完成当日的练功，顶着疲惫的身体回住处去。半空中遇见了一个醉醺醺的弟子，他很快认了出来，九庭的尉迟冉冉，金风庭庭主的师弟廖无妄的徒弟。宋源寻曾和他在一场历练中共过事，有点交情。
“诶，这不是宋师弟吗？”尉迟冉冉也认出了他。
“尉迟师兄还是这么爱喝酒。”宋源寻与他打过招呼，“天色已晚，师兄不回客房，是要上哪儿去？”
“交任务去啊！”尉迟冉冉打了一个嗝，挥一挥手中厚厚的一叠纸，“你知道我小时候是跟着师父卖画的，最会画人像，这不是连夜帮掌门临时加班来着？”
“敢问是什么临时的事，这般辛苦？”宋源寻不由好奇，也想接过画来看看。
那尉迟冉冉很快把画藏到身后：“别别，还不到日子呢！”然后放低声音：“你知道咱们九庭新收了一个重灵，要留个悬念在登天试上昭告天下，我画的就是那人哩！”
原来如此，宋源寻便不要求看了，但想到当初众掌门聚会商讨金字盟约，心里犯了几个嘀咕。那尉迟冉冉又喝了一口酒，也强拉着宋源寻灌了好几口，拉住他还要唠嗑：“本来么这画像早就画好了，但掌门其实有想求天下人一块儿找人身的重灵来着。如今看登天试来的人比往年都多，觉得画像不够，才让我多画几张。虽说可以用法术吧，但也很耗精力……”
说到此处，他突发兴致：“我说，源寻你既然撞上我了，我倒挺愿意卖你个方便的。再说咱们九庭跟望天教的关系一向好，你又是掌门的徒弟，早看一眼又何妨？这样你也可以早些去找。我好像还听掌门有这个意思说，如果是其他门派的人找到人身，便一起教导这个重灵，半年待九庭，半年待望天教，岂不好？”
遂直接将画像交与宋源寻手上。宋源寻正犹疑，画已到眼前，不得不看。结果顿时像泼了一瓢冰水似的，顷刻间清醒了。
“怎么了？”尉迟冉冉见他欲言又止，酒也醒了几分，“你好像很惊讶的样子，难道认识这人？哎呀那真是太好了，得来全不费功夫，快随我见掌门去……”
“不不，尉迟师兄误会了。”宋源寻挣脱他的手，又仔细掂量了那画像一会儿，而后摇摇头，“不，是我认错了。”
“认错了？”
“是的，刚刚乍一看，此人与我们教中一个弟子长得确实很相似……”
“真的？！”尉迟冉冉惊讶地大叫，“那你得带我去看看！”
“不不，师兄听我讲。”宋源寻将画像塞回到他手上，遏止住他，“一开始我也以为是那弟子，因五官确实相似，但又想到，一来她因灵根驳杂，早就退出门派，回归俗世，而重灵都是单灵根；二来，年龄也不符，如今寻得的重灵今年都是十六岁，估摸着都是同一年出生，而那弟子今年二十六了；再者，细看这容貌，我派那弟子脸上长痣，此人却白白净净。”
“嗐，白期待了……”尉迟冉冉恢复醉醺醺的样子，很是遗憾，“真是海底捞针啊！咱们都寻了好久了，一点线索都没。师弟你去的地方多，留个心眼，也算帮我们九庭的大忙了。”
宋源寻点点头，将他送到目的地，临了又想向他要一张画像，以方便找寻。然而此番尉迟冉冉又不肯了。
“宋师弟，这只能给你看看，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虽然你可能没有万一——万一给人知道了，我这提前泄密，给我师父发现可就说不清了。要不你再多看几眼，记着就是了。”
如此，宋源寻也就不再坚持。他回忆着那张人脸，等尉迟冉冉进入房间，急忙去往钟复恒住处。
钟复恒正在听梁鼎汇报找墨夕无果的事，临朔也在。临朔示意宋源寻无需顾忌，直言无妨。
钟复恒听完宋源寻的说辞，便觉当头一棒，沉重地坐在桌边；临朔的神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唯独梁鼎还不曾了解来龙去脉，震惊难耐：“什么？源寻你是说九庭要找的重灵，是陈轩璃？”
“我想我不会看错。”宋源寻说着，心里却很希望只是长相相似的人。
“我相信你的判断。”钟复恒看着蜡烛一点一点燃烧，眉头紧锁，“我也相信当初素安看到的，聆霂身上的确有一块血纹白玉。”
宋源寻明白钟复恒为什么后悔了：“如果我们能早点处理这件事情，也就不会……”
“是我在懈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教中有这么一个问题，但一直拖着没去处理。”
“师父不要自责，你当初，也是为了尊重沈教主和陈峰主……”
“前辈，究竟怎么回事？咱们教中难道有重灵？可是大家怎么都不知道呢？”梁鼎焦急，将门关上，布上一道结界。
临朔点点头：“现在看来，是之前沈郁和远闻一直在隐瞒，连我都没告诉，教中其他人自然也不晓得。”
“等等，刚才教主说素安在聆霂身上看到过血纹白玉，那这重灵到底……”
“说来话长。当时素安看到了玉，什么也没做，只是跑来告诉了复恒、芷越和源寻。后来教中为了调查一些事弄了个抄底检查，却没有在聆霂身上搜出任何玉来，我们也疑惑了很久，仍一直觉得聆霂是重灵。那时我还旁敲侧击地去问了远闻，他模糊的态度便让我更加怀疑了。只是想着，十多年了，如果他们真有异心，未必有现如今的太平。我们又忙着调查半兽人的事，只好暂时不了了之。”
临朔说着叹了一口气。“但是我们已经更加怀疑教中有重灵。之前童关被关在破林子时，那里寒气森森的闹鬼魂。芷越多了份心，忽然就开始怀疑，那会不会是十多年来一直在山上藏着的重灵魂魄。”
梁鼎放大的瞳孔还不曾缩小过：“原来你们一直都有疑虑……”
“没有之前的怪事，哪来的疑虑？还有一件事你应该也记得，将近三年前，陈轩璃和墨夕曾经在破林子捣乱，却坚持说看到了一个人，然而破林子里的犯人没有一个看见她们说的那人，仙兽八哥也没有。那墨夕算个重灵，如果陈轩璃也是重灵，她们看见的其实是魂魄，这是不是说得通？”
梁鼎想起来了：“这事儿我记得，墨夕和陈轩璃说看到的，好像是霍师弟？……啊？”他好像醍醐灌顶：“不对啊！那霍师弟怎么会是个魂魄呢？而且，我分明记得后来所说的破林子里闹的鬼魂，咱们不是捉住了么？是两个从教外误闯进来的野鬼，还把那野鬼交给符师们处理了。而且后来陈轩璃也承认，看到的就是其中一个野鬼，当日因为跟霍师弟有龃龉，所以才故意冤枉他。”
他糊涂了。临朔道：“当时我们也觉得是误会，可今天听源寻说他和尉迟冉冉的事，我就想，那两个鬼魂有没有可能是苍云峰的人为了保重灵的秘密而从外面买通好弄进来的，陈轩璃会不会因为什么原因，而改口配合说谎。毕竟，他们都是苍云峰的人，你可以试试，将源寻今日见到画像的事告诉陆景去，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临朔说完，也看了一眼宋源寻，凄笑道：“以前同生共死，还以为是莫逆之交，到头来还不是你瞒我，我瞒你，拉帮结派罢了。”
宋源寻兀自沉思，梁鼎还是震惊之态：“所以，陈轩璃是重灵，我们都不知道……”
“应该没错。”钟复恒道，“较真一下，陈轩璃今年过了生日便是十六岁。还有，这人身上我向来也觉得奇怪，一是说有病不能修炼，过去杜若也不让芷越给她看病，可她能顺利御剑，天资不低，又是个木灵根……如果说为了隐瞒她的身份，把玉交给与她亲密无间的聆霂戴；后来聆霂把玉还给了苍云峰，身上才搜不到，这都有可能。”
“等等。”梁鼎刚坐下，又突然站起来，“教主，你们刚刚说三年前陈轩璃和墨夕去破林子，墨夕说她看见的是谁？”
“霍濂之。”临朔捂了捂额头，又听钟复恒一声低叹。“你是想说，霍濂之也有问题是不是？”
“对啊！陈轩璃惯爱胡说八道，可是墨夕总不会乱冤枉人吧？她看见谁那不就是谁么？还有，我记得很清楚，霍师弟刚入门时，那陈轩璃就一直寻他的麻烦，一会儿说他半夜上龙首峰找沈教主，一会儿说他大清早进了虎口崖。一开始我们只以为是桃色新闻，那陈轩璃有意引起霍师弟注意。可如果她说的其实是真的呢？别人不曾看见的，她能看见，那……”
“那霍濂之是个鬼魂？”临朔无奈地看着他，梁鼎的思路又卡死了。宋源寻提醒他：“梁师兄，别忘了重灵的特性，他们能看到的魂魄，只有同类的。”
“……”
梁鼎张大了嘴，只望向钟复恒。
“那……那这件事，没有其他人知道吧？”
“苍云峰的应该知道，其余人应该不清楚。”
宋源寻道：“师父，苍云峰究竟为什么要隐瞒这些？陈峰主和杜前辈也是金字盟的人，沈教主更是之前的盟主。”
钟复恒只道：“也许你试想重灵往后的轨迹，如果素安是重灵，她还是个婴儿时你就知道了这事，你黄前辈有没有可能，像远闻、杜若和袁澈一样？又或者作为兄长的你会怎么做？”
宋源寻愣了一下，低头又抬头：“师父，既入了金字盟，这种事就不是只关乎一两个人，而是整个门派。”
钟复恒站起身：“说的很对，所以我们也不要再去纠结他们到底为什么隐瞒。当务之急，是要应付接下来的画像公布，而且让他夫妻俩同我们站在一起。”他叹了口气。“当然，我也想再确认一下他们的态度。”
是夜，钟复恒和临朔、宋源寻赶去苍云峰，宋源寻将所看到的画像是陈轩璃告诉了陈远闻和杜若。
三人却没料到，陈远闻和杜若并不意外。
“你说的画像，师父也已提早泄露给我。”杜若给他们沏茶，露出苦笑，“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怎么这人跟留儿这么像。但是再仔细一看，也就六七分相似，具体的眉眼、鼻头，还是不一样的。”
“杜前辈的意思，只是相似，并不是陈姑娘？”
“那不然呢。”杜若看着牌位，“我自己的孩子，还能认错吗？你们也认识留儿这么久，今日就因为一幅画突然怀疑起她是重灵来了？”
她如此说，宋源寻不知如何接话了。钟复恒道：“画像固然可以只是相似，但是远闻，杜若，你们要知道这画像一旦被公布出来，甚至是九庭找到的魂魄现身，咱们是不会清静了，至少门下的弟子都会反应是你们女儿，之后必然少不了流言蜚语，甚至会有敌对的人借机闹事。”
“既不是事实，流言蜚语过阵子也就散了，那不是留儿，谁又能闹得起事？”杜若静静地给他们沏茶，这不在意的样子令钟复恒和临朔不大适意。两人便还是对陈远闻说话：“那我们今天过来，也就是想提前跟你们商量下，如果到时候引起不必要的喧哗，咱们该怎么处理，毕竟如今我们还是金字盟的盟主，这种事情绝对不是小事。”
陈远闻道：“你们考量得也有道理，可我觉得，既然不是，我们坚持否认就可以了，再说留儿遭了变故，总不至于，他们要把白的说成黑的吧？”
“你的想法是在九庭公布时否认。”钟复恒重复了一遍，陈远闻应了一声。
祠堂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五人一时都说不上话。过了会儿，钟复恒慢慢起身，走到陈轩璃牌位前看了许久。
“什么是黑的？什么是白的？”半晌，他才出声：“你们应该清楚，声誉对一个大门派来说有多么重要。”临朔听得钟复恒语气压抑，便接话道：“女儿夭折，换了谁都心痛，但是咱们也应该为门派多想才是。所以那些场面话，我们必须得先想好。”
“场面话……”陈远闻抬眼：“复恒，那你有什么想法？”
钟复恒转过身，直视着夫妇俩：“场面话谁都胡诌得。我现在想的是，如果到时候全天下修士有一些质疑的话，还得你们当父母的出面来解释，而你们又会怎么解释。”
陈远闻深吸一口气：“什么质疑的话，我们现在可以预设。”
“好，那我来问，你们来答。”钟复恒坐到他们对面，“假设眼下画像已公之于众，众弟子皆说：‘这不是陈轩璃吗？’你们怎么解释？”
陈远闻道：“我等出面看画像，说这不是小女，将不相似之处一一指出，声明只是相似，众人还当另寻重灵。”
钟复恒道：“眼下有人要九庭让重灵之魂现身。魂魄现身后，有两个可能，一是众人——尤其是望天教弟子认为确实是陈轩璃，二是众人都认为只是六七分相似。如果可能性为二，应当没有大麻烦，如果可能性是一，你们怎么解释？”
陈远闻没好气道：“你这无需假设。必然是二。”
“虽说重灵之魂和人身完全一致，但人的眼神未必没有偏差，毕竟六七分相似，所以也有人就会认为一模一样。假设如此，那该怎么办？”
“这不是抬杠么。”
“天下多的是抬杠之人，我只是假设。”
陈远闻只好道：“论理，本该让留儿出来一同比照。可是她已就木，过几日就要火化，难道还要重新打开棺材供全天下人看吗？”
钟复恒道：“虽不该这样说，可为了服众，你们好像也只能这样做。”
杜若忍不住道：“这可不行！按你所说人的眼神也有偏差，那即便看了留儿的真容，也消解不了怀疑。所以，咱们只管否认就是了，等时间一长，流言自然会散去。你如果担心有敌对势力借机搞事，咱们用强硬手段对付，一个大门派，怕什么？”
“是这个理。在一切都说不清的情况下，坚守一种立场就行。”钟复恒点点头，“但我还有一个假设，如果有好事者，要你夫妇二人以心魔起誓：陈轩璃不是重灵。你们怎么做？”
祠堂里又安静了下来，冷却到不像夏季。外面的蝉鸣了一阵，也突然安静了。
杜若的声音突然带着怒意：“他们凭什么要我们为一件不存在的事用心魔起誓？”
“如果留儿不是重灵，起一个誓并不困难。”
“我是说关乎到尊严！”杜若起身，“复恒，别忘了望天教是修士界第一大门派！就是终乌山的实力再强也不曾否认这个地位！逼人起誓本就是不道德之举，难道那一天你会由得这些杂言玷辱望天教的门面？”
临朔连忙安抚杜若：“你别急，我们必然是一个立场的。但复恒的担心不是没道理，你想想，到时候很有可能就有人这般逼你们，而如果你们不肯起誓，谁知道你们是在乎尊严？大家必然以为你们是不敢起誓。”
“没错，你们敢吗？”
“有什么敢不敢的。”杜若“哼”一声。陈远闻的脸色也不再和善。场面一度僵持起来。
此时钟复恒道：“好了，这么一番预设下来，可见这事肯定会给望天教带来麻烦。”
“你到底什么意思？”杜若不解又不满，防范地看着他。
钟复恒这才道：“既是个死胡同，就不能让九庭公布画像。”
陈远闻和杜若突然鲠住，后知后觉，回头望着临朔，突然眼中有一股怒意。
“复恒，你到底怎么想的？我只提醒你，我师父和师叔做的决定，很难改变。”
钟复恒只对杜若道：“不管怎样都要先试试，此事需要你一起出面。”
夫妇俩对视，不由皱眉。
第二日一早比试开始前，几人便去了九庭住处。
钟复恒的办法很简单，就是与九庭商量，取消公布画像一事。理由也很简单。
“薛掌门，其实之前几位掌门一同聚会时，我就有这个想法，只是实在不好意思说。但如今思来想去，还是想向你们提一个请求。”钟复恒满含笑意，心中忐忑。“你们也知道我们望天教还没有重灵，昨日重听骆宗主宣布修改后的盟约，实在是焦急不已。思来想去，还是想和你们一起合作，也让我们给金字盟贡献点功劳。”
薛长逢愣了一下，看看其他同门，问：“怎么个合作法？”
“新找到的重灵，还缺一个人之身，这个人之身就交由我们望天教来找，不必劳烦天下人了。这便是我们的请求。”杜若说着，正在给冯紫霄捶肩。冯紫霄犹疑地转过头：“怎么不早来说？”
杜若笑着：“实在是不敢说，这边也是与复恒他们商量了好久。他们在乎脸面，有的不想蹭九庭的功劳，有的又觉得一点不在找重灵方面做点贡献，对不起金字盟，更愧为盟主。所以思来想去，这才来找你们。”
冯紫霄一点不客气：“我们虽有两个弟子来到你们望天教，平日里多有交情往来，但要宣布新重灵的事已经宣告出去，哪有食言的道理？如今才说太晚了，钟掌门请回吧！”
钟复恒等心中一咯噔，那冯紫霄一向不由分说，如今虽身有残疾，话语间的气场却还有不少威慑力，让他们的心都颤了几分。
不过，薛长逢却摆了摆手：“且慢。”
那冯紫霄本待再说话，见了薛长逢之态，忍气吞声一般不言语了。其余人还是惊愕之态，不曾有任何意见。
“当初我们是一见到那重灵魂魄，心中激动就想将喜讯告知天下，是没怎么考虑你们的想法。这一次我们将能找到人之身的奖赏设定得也很大，而如果是望天教找到了人之身，那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薛长逢看着众人。
钟复恒没想到薛长逢这么没有介意，不由惊喜：“薛掌门肯卖我们这个方便，实在是感激不尽！”
薛长逢道：“钟掌门，我可以考虑你们的提议，但也请容许我们商量一番。”
几人忐忑地等待，期间钟复恒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回头见宋源寻同是担心状：“师父，薛掌门刚才的态度很爽朗，我唯恐有诈，还是要小心些。”
钟复恒一手郑重地搭在他肩上：“薛长逢城府颇深，他们肯定也怀疑我们怎么不早提这个请求，而非得急匆匆地选在今天，但无论如何，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总好过再拖延生事。”
宋源寻点点头，但见薛长逢已经出来，告诉他们答应了望天教的请求。
钟复恒、宋源寻等皆心中惊叹怎么这么快，仍脸上笑着：“感激不尽！”
但见冯紫霄脸色不满，做出犹豫的样子：“可冯前辈说得也有道理，话已放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这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我们找个由头就是了。”
……………………
于是今日，刚才，薛长逢便要找理由取消宣布的事情。
但钟复恒和临朔没想到，廖无妄突然跳了出来，这也让还没上台的薛长逢也一下子手足无措。
廖无妄坐在栏杆上嘻嘻哈哈：“喂！有没有见过画上这个重灵的？这种长相特别好认，有的赶紧说，咱们九庭有重赏！”
薛长逢等几个九庭的人已经上去拽廖无妄，说着：“诸位，此人并不是真正的重灵！魂魄我们已经处置……”
天上的纸张如雪一般散落，廖无妄听着薛长逢的声音，跟傻了一样：“什么不是真的，你在说什么东西？”
人群都在欣赏画像，钟复恒终于看到了不想预见到的画面：“咦，这个不是霍师弟吗？”
望望天边，陈远闻和杜若终于来了，在空中接了画像看，都露出猝不及防的神情。杜若连忙向下环视一番，不见冯紫霄，掉头就去了九庭客峰。
刚才那叫嚷的弟子身边，霎时围了一圈别派的修士过来：“哪个霍师弟？你认识啊？”
“对啊，是我们派的人，叫做霍濂之。”那弟子说完却也蒙了，“可是，霍师弟怎么会是重灵呢？”
临朔已经朝那群人赶去了，钟复恒迅速抚平心绪。此时陈远闻降落在地上，见宋源寻摇头：“不可能，我不会认错。”他很快冷静下来，细细回忆着尉迟冉冉给他看的画像。不光是那个晚上，后续他又去找尉迟冉冉探听九庭的动静，又见过了那画像。那分明是陈轩璃的样貌，何况男女有别，如何可能认错？
他的预感突然很不好：“师父别急，我去找尉迟冉冉。”
钟复恒也无语：“行吧，你快去，咱们赶紧想现在怎么办。”
然而人群中，秋梁甫、骆齐飞和薛长逢已经在向钟复恒走来。
“钟掌门。”秋梁甫和骆齐飞的语调非常不可思议，“刚才听你们弟子说，画上之人是你们望天教的一个弟子？”
钟复恒立刻产生同样不可思议的笑意：“我也正奇怪着，那个弟子的确同画上之人很像，但也不知其中缘由。”而后转向已经把廖无妄从台上带下来的薛长逢，“薛掌门该不是同我们开玩笑吧？”
薛长逢冲着廖无妄没好气：“你捅的篓子，还不快去同大家说清楚？！”
那廖无妄如同顽童一样缩着脖子：“那你们也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这人是个野鬼……”
“你自己想想这几天跑哪里去了，谁给你的胆子上台说话？多次扰乱秩序，还不悔改？”
“我去我去！不就说清楚么，多大点事……”廖无妄不满地飞回台上，大声吼着将事情澄清了，然而声音多次被台下的讨论盖过。
钟复恒心里憋着恼火。秋梁甫、骆齐飞等其他掌门仍然好奇地追问：“那个叫霍濂之的弟子，又是谁呢？”
陈远闻道：“是天师道老前辈霍清之的孩子，他小时候同父亲一起住在元宝城郊外，登天楼有不少散修与霍前辈交好，都认识这孩子的。”
秋梁甫了然地点头：“倒也是，要真是有什么问题，早先登天楼也该传开了。”
骆齐飞听得众人讨论，还是很感兴趣：“虽说找寻重灵无望了，但钟掌门，这个弟子在不在这里？听说是袁澈的徒弟？袁澈的结界术和封印术名声在外，这徒弟我们可以见见吗？”
霍濂之的确不在无极台，临朔问了一圈，都不晓得霍濂之在何处。最后找到了同屋的林横川，说还在藏书阁当守。
“他倒沉的住气，什么热闹都不来凑。”临朔道，“去叫他来。”
林横川叫上了匡正一起去。
不远处冯紫霄见状，眼神示意周围一番。林霏微和薛霁朗迷惑地望着人群，赵露华低首闭目，只感觉身边的冷气消失远去。
听得林霏微幽幽的声音：“师父，二师姐来了。”
三人见远处赶来的身影，自觉地退下去。冯紫霄并未回头：“若儿，怎么这么急匆匆的？”
杜若一听愣了下，还是举着画像开门见山：“师父，复恒让我来问清楚，到底哪一幅画像为准？”
冯紫霄摇着轮椅：“什么哪一幅画像？不就一副画像么？”
“今天廖无妄公布的，和你当日给我看的，并不是同一幅！”
“你别急……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掉冲动的毛病，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冯紫霄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画像，皱了下眉：“你有什么疑问？这便是我当日给你看的画像，你怕是糊涂了。”
“师父，我没糊涂到连男女都不分。”
“什么意思？我们要找的重灵，是个少年男子。”冯紫霄冷冷地看着她，“倒是你，当日我看你反应不小，问你难道认得这人，你摇头说不知，而今望天教这么多人都说这是霍濂之，你难道没认出来？”
杜若变了脸色，牙关在打颤。她端起画像掩饰面目，良久才平静道：“今日一看的确像，之前可能是认成了女子，才没觉得像吧。”
冯紫霄笑道：“原来如此。那看来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们要找的人之身，就在你们身边呀！”
杜若连忙道：“不可能的师父，这霍濂之怎么会是重灵？教中的弟子身世都是清明的，都调查过，他要是重灵，我们也早就公布了，何必藏着掖着。”
“是吗。”冯紫霄盯着她看，“那这孩子是什么灵根？”
“单一金属性灵根。”
“七重灵中，还正是金灵根的没有下落哪。”
“此话从何说起，水灵根和木灵根的也没找到，只此又怎么能说明他就是重灵呢？”杜若思索半刻，“那魂魄在吗？有空比对一下相貌，就知道不是了。”
“再说吧，如今这些事没有我说了算的份，你也知道。”冯紫霄望着远处，薛长逢正左右逢源，“你们趁早去查清楚，兴许那孩子的父母有意隐瞒呢？如果真不是，那便是只长得像罢了，也好趁早另寻他人。”
“是……”
杜若循着冯紫霄的目光远望，收回目光时又与冯紫霄对视，陡然想到互相之间已无真话，便觉凄然。但也只能道：“是，那我就不打扰师父了。”
“走吧，记得做什么都不要急，太急了让人怀疑。”
杜若顿了一瞬，捏紧了画像，御剑远去。
作者有话说
第152章 半个重灵（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