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石吟》不识青天高

57、妖丹碎

　　定睛一看，接住我的竟然是一张温柔的光网，像蜘蛛网一样在空中张开，网上的丝线，正在“王天行”手中!
　　他飞速靠近，一手收起光网，另一手揽住我的腰，脚踏玉剑，带我直直向上飞去。
　　“你怎么也下来了”我很惊讶，从来都是我救人，今朝竟有人救我。
　　这种感觉很奇妙。
　　“不下来，看着你死吗今天早上就看你不对劲，为何突然吸纳不了天地灵气了我瞧你在青城山吸收妖怪之力不是挺能干的吗？”沈知善用“王天行”的脸翻着他们委羽山一脉相承的特色白眼。
　　“也许是我修炼的法门，不能在阴气浓度过高的地方吸纳天地灵气。”这个问题我刚刚就想过，回想括苍山那些书上的知识，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不管了，先上去再说。”沈知善加了加速。
　　凭着在山林中生存的本能，我感到有什么不对，抬头一看，头顶竟然然有一块巨石掉下。
　　“闪开!”我大喊着。
　　这回算是知道，青城山都掌门有多阴险了，这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不再动手，也许是不想和靳羽硬碰硬，也许是碍于情面不好对靳羽下杀手。
　　但不论如何，这位掌门人压根没想让我离开这里。
　　也许是怕沈知善真的把我救上去，这回竟然下了狠手，巨石之下，焉能活命
　　好在沈知善脑筋灵活，干脆掉头拎着我飞驰而下，寻着一处洞口便藏身进去，堪堪躲过落下的巨石。

　　他见巨石落下，又闻靳羽的呼喊声从上方传来，便探头探脑从这一处洞口去看情况。
　　只能说还好他回头很快，不然得被新掉落的石头砸断脑袋。
　　就连我们站立的这个山洞，也不怎么稳当，扑簌簌掉下一些石块，也不知那青城山的掌门人为何如此手眼通天，掌控这座山如捏泥塑形一般轻巧，若不能设法逃出去，今日定要埋骨于此。

　　“沈知善。”我很歉疚，不知该如何开口。
　　“咱们得出去，走，我瞧这条山洞走向与方才的相同，咱们往前走，应该很快就能出去。”沈知善拽我一个趔趄，不管不顾拉着我往山洞的深处跑。
　　我是不信这样能出去的，方才不知下坠了多久，与原先的山洞入口相比，如今怕是在地底深处，这里一点光亮也无，只能靠沈知善的玉剑发出光芒，引着我们一路向前。
　　王天行骨骼强健，是不可多得的修道奇才，饶是如此，他体内的灵力，也不如今早沈知善展现出来的那般丰沛，而现下沈知善的魂魄进入王天行的身体中，牵着我的手夺路狂奔，手心不仅有汗，还有丰沛的灵力萦绕。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沈知善魂力强劲，他的魂魄才是灵力的容器，即使是施展了换魂术，依然带着丰沛的灵力住到王天行的身体里来了。
　　三年前，沈知善给我的印象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虽然单纯善良，但是既谈不上天资卓绝，也谈不上刻苦努力，虽然那时候我还不通道法，但现在回想起来他也实在没什么本事，与他那看不见鬼的师叔靳羽相比，都是云泥之别。
　　可三年过去，他成长得坚韧能干，不管在什么样的绝境中都有一股子拼劲、创劲，不管是看着他的眼睛，还是他的背影，都能深刻感受到他那种咬着牙要挺过一切的意志。
　　如若我仍旧能像以前一样快速吸收灵力，也许会觉得他徒有一身无谓的坚持，没什么实际的用处。
　　但现如今时移事迁，我成了最没本事的那个，他身上那旺盛的生存意志，对于无论如何也没有生路的局面，是一种动人的安慰。
　　我的思绪乱飞，身后的落石越来越多，青城山的掌门人似乎明知我们在何处，却不肯停下猫捉老鼠的游戏，被堵住的来路，未知的去路……也许不等被石头砸死，我们已经先被闷死在这里了。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好像不是在我耳边响起，而是洞穿了我的心肺。
　　“糟了，蝙蝠妖自爆妖丹了。”沈知善拉着我奔跑的身形微微一顿，神色灰败茫然。
　　如果说此前他还憋着一口气，不肯承认死局，这会儿倒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借你灵力一用。”我也不多废话，本来两人就有一只手牵着，如今倒方便直接从他身上吸走灵力。
　　同时，我用空着的左手飞快布置了一个多层强化了的灵力护身球，这一招在括苍山的那些书中并无记载，也是多亏与妖怪不周在幻境中的对战，反而领悟了灵力的新用法。
　　我虽然没有体会过自爆妖丹是怎么一回事，但在书中也多少看过，这些动物植物成精的，丹田中都会凝聚出一个小球，储存着妖的魂力和回忆。
　　有些邪魔歪道的修炼者，发现妖和妖互相吞噬能增强妖力，开展了比较深入的研究，最后发现吞噬妖的血肉没什么用，真正有用的是妖丹，只要妖丹还在，妖物便可以逐渐恢复一切断臂残肢，反之，没了妖丹，就苟延残喘不了几日。
　　最后，邪修们发现，不管什么人获得了妖丹，都可以获得这只妖的全部魂力，实力增幅极大，引发了追捕妖族、杀妖取丹的风潮，人与妖之间，再无和平。
　　这也直接导致，有些弱小的妖，为了防止被人抓去炼化妖丹，在绝境之中，自爆妖丹，宁死也不给敌人占任何便宜，甚至自爆妖丹的威力巨大，有的还能把追捕者一同拖下地狱。

　　这蝙蝠妖的妖丹爆炸威力之大，将我的灵力球冲击得撞在石壁上后，甚至直直推着在石土中快速前进，如果不是我不停吸取沈知善的灵力加防护层，原先这个多层灵力防护罩现在也早就被磨没了。
　　“你……还要，多少……灵力……啊……”沈知善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我甚至看到这张原本属于“王天行”的脸有些消瘦和惨白。
　　“你没灵力了？”我在灵力球中磕磕碰碰，看沈知善那样子，立即停手，不敢再吸他灵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爆炸的余威推着灵力球前进，防护层不断被消耗。
　　“我才用了换魂术破那妖道的阵法，如今正虚着呢……”他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你不是能吸收天地灵气恢复吗？”我虽然知道其他人吸收天地灵气的速度不如我，但也实在没想到连魂力强劲至此的人都这么不顶事。
　　“我吸纳天地灵气，如涓涓溪流汇入河中，哪里赶得上你这样掏空人的速度……”沈知善说着说着就声如蚊呐，不像是身子虚，倒像是心虚。

　　现下，我周身毫无灵力，也无法在阴气炽盛之处吸纳天地灵气，就连沈知善的魂魄灵力，也为了应对爆炸冲击而快要抽干了，而更可气的是，爆炸把我们的灵力球往地底深处推去，并不是向地面上推！
　　妖丹爆炸的余威渐渐变弱，我们的速度慢下来，防护层的损耗也慢下来，但是我们待在深不可知的地底，灵力球中没有新鲜的空气，呼吸已经开始有些困难了。

　　人们总说“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我才懂得，这种境况有多惨——我们除了有些喘不上气，还受到妖丹爆炸的影响，接收了蝙蝠妖的执念，眼前开始出现断断续续的幻觉。

　　——“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
　　——“看你穿得破破烂烂的，想必也是穷苦人的孩子。”
　　——“怎么？不会说话？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来，这半张饼给你吃……”
　　——“天凉了，你没鞋怎么行，虽然我这草鞋也不热乎，但总比光脚强，你先穿我的吧。”
　　——“我？我没关系的，你看，那边是我帮人喂养的牛，等会我跳到牛粪里裹一圈，脚就热乎了。”
　　——“你？你是姑娘家，可别学我。”

　　一个长着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的男人，腼腆地笑着，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我能感觉到这是属于蝙蝠妖的回忆，可越来越喘不上来气，头也晕，眼前净是这些劳什子回忆，挥之不去。

　　——“你脸洗干净了，也……也挺清秀的嘛……不，不是清秀，是好看……”
　　——“你会说话啊……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福？福娘？真是个好名字，定是个有福气的人。”
　　——“你家人在何处？如今世道不好，你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太不安全，我带你去找你家人吧？”
　　——“什么？都死了？逃荒到这里就剩你一个了？”

　　这个男人挠着头，似乎心里在盘算着什么，面上带着傻笑，整个人看起来憨厚单纯。
　　我拼命抵抗这些幻象，但眼皮越来越沉重，感觉沉闷又疲倦。
　　在这地底深处，灵力球的微光勉强照亮了“王天行”的脸，沈知善已经睡过去或者晕过去了，如果我再睡过去，两人必然都要死在这里。
　　可如今两人都不剩什么灵力，我左思右想，也不知该如何逃脱，只能在死亡的威胁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静静聆听世界最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