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石吟》不识青天高

53、蝙蝠妖

　　我抬头一看，方才出手的人是一个清秀可人的女子，头顶一个斜髻，肤白胜雪，整个人精神抖擞，目光如鹰如蛇，若不是五官轮廓变化不大，我险些认不出这就是当年太平寨遇到的“囡囡”。
　　在我惊讶之际，沈知善喜道：“师叔！”
　　另一边，靳羽一袭麦色宽袍，比三年前看起来更成熟稳重，走过来的姿势恨不得步步生莲，手上随意握着一光球，光芒好似传说中的夜明珠，映得他整个人分外出尘，如果不是年纪太大了，实在是个美男子。
　　“知善？”靳羽上前两步，不确定地发问。
　　沈知善看见靳羽，就像归巢的小鸟一样扑过去，可到了人跟前，又堪堪停下，就那么怯生生望着靳羽，一副想依靠又不敢的样子，我见犹怜。
　　憋了半天，沈知善也只是嗫嗫道：“这些日子，你又去哪儿了……你不肯带我们去夏日宴，出了好多事……”
　　靳羽闻言叹气，摸了摸沈知善的头，像一个真正慈爱的长者那样，嘴上念着“好了好了”。
　　“你怎么会来到这里，明明只是一座荒山……”沈知善面色犹疑。
　　“知善，别告诉我你没感觉到此处的妖气？”靳羽面对沈知善的时候，一种最温柔最温柔的语气，明明三年前两人见面时并不十分熟稔，“我们一路降妖捉鬼，对落水村有妖的事略有耳闻，所以来查探一番，途经此地时正见到一袭黑影往这洞中飞来，没想到却是鬼怪作祟。”
　　“感觉到妖气了，但是没见到有妖怪……”沈知善低头，像一个学艺不精，聆听先生教诲的乖学童，“我们到这里来，主要是阿饼想救人。”
　　靳羽听了沈知善的话，看看我，又看看王天行，渐渐张大了嘴，“阿……阿饼阿饼是女孩子”
　　“靳大叔，你和这位姐姐……离开太平寨后一直在一起吗？”我很惊讶，也很八卦，记忆中这姐姐并非道士，如今三年不见，竟然已经能使出金丝缚，但避开靳羽的疑问，主要还是不想任何人的注意力继续在我穿裙子这件事上停留。
　　“这位是？”靳羽的眼神在沈知善和我之间流转，询问意味明显。
　　“阿饼。”沈知善的答案很简约。
　　靳羽听了沈知善的回话，脸色变幻无穷，十分精彩，“咳咳，悦儿她父母双亡，无处可去，母亲又成了鬼王，总跟着她，阴气太盛，于她寿命有损，我只好教她些道法，帮上一帮。”
　　说话间，靳羽走过来，看了眼地上这个诡异的朱砂阵法。
　　“靳大哥，此鬼颇不老实……”那囡囡姐姐听着靳羽随意得介绍，眸光暗了暗，又飞了几张符去贴住被捆成蝉蛹的云霄道人。
　　“当然不老实了，这鬼这就是传闻中的云霄道人，也是当年太平寨上的杨管事，匪寨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事，都是他惹出来的，我们在地道里，你爹娘出不来的那个聚鬼障，就是他设的，只是后来觉得自己对付不了蚯蚓精，就兀自跑了。”我突然想起，这里五个人，两个都与这云霄道人有血仇。
　　“云霄道人？”靳羽捻了捻从地上捡起来的朱砂，又闻了闻，“传闻云霄道人，一代鬼道宗师，擅炼鬼，精于阵，好夺舍，世人多有效仿，却不得其道，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人……”
　　“这么说，当年他就是为了炼制鬼王，才……才叫那些土匪抓了我们去百般折磨，催生厉鬼？”囡囡这三年跟着靳羽，看来没少学东西，很快就想通了云霄道人的意图，简直恨得牙痒，眼眶通红，似乎提剑便于将云霄道人捅个对穿。
　　“师叔，这阵法能破吗？”沈知善看了眼坐在阵中的我和王天行，脸色很不好，黑云密布，似乎很为我担心，“我总觉得这洞穴有什么地方不对，咱们赶紧破阵离开，有什么新仇旧恨，再与这害人鬼一起算。”
　　“悦儿，让这魂魄说话。”靳羽绕着困住我和王天行的阵法转了一圈，看起来也没找到破解之法。
　　我见那囡囡姐姐应声捻了捻指尖，想必“悦儿”才是她真正的名字吧。
　　云霄道人的嘴被松了绑，却仍旧透过金丝缚的透明金光，满脸怨恨地看着我们，仿佛地狱恶鬼，“你们别想了，夺舍天阵，一旦成形，只有阵外的人与阵中人换了魂魄，才能消失，不然他也只能永远被困在阵中……哈哈哈哈哈哈……”
　　听了妖道的话，所有人都陷入沉默，王天行更是像霜打的茄子，平日里就呆头呆脑，如今更是看起来蔫儿了似的。
　　靳羽显然比我们这一群二十不到的人都要有经验、有学识，如果他都破不了的阵，就我学的那二两货，也完全没辙。

　　就在此时，一阵妖风刮过，众人都感到一股浓浓的不对劲，一时也顾不上研究破阵之法。
　　阵外的人皆严阵以待，我从王天行身上吸来的灵力聊胜于无，根本不可能像其他人那样举个光剑晃悠，现下两个废人做了一堆，便压着他的手，示意他先按兵不动。
　　不知道为什么，沈知善又深深看过来一眼。
　　还没等我想明白沈知善在看什么、想什么，眼前乌拉拉一黑，很多像鸟一样的东西叫吱吱扑腾着飞过来，眼看要撞在我身上，王天行迅速拉了我一把，想用他的背挡住袭来的东西，我则是整个人被他按住半蹲在地上，一点也没看清状况。
　　谁知那些小东西机灵得很，一点也没有进入这个阵法的意思，王天行的一切行动，到头来不过白忙活一场。
　　“是蝙蝠！”悦儿姐姐与我一样出身农家，对乡下生物很是熟悉。
　　“难道落水村的妖怪，是蝙蝠妖？”靳羽眉头一皱。
　　沈知善只是盯着我，也不言语。
　　呼啦啦——
　　这些尖叫的小动物，又成群扑棱回来，阵外的几人挥剑乱砍，砍落不少，我被王天行护着，站在阵中也不过干着急——阵法破不了，不畏死的蝙蝠又成群结队，战况胶着。
　　“为何不肯放过我……为何苦苦相逼……”一道幽怨的女声，在洞穴深处响起，让人头皮发紧。
　　蝙蝠们随着这道声音散去，洞中有萤萤微光亮起，我才看出，原来洞顶密密麻麻都是蝙蝠，等这些不算精通武艺的道士慢慢挥剑砍杀，是杀不完的，而我们不不远处是个断崖，断崖下又不知多深。
　　断崖下青蓝的荧光更亮了，从光芒中升起一个女妖，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妖怪用一种绚丽妖冶的方式出现——身着紫黑色的缎面夜行衣，梳着一个简单的妇人发髻，背后一双翅膀，是巨大的蝙蝠翼。
　　最奇怪的是——女妖是倒悬在空中的。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人族却不断追杀，几次擅闯我家，伤我同胞，实在是欺我良善心软，今日，我再不做那等软弱可欺的妖，便叫你们有来无回——”女妖的声音温婉粘糯，语调却又急又狠，实在给我一种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感觉。
　　说罢，女妖飞扑过来，巧妙地以蝠翼扇起一阵妖风，靳羽、沈知善和悦儿一时站不住，都被风狠狠刮在墙上，再落地时，悦儿姐姐最先吐出一口血，蝙蝠女妖见她柔弱，更是瞅准了她攻击，一连刮出好几个风刃。
　　好在靳羽不是吃素的，拉着悦儿又逃又挡，终于找到洞穴中的一处巨石藏身。
　　只有沈知善不躲不逃，就站在这劳什子夺舍天阵边上，试图与妖讲道理:“前辈，我观你慈眉善目，妖力浑厚而身无杀孽，是个善妖，颇有仙缘，再苦心修炼个几十载，说不定便能踏上仙途，何故要放下身段去作恶白白脏了手，损了功德福报”
　　“问我为何作恶，不如问问你们自己为何要来杀我？”蝙蝠女妖轻蔑一笑，抬手转向沈知善，眼看又要攻击。
　　“我们不是来杀你的，我们甚至都不认识你，我们是来救他的，他被恶人掳来这洞中。”沈知善遥指王天行。
　　“那你们为何还不走”女妖手中握着一个风旋，似乎一个应答不对，便要朝沈知善扔过来。
　　“他被困在阵中，出不来，若前辈能帮他出阵，我们立刻便走。”沈知善干脆将手中间放下，拄着地面，一副停战的架势，另一旁的靳羽，对他投来赞许的目光。
　　“你们真的不是落水村人找来的帮手”女妖犹豫了片刻。
　　“落水村你就是落水村的那只妖怪”沈知善大惊，话虽小声，才一出口，便意识到坏了。
　　“那边那个……不是住村口的刘大胆么……好啊……你们果然是落水村的人找来的，看来躲是躲不过去了，再隐忍，落水村的人也是死活不会放过我了。”蝙蝠女妖看了眼晕倒的樵夫，扔出手中风旋，趁沈知善躲避的瞬间，欺身向前。
　　眼见女妖的指甲不断伸长，扑过来却不是冲着沈知善，而是冲着我和王天行!
　　凡入阵中，皆不得出，这女妖怕是不信，以为我们两真是傻愣愣干站着——虽然我们确实是傻愣愣干站着，没有灵力，什么也做不了。
　　可就在此时，一只飞剑悄无声息地斜刺过来，扎穿女妖的双翼，剑身直直插入石洞壁，原本好好一个狠厉的女妖，此时看起来竟然像炉火上的烤串。
　　我看这飞剑，全然不是靳羽和悦儿手中的光剑，也并非沈知善的玉剑，而是一柄泛着冷光的铁剑，又始终说不上来为何似曾相识。
　　不待我细细思索，一声熟悉暴喝震动了这个洞穴，“大胆妖孽，还不速速伏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