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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逃生路 ...

  •   那两妖怪掉入陷阱后,阿饼拉上我的手,夺路狂奔。
      我被一只小小软软的手紧紧牵着,哪怕搞不清她在跑什么,哪怕不停提醒自己“这可是兄弟啊”,心中还是有一种奇妙的悖伦感在蔓延。
      我幻想过自己可能有一天会遇到一代名妓从良,她为了嫁给我舍弃金山银山,我为了娶到她被师父逐出山门、被父母逐出家门。
      我幻想过自己可能有一天会遇到一个小师妹,初初来到委羽山,对一切都很新奇,又很畏惧,对我这个玉树临风、潇洒不群的师兄一见倾心,然后我们无心向道、双双还俗,生儿育女、踏遍天涯。
      我还幻想过爹娘给我找了一个高门贵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好在新娘子羞羞怯怯、家财万贯,虽然我吃着软饭,但我们也能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可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完全没有女性魅力的山野村娃,一只质感粗糙的手,牵起来跑,像亡命天涯,像此生唯一坚厚的情谊。
      山风在耳畔呼呼作响,我的双腿机械地跟着跑,脑中却不断有画面回闪:我们初见时,阿饼看起来不过是个呆呆傻傻的店小二;我被刮骨剔肉后,她大胆无畏地跑来山顶找我聊天,给我洗脸,有一双顽皮的眼睛;她把我从夺灵阵中挖出来,救我性命;她骗我自己能活下去,却其实下了必死的决心;重逢后我惊喜非常,她消沉低落,嘴上对我满是嫌弃和无情,遇到危险却总是跟我站一边。

      她一身粗麻衣服灰扑扑的,有些地方还破了洞,头顶的童子髻松松散散,摇摇欲坠,露在外面的手和脖子脏兮兮的,跑起步来像只野猴子。
      看这这个背影,我又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阿饼是个女孩的事,全然觉得自己是对兄弟生出了邪恶的念头。
      为了制止自己再想下去,边跑边喘道:“那两个妖怪怎么了?我们不管用他们吗?”
      “你四不四傻?”阿饼专注跑路,耳鬓的乱发被风吹得乱飞,风中吹过来的声音透出一股浓郁的“懒得理你”的气息。
      “怎么了……那个陷阱……难道是你坑的他们?”我努力跟上她的步伐。
      “废话,那个绿衣服的一会儿说前面的十几年不现身是怕妖气伤着我,一会儿又说看我可怜要带我去他的妖怪府邸,牛头不对马嘴,我信他个鬼。”阿饼总算停下来,躲到一颗大树后面,想了想又开始爬树。
      “你说得有些道理,如果他说怕是真的,现在为何不怕妖气伤你?如果他说的是假的,那多半就是忌惮你爹是天师,并不是你爹的妖怪朋友,所以才一直不敢现身。。。”我领悟到阿饼的想法,才明白她先前突然活泼起来,在林中四处蹦蹦跳跳,看来那时就想引那妖怪入瓮了。
      御剑不便爬树,我跟着阿饼的动作,手脚并用地开始向上爬。
      看着她专心得像荒野小猎人一般的神情,忍不住问道:“那……方才那绿裙子说你是女娃,那……你……你……你是女娃吗?”
      说完觉得自己有些失礼,看着阿饼严肃的脸,不觉有些心虚。

      阿饼目不转睛地望着陷阱的方向,神情专注,看也不看我一眼。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理我的时候,她似乎动也没动过的嘴皮,却好像说了句:“你才是女娃!”
      由于阿饼的蹲着的树枝位置比我的高,声音有些支离破碎,我一时不知自己听对了没,看着我脑袋附近那沾满泥的脚丫子,脑中满是疑惑:“那个……你刚才说……”
      “你四不四傻?那个妖怪根本就不认识我爹,也不认识我,不知道以前在哪个犄角旮旯躲着呢,还叫我小饼,真恶心,我能叫小饼吗?”阿饼说着说着,嫌恶的感情愈发饱满真挚。
      我不敢说,叫“阿饼”和叫“小饼”到底有什么本质不同。
      不过这么说来,那妖怪确实不认识阿饼,听来的名字也有偏误,恐怕性别也有偏误。
      这么一想,我就放心了,阿饼不是么女娃娃,还是我勾肩搭背的小兄弟,还是我的生死挚交。
      至于先前那些不像话的绮思,必是被妖怪的谎话或者妖术惹出来的。
      要说我心神不稳、道心不坚容易被妖魔所侵是可能的,但要说我喜欢男孩子,那绝对不能够。

      “那。。。那个陷阱,是猎妖的吗?”解决了先前的烦闷,我心中如同拨云见日,终于忍不住关心起现在的处境来。
      “哪有,那是我以前挖了准备捕兽的。”阿饼这么一说,我开始对陷阱的作用感到头大,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要知道,以前我刚上委羽山也干过这种最要不得的事,不把妖怪当妖怪!
      委羽山的云崖囚洞,专门用来关一些战力颇高但难以驯服的妖怪。
      我曾经偷偷溜去,把一只烈性犬妖当田园犬逗着玩,如果不是师父赶来的及时,可能我早已是一坨风干了的狗大便。

      “可是——”还没等我说完,我就被藤蔓缠上了,倒吊在树上挂起来,像蜘蛛的备用餐。
      我就知道,普通陷阱,怎么挡得住妖怪呢!

      那绿裙子施施然从不远处游走过来,姿态优雅,藤蔓一直从他裙子下面延伸到我身上,源源不断地缠上我,最后把我捆得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
      讲道理,这虽是性命攸关的时刻,我却不得不担心这藤妖是否有脚气。
      绿裙子终于移动到我们面前,手上还拽着地瓜,扯起一个轻蔑的笑容,道:“不错啊,小家伙,很机警嘛。可惜了,没什么用。”
      “你既然早就想害我,为何刚才在我家不动手,非要拉我来这林中”阿饼也被藤蔓捆住倒掉起来,还左右挣扎着发问。
      “呵,那个破房子啊,李天师保不齐哪天就回去了,在那里动手,不就明摆着告诉他,人是我杀的?何必要惹一身腥。你瞧这林子多好,杀人埋骨,风过无痕。”说完,绿裙子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抬起了一只手。
      我脑袋倒悬,晕得不行,被他一笑更瘆得慌,见他抬手就更慌了。

      “祝青。”地瓜精还被绿裙子握在手中,说话奶声奶气,不知是不会看气氛,还是想救我们,“你方才还没说,悠为什么要去山下开客栈?”
      看来这绿裙子的名字大概就叫“住青”什么的,真是别扭的人,别扭的名儿。
      “方圆阵要破了,她就拆了原本阵眼上的那座破道观,搭了个客栈,假装做生意,实则掩人耳目,以仙力日日守护阵法。”绿裙子似乎觉得我们反正也跑不了,抬起的手顺势捋了捋头发。

      “没道理啊,我走的时候,明明一切还都好好的,这里人也越繁衍越多,方圆阵牢得万八千年也不会破。”地瓜精反驳道。
      “你跟悠吵架跑了没几年,这里瘟疫死了一批人,徭役又抓走一批人,阵法就出现了松动。”绿裙子叹息,“阵法在这十几年愈发不稳,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只有那个姓李的天师,十几年前带着个婴儿路过咱们这片山,不知为何就在这里撘房子住下了,谁知道是不是他搞什么邪魔歪道,阵法在这十几年烂得特别快。最近两三个月,这姓李的有事出山,竟然还把女儿托给悠照看,真是无耻,居然让悠给他看孩子……我平日都不敢去镇上找悠,生怕她不高兴我的妖气伤着凡人……谁也没想到,阵法在这段时间就不行了。”
      “悠,悠她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去守护这些人族,为什么……”地瓜精的声音愈发难过。
      “她说,既然成了这里的地仙,就要护住这里所有无辜的生灵……”绿裙子声音低沉。
      “可是……她为什么要害我性命呢,难道我就不无辜吗?”我感觉他们说的这个心中有大仁义的土地仙,和那个一刀刀把我身上的肉刮下来的黑店老板娘,根本简直不是一个人,忍不住小声插了个嘴。
      “为什么?呵,悠都为了救你们这些蝼蚁般的人族而死,明明杀你一个而能救万人,你却不肯乖乖赴死!如今悠为了救人而死,你们这些自私的蝼蚁却可以好好活着,享尽人间繁华,这多不合适。你看看,你们是不是得给悠陪葬,才公平?”那绿裙子言辞越来越离谱,嘴角挂着一抹疯狂的笑,手上亮起一团淡绿的光。

      我知道逃不了,也打不过,却仍然不肯放弃生机。
      京城聚福楼的烤全羊、望海县的陈记话梅、千羽坊的绿豆糕、我娘的招牌回锅肉以及许多其他好吃的,全都在我脑海中冒出来了,你追我赶,嘻嘻哈哈,好不热闹,仿佛赐给我不竭的渴望、无尽的力量,我紧闭双目、咬紧牙关、全身蓄力发起最后的挣扎,随着怒喝一声“破”——才发现我用尽全力仍然挣不脱藤蔓的束缚。
      没想到就在这时候,前方响起一阵悦耳的打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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