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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七章 花容天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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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天照抱着气若游丝的霍子惊冲进房中的时候,惊动了四下众人。洪天照未顾他人奇异的目光,将霍子惊平放在床上后边回头大喊,命人找郎中来为霍子惊诊治,而自己则坐在霍子惊的床边呆呆的出神。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他竟完全摸不着头绪,甚至连什么正在发生,而什么将要发生都不知道,一直以来他都是按照楼主和少楼主安排的去做,从未思索过什么。而此时,老楼主飘然不知何处去寻,少楼主又奄奄一息,再加上关于少楼主的那个难以接受的秘密......洪天照真的晕了。
然而他却知道他此时最应该做的事是什么。
守住面前这个面色如纸的人,不论他是自己的兄弟,还是......别的什么。
郎中检查的结果是,严重的全身外伤引起的体质虚弱,再加上伤寒和连续超负荷的动用真气导致急火攻心,内伤和外伤的联合作用下,霍子惊的身体早已经无法承受,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外伤?”洪天照皱眉站起身来质问郎中道,“什么样的外伤?怎么会是全身?”
那郎中被洪天照逼得一退,懦懦道:“这......少楼主的外伤是因为爆炸,可能是江南霹雳堂的火云霹雳弹所致。”
“火云霹雳弹?!”洪天照惊道,“子惊他怎么会招惹到江南霹雳堂的人?江南......霹雳堂......花家......花满楼......”
洪天照只管径自做着联想,竟在思量间将这笔帐又算在了花满楼的头上,再加上当初因张兮月而结下的误会,看来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然,他却并不知道,他与花满楼的敌对,早已是注定了的。
霍子惊平躺在床上沉沉的睡着,憔悴苍白的睡颜较之平日里英武霸气的神色,更为他平添了几分柔弱,也更让洪天照的心里泛起阵阵的怜惜。
洪天照轻轻的握着霍子惊修长的手,不时发出声声叹息。
他是承担的太多了吧,身为咀血楼的少楼主,说不出的压力与痛苦定是远比说得出的荣耀要多太多了。而他的痛楚,又有谁懂呢?谁懂他的拼搏,谁懂他的牺牲,谁懂他的不惜一切。可是洪天照懂,起码他认为,自己懂。
蓦然的,洪天照感觉到自己满心的怜惜化成了一股气,一股想要帮助霍子惊承担一切的气。他不禁伸出另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霍子惊的发迹,飞扬的眉梢,仿佛在虔诚的感受着那可以由手指通达入心的悸动。这时霍子惊自喉底低哼了一声,眉尖突然紧皱了起来,一幅恬静的画面瞬间变得灵动,其中,又带有一丝紧张。
洪天照连忙收回自己的两只手,端坐在霍子惊面前。
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人,洪天照的心底依旧还留有着一份惧怕,无论两人的距离多近,都无法消除。
霍子惊缓缓的睁开双眼,面前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最后固定为洪天照坚壮朴实的轮廓。
霍子惊微不可见的笑了,随后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准备坐起来。洪天照见状连忙伸手去扶,谁知却被霍子惊的一个冷冷的眼神瞪了回去。霍子惊背倚着床边,细细的打量着洪天照,嘴角含着奇怪的笑意。
“子惊,”洪天照道,“你的伤,我都知道了,我只想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样受的伤?是谁伤了你?郎中说你是被火云霹雳弹所伤,是江南霹雳堂的人吗?还是......花满楼?”
看着洪天照咬着牙吐出那最后三个字,霍子惊的眼中闪动过一丝狡黠的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不是江南霹雳堂。”
“那就是花满楼了?”洪天照接道,语气中隐约带着仇恨。
霍子惊没有回答,反而沉声说道:“受这点伤算什么?就算死,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报的了仇,我霍子惊就算粉身碎骨又能怎样?”霍子惊越说越激动,使得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洪天照皱眉,伸手为霍子惊抚平气息。
霍子惊回身握住洪天照的手,眼神显出一丝难得的温柔。
“报什么仇?报仇犯得着把自己搞成这样吗?”洪天照道,“这仇真的有那么重要?”
霍子惊摇了摇头:“也许你真的不会懂得。”
洪天照急道:“我不懂你要告诉我啊!”
霍子惊斜睨了洪天照一眼道:“如果我说了,你会帮我吗?”见洪天照猛地点头,霍子惊接着道:“无条件?”洪天照一就是不停的点头。霍子惊叹了口气道:“我们的仇人,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洪天照霍地站起来,“那个剑神?”经过了这一段时间在咀血楼的经历,对于江湖中较为有名的人,洪天照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他当然早已知道西门吹雪是何许人也,而在他的记忆中,也还清晰的停留着那雨夜中剑尖滴血的白色的修罗杀神的形象。
洪天照不由打了一个激灵,因为他知道,这个仇,不易报。
霍子惊抬头看着洪天照,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洪天照搔着头发苦笑坐下,问道:“那又是什么仇呢?”
霍子惊接着道:“西门吹雪在十年前......杀了我全家!那时我还小,又不会武功,我躲在柜子里,眼睁睁的看着他一个一个的杀光了我的家人!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的三尺长剑,他的一身白衣!后来我投到了咀血楼的门下,改名换姓修习武功,本想待到有一天,我可以亲手杀了西门吹雪报仇!我没日没夜的修习潋滟刀法,从没有一天懈怠过,我也凭着这一股韧劲和不怕死的胆子得到了老楼主的赏识,做了少楼主。这样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年,直到三年前,西门吹雪那个魔鬼再次出现,竟废了老楼主的武功!长剑挥舞,白衣依旧,他竟两次在我的眼前伤害我的亲人!只要我霍子惊还活着,就不会放过他!可也是三年前,我恍然醒觉,面对那样强大的敌人,但凭我一个人的实力远远不够,潋滟刀法我练就十成也还是敌不过他的轻轻一击!”
“那你.....”洪天照道,申请随霍子惊的预期波动。
“当然是改变策略,一个人不行,我便是个人,百个人!幸而我与老楼主有同样的仇人,我可以利用咀血楼的势力来报仇。”
洪天照一副了然的表情道:“那他们突然出现在洛阳......”
“是我写信引他们来的,”霍子惊道,“报仇的时候差不多到了。”
洪天照道:“这么说你已准备好了?”
霍子惊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洪天照一脸疑惑不知道霍子惊究竟是什么意思。
“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可是中间出了状况。”
“什么状况?”
“你。”
“我?”洪天照万万没有想到这事还和自己扯上了关系,不禁大感困惑。
霍子惊接着幽幽说道:“本来计划终是没有你的份的,谁知你突然冒出来,一下子就蹿升到了与我同等甚至比我更高的地位。所以计划,不得不因你更改。”
洪天照:“你可以......你可以不理会我的啊。”
“我怎么可以不理会你!”霍子惊微怒道,“我又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老楼主对你那么其中,万一你抢了我的位置,我还怎么报仇!”霍子惊一急,竟将这样的话也说了出来,随后才察觉失言,垂头侧目避开洪天照的视线。
洪天照闻言脸色微变,许久才道:“子惊......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人。可我......可我不会抢你的位置的!我一直敬重你,能够跟随你,我已经觉得很荣幸了。我是个乡下孩子,稀里糊涂的来到了这里,你们不嫌弃我,我已经觉得幸运。我不敢,更不该在奢求别的了。”洪天照俯下身子,转过脸注视着霍子惊的眼睛,接着缓缓道:“可是子惊,你告诉我,如果我真的想要抢你的位置,你会怎样?你会怎么对待我?”
霍子惊回视洪天照道:“杀了你。我真的曾经想要下手杀你。甚至在我们练功的时候我都想过加几分功力来杀了你。”
“可是你没有。”
“是啊,我没有。”霍子惊叹息着道,“我终究还是没法子杀你,即便知道留下你对我没有好处,可是我就是下不了手来杀你!”霍子惊的表情仿若有三分无奈,却有七分自嘲。从来心狠手辣的霍子惊,从来冷酷无情的霍子惊,从来连对自己都可以下狠手逼绝境的霍子惊,竟然也会有一天,对一个人心软,对一个人下不了手。而这个人,竟偏偏是自己权利攀升的绊脚石,是他视之为眼中钉的人物。这又怎么能让他不无奈,不自嘲呢。那种感觉,那种感情,纵然是无人知晓,无人承认,也终究是存在着的。
洪天照凝视着霍子惊的面颊,那从不曾流露出的脆弱的表情映在洪天照的眼里,也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底。也许人在重伤之下,精神会随着身体同样的虚弱,这才使得一向看来强大无比的霍子惊这样坦开紧掩的心扉,讲出这么多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讲的心里话。
“你下不了手......”洪天照后退坐回到椅子上,意味深长的叹道。
霍子惊目光突然闪烁,沉吟道:“我既不下手杀你,你是否该报答我?”
此话当真是没有道理,人家又不是活该给你杀,你不杀他竟然还要人家来报答你?可是洪天照却丝毫没有理会,立即接道:“怎么报答你?”
霍子惊道:“帮我报仇,也是帮咀血楼,帮老楼主报仇。我想你也愿意以此来报答老楼主的知遇之恩吧。”
洪天照忙道:“这是当然!何况是你,把我和兮月从鬼门关救了回来,那一天如果没有你,又怎么会有我的今天?别说帮你报仇,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不会推辞。”
“好,不愧是我霍子惊的兄弟。”霍子惊抬手豪爽的拍了拍洪天照的肩膀。
洪天照不由腼腆一笑,见霍子惊又因过度激动而剧烈咳嗽,连忙继续为霍子惊抚顺气息,谁知刚一靠近就被霍子惊猛地拉入怀里。
洪天照一阵战栗,只觉自己的身体与霍子惊相贴之处无比的炽热,而心脏也在快速的跳动,一种不安与喜悦交织的感觉袭上心头,胸内就像是有二百五十只不怎么可爱的猫爪子不停地挠挠挠,脸上热的仿若正要烧起火来,细细的汗珠早已从他的额角沁了出来。
他的心从未这样悸动过,就算是怀中拥着张兮月时,他也没有过这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感动与眷恋。也许他还没有完全懂得,真正可以让人不惜付出一切的爱情并不是那样清清淡淡,细若涓泉的波澜不惊,而是这样瞬间就可以爆发的,并可以焚烧世界镂刻骨髓的飞蛾扑火。他当然可以豁出性命只为护得张兮月周全,可那只是一种道义与责任。只有在拥住霍子惊时,他才真正感觉到,他拥抱住的,就是自己的全世界,为之抛弃一切也是值得,也是在所不惜。
霍子惊用力将洪天照越箍越紧,把整张脸深深的埋进洪天照的肩窝,狭长的凤目闭起,微厚的嘴唇紧抿,唇角却在微微扬起时化作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