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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峭壁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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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海边。
起先是仰躺，海水浸过耳朵，留下鼻子仍在呼吸。后来有了点力气，就侧过身，慢慢地坐起来。
暮春时节总是很冷，潮涨起来，漫过他的脚踝，浸湿了他的袜子。更汹涌的浪翻滚着，拍碎在礁石上，无数水滴溅起如彩虹一样。很多很多白色的海鸟从天空落下，间或叼着一两条小鱼摇晃着钻进岩隙间的巢穴。
它们中有些胆大的，见他只坐在原地不动弹，也放心地靠过来，在他身边悠闲地漫步，发出呱呱噪声。
他抬起头，望着岩壁的顶端。一个鲜红的身影逆着熹微的光线，在视网中模糊的蒸腾出现，脖子上缀着漂亮的珍珠。呼啸的海风刮起柔顺的长发，裙摆在风声中如旗帜般呼呼作响。
你是谁？
你应该知道的。
对方笑起来，伸出一只手。
要看看我的奖杯吗？
水落在脸上，一只海鸟经过他身边时突兀地叫了一声，微微潮湿的柔软羽毛拂过眼睑。他眨眨酸胀的双眼，那个身影突然又不见了。
他用绵软无力的双手支撑着身体的重量，背靠着岩壁缓缓站起，抬起饱含着海水的鞋袜。数不尽的白鸟停在礁石间，猩红的眼珠随着他的动作转动着，这片狭窄陡峭的碎石滩上一时间只剩下了他沉重而艰难的喘息声。
世界在旋转，眼前一片白帆黑幕。海平线在视网膜上疯狂地颤抖，海水与天空的界限也模糊了，沧浪鸀鸟皆蒙着层红光。他行走，像拖着船锚。
腹部抽抽地疼痛着，大脑与视线也不甚明晰，虚软的双腿全然无法撑不起身体的重量，在迈过第二块碎岩的时候被绊倒在地。海鸟们受了惊吓，争先恐后地发出聒噪的啼叫，它们扑腾着有力的翅膀飞起，将方才沾上的海水抖落在他的身上，像下了场薄雨。
胸口传来细微的瘙痒，就好像无数蚂蚁自上而下钻进鼻腔，顺着呼吸管爬进衰竭的肺部，肆无忌惮地喷出甲酸溶解皮肉。破碎的呼吸震荡在耳畔，他脸朝下埋在浅滩遍布的碎砾石中张开嘴大口喘息着，将稀薄的空气连同苦水一同吞进肚中，再吐出胃酸和唾液。
呕吐并不会令他更舒服一些，空荡荡的胃袋倒出的盐酸二次腐蚀了受伤的食道，火辣辣的烧灼感与其他更多的痛觉混淆在一起揉成了更深更难熬的折磨。他无法自控地张嘴，腥咸的海水漫过嘴角，又成了一轮痛楚的循环。
嗡鸣声阵阵回旋，那些鸟的啼鸣可能让他有些耳鸣了。
这不是个好迹象，很显然。
喉头溢出浓重的铁锈味，他伸出手扣在后脑勺上，黏糊糊的。身上穿的衣服也被海水浸透了，潮湿地附庸在皮肤上，触感冰冷恶心。
鸟从他身上跨过，向另一个方向聚集。
右腿可能摔断了，眼球充血，后脑勺也出了点问题，刚刚趴着的时候体重全压在肋骨上，现在肋骨可能也断了。
他支棱着手臂，勉强地撑起上半身。
越来越多的鸟聚集在一起，在海水和泥沙的分界处，它们翅膀挨着翅膀，喙挨着喙，发出刺耳的叫声。
潮退下去了。
他趴在原地缓了缓，才慢慢地站了起来。右腿已没了知觉，他正巧摸着根木棍，就支着木棍一路扶着岩石拖着条断腿往那个方向走。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因每一步都在研磨他的骨骼，磋磨他的皮肉。真的很痛，但痛到深处反而被麻痹了。甚至有了闲心去想，当初爱丽儿得了双腿上岸行走时也如这般疼痛么？
他有点想笑，才刚扯开嘴就有内脏碎片混着干涸的血块从咽喉呕出。
当他的脚隔着层湿润的布料踩上柔软的羽毛时，已足够近了。于是他挥了挥棍子，想把这些噪音制造源赶走，却没鸟理他。
他呲呲牙，这回用了点力气，嘴里发出“嘘嘘”的驱赶声。鸟们回头看他，许是见他实在可怜，才叫了两声，矜持傲慢地散开了。
层层叠叠的羽毛下盖着一个苍白的少年，稚嫩的面容被泡得浮肿，身上还有点刚才被海鸟啄出的红印子。柔软的头发如同海藻般散开，在水中柔和地浮动。
他双手压着木棍，用全身的重量将棍子深深地插进泥沙中，直着两条腿坐在少年身边。
他还活着吗？
在肢体层出不穷的痛苦中，他分出一点心思思考了一下，片刻后又伸出手去摸少年的脸。
很冰，而且很肿。仔细看看就能发现他的脸可以说是肿了一圈，显然不是刚刚落水，更像是海上浮尸。身上穿的衬衣料子倒是不错，就是被泡得有些发皱。
这么说他还真是王子了，可惜我既不是美人鱼也不是邻国公主。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竟对着这不明生死的少年直接笑出了声。喉头腥甜瘙痒，咳嗽突兀地打断了笑声，他连忙捂住嘴，却完全堵不住上涌的淤血。自指缝间溢出的血液滴在少年毫无血色的脸上，漾出一片生机的红晕。
他挪开手在水中拂动两下，掌心沾上的内脏碎块被飞快退去的潮水一齐带走了。过了一会儿，他注意到这一点猩红，又饶有兴致地将手指伸到少年人中处探了探。微弱而毫无温度的鼻息打在手指上，凉飕飕的，感觉很奇怪。
还活着呢。
他漫不经心地收回手，曲起左腿移了移臀打算找个舒服点的姿势，脚尖却正巧碰上少年趴伏着的侧腹。
“嘶——”
少年手指微颤，牙关紧咬，原本舒展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身体受惊地弓起一道圆弧。
他不动声色地离得远了些，只见那少年像条搁浅的鱼在沙滩上扑腾了两下，突然“哇”地呕出一大滩混着胃酸的海水——呃，也许全是海水？
他有些嫌弃地又离远了些，手中攥着那根木棍，坐到一旁的石块上，谨慎地观察着。海鸟们又开始靠近，其中有一只格外肥硕的贴着他手背蹭过，歪着脑袋看着这幅奇异的场景，旋即张开鸟喙不轻不重地啄了他的手一口。
“去去。”他哑着嗓子呵斥着，不耐烦地用脚尖踢了踢那只海鸟的屁股，将它赶走了。不远处的少年这会儿却像是缓过来了，被这声音一招就抬着双迷茫的双眼看过来。
漆黑的眼珠水汪汪的，配上那张说得上秀美的脸蛋和柔软的鬈发，全然是大人们最爱的乖巧脸蛋，招人得很。他却只觉得这眼神格外像条小狗，还是那种被人欺负得惨极了的落水狗。巧的是，他们都湿漉漉的，不是吗？
这无端联想引人发笑，他明知笑了只会更疼，却完全没有忍耐的意思。他先是从喉咙中挤出细微的声响，接着开始肆无忌惮地放开嗓子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呕......咳咳......”血块堵住喉咙造成了短暂的窒息，他用完好无缺的那只手用力地击打胸口，却引起更加剧烈的疼痛和新的伤口——他现在开始吐鲜血了，新鲜的，温热的，直接从食道上涌的。
现在我笑不出来了。
他有些懊恼地想，将漫出来的血吐在沙砾上，胡乱地用衣袖抹了抹，蹭得满嘴都是。
今天没有云，却好暗，太阳都像是蒙了一层雾似的，光线也散漫阴沉。潮退了，地却还湿润，很多小洞遍布在地面上。他盯着少年手边的一个小洞冒出了个气泡，猜想下面可能藏着好多蛏子。
少年被他吓了一跳，却不太敢动，此时又见他吐血，就更不敢动了。不过地上湿冷，天气又不怎么好，光披着件湿衣服很不好熬，于是他壮着胆子动了动腿想要站起来。只是还没等他聚力，就听见坐在大石头上的人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他也没看他的脸，仍关注着那莫须有的蛏子，只在少年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慢慢地重复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拆开地重复。
“你叫什么名字。”
他正常说话不像刚才笑的时候那样夸张，但比起他那张稚嫩的脸，这声音更像是走调的手风琴，说不上好听，吐字却很清晰，断句还带着种奇妙的韵律，语调也不像在询问。当他慢条斯理地说话时，竟有那么些可爱。
这回少年是听清楚了，却还是犹疑不决，他也不催，目光平移向左看鸟去了。片刻后才听得对面踟蹰的回答。
“ Je m\'appelle Char......Charles Vernet.”这声音很嫩，也沙哑，但没有他那么明显。发音很奇特，不像英国人，更不像美国人。
他听了声儿，回头认真地打量了两眼：“会写吗。”
少年愣了下，估计是没懂。他皱着眉，用脚尖别了一块石头在他跟前。见少年还是一脸茫然，他抻着脖子用木棍在沙地上扒拉了两下示意，少年这才拾起石块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划字。
他探头过去看人写字，临末了就嘟哝一句：“你是法国人？”
这遍用的是法语，发音蹩脚得不行，但好歹是在问了。少年正想点头，没料他说完了，就自顾自撇了撇嘴：“这名字好普通，一点也不法国。”
“查尔斯·韦内特？”他念了一遍，咂巴着嘴笑了笑，“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见查尔斯没有反应，他问：“你知道这是哪里不？”
查尔斯眨眼，摇头。
他又笑了一下，这回带了点戏谑意味：“这里是美国。”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副本了，我说到做到，说今天更就今天更。
没更完，这章没啥槽点，这个副本都没啥槽点，而且写得超明显了，再写两章我就标小副本的名字。
写这章好累，又要弱又要血腥，比美强惨和快苏爽难多了......可以提醒下，这是个混合副本，不过只混了一点点。本来打算这章把俩人名字都写出来的，结果还是没能做到。哎，再说吧，因为那篇推文我心情到现在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