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公子执棋

13、第 13 章

　　十九
　　燕文站在城墙上，看着身后不成风气的兵马，凄然一笑。他突然想起他四年前接到急召赶回燕国的那天。
　　他到底是来迟了，燕王已然病逝。
　　他不恨燕王把自己作为质子送往秦国，但是他恨在娘病重时他却是不曾见过一眼。
　　然后，他在高堂上看到了那个有着和他相似面孔的人。
　　尤其是眉眼，一脉相承的含笑眸。
　　那人说他名为燕丹，是他的双生兄长，他又说，吾将以燕文之名登位。
　　燕文突然觉得荒唐又可笑。一个早就不存于世的人竟假借他的名义才能站在众人面前，他只觉得可悲又可叹。他本就无意于燕君之位，可是……
　　燕丹说会好好照顾他们，转身就将他的母亲囚禁起来，而他亦被锁在主寝宫的地下室里，终无天日。
　　因为燕丹说：“现在，你则是不该存在的那个人了。”
　　三年，漫长三年，他被燕丹用各种毒药灌溉，几番几近濒死。燕丹看向他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
　　直到听到燕丹说起母亲已死，他心存死志，明明马上就可以在痛苦中解脱了，却被一只蛊虫吊着一口气。
　　他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因祸得福，因为这只虫子，他可以听到了。
　　后来他逃了出来，或者说是被燕丹故意放了出来。
　　再后来，逃离深渊的燕文成了私访的燕君。
　　二十
　　铁骑踏破城池，不愿投降的燕国子民以肉身相抵。
　　残尸骸骨，血流成河。
　　黑铁甲兵冰冷肃杀，率军的将军居高临下地骑在马上垂下眸，长|枪沥血锋利。
　　燕文折了剑，脸色苍白，他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傲骨尊严，缓缓下跪，哑声道：“求求你，别杀他们……”
　　嬴钰眼神不曾动容半分，漠然无情，抬手做了一个手势：“套上枷锁，带回去。”
　　燕文死死看向他，最后重重垂下眼。
　　也就没有看到，那柄长|枪，悄然断裂。
　　败者如狗，毫无尊严可言。
　　一路上，谩骂侮辱，群众辱虐。
　　有石子砸落，脸上便留下血痕。
　　可是燕文一动不动，昏死一般，紧闭双眼。
　　可是不睁眼也知道，那定是心死如灰的黯淡色彩。
　　槛车似乎颠簸了不少。
　　二十一
　　阴冷潮湿的地牢里，燕文又冷又痛，恨不得立即昏厥。
　　可是就在烛光前，嬴钰对他说，燕文，我恨你。
　　你杀我子民，几次三番利用我，甚至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出卖身体接近我骗取阵防图。
　　我恨你……或许我也爱着你吧……
　　可是我再也不会心甘情愿跳进你设的局里。
　　说这话时，他整个人都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可是出口的话语字字含冰淬毒：“你现如今也不过一介亡国之君。”
　　牢笼外，有人低语：“殿下，祭天仪式将开始，大王请移步。”随后他又像是不经意般提了一句“这次的祭品可是殿下您的战利品呢，恐怕是又要封赏了。”
　　战利品……祭品……祭天……
　　燕文突然撕心裂肺地咳起来，他声音其实很小，却浑身透着绝望欲死的气息。
　　嬴钰眸子颤了颤，声音都有些不稳，他沉默垂眸，笑了：“没兴趣。”
　　那人思量半晌，转身离去。
　　嬴钰却是起身走向燕文，伸手，钳起他的下巴，冷笑：“这就想死了？”
　　“没这么简单，欠我的那些，折磨你千百遍都不为过。”
　　“放心，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燕文沉默不语，或者是已经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他突然想起那天嬴钰用长|枪指着自己，神情淡漠道：“燕文昭，这场博弈，你输了。”
　　是啊，他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可是他还不能死。
　　叛国通敌的奸佞都没有死，他为什么要死？
　　他还没手刃燕丹报仇他为什么要死？
　　他要活着……他偏要活着！
　　这般想着，他的眼角却悄然滑落一滴眼泪。
　　当初被父皇送去秦国当质子时他没有哭。
　　当初被迫与嬴钰分开始他没有哭。
　　当初母亲逝去时他没有哭。
　　当初受毒药蛊虫百般折磨时他没有哭。
　　他二十余年人生，大抵只哭过三次。
　　出生啼哭算一次。
　　剩下两次，偏偏只因为同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久违了，这两天一定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