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尽》白鼠唯爱猫

9、第九章

　　救了一辈子人，被称作是妙手回春、华佗在世的大盛第一神医莫吟秋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想杀人的一天。
　　而那个人，是蒋逸扬跟别的女人的孩子。
　　那双手就这么不受控制地贴到了柳悦身上，将她狠狠推倒。
　　不，说是被莫吟秋推倒，倒不如说是在他碰到柳悦的那一刻柳悦就顺势倒了下来。
　　周围的人顿时乱作一团，各种吵杂，慌乱，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喊些什么，蒋母也在喊，她似乎已经知道了柳悦怀了他们蒋家的孙子，紧张、看重得好比命根子。
　　大夫，大夫？
　　他不就是蒋家村最好的大夫吗？
　　可是蒋母柳悦都不准他靠近，她们排斥他，戒备他，唯恐不及地避着他。柳悦更是白着脸哭喊着说他要害她，要害她的孩子。
　　他百口莫辩。
　　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因此，对上蒋逸扬那轻飘飘却冷得刺骨的质问，莫吟秋只觉浑身僵冷，脑袋空白一片，他颤着唇想要问出一句：难道在你心里，我是这么恶毒的人吗？
　　但唇瓣再三蠕动，他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只能看着蒋逸扬用着失望的眼神看他，给予他一个冷冰冰的背影，将温情的关怀一点都不保留的交付给柳悦。
　　“滚，你个贱人，不要脸的下贱东西，如果我孙子有什么万一，我一定杀了你偿命！滚——”
　　蒋母见莫吟秋还傻愣愣的站着，气不打一处来，拎起凳子就往莫吟秋身上砸，赶着他出去。
　　莫吟秋被砸得浑身疼，肚子也疼，可最疼的，还是他的心。
　　从始至终，蒋逸扬没有回过一次头，他的心思，全在柳悦身上。
　　莫吟秋被蒋母砸出了蒋家大门，浑浑噩噩地回到医庐，身心俱疲地瘫坐在地时，肚子忽然一阵剧烈疼痛，疼得莫吟秋脸色瞬间惨白，血色全无。
　　莫吟秋慌忙地为自己诊脉，无意摸到另外一个脉搏，吓了他一跳。急忙再仔细静下心摸了下脉，确认第二个心跳不是自己的错觉，那隐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禁不住地滚落。
　　怎么就在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尽管伤心于蒋逸扬对他冷淡的态度，但莫吟秋心中还是因为这个孩子重燃起了希望。他向来渴望有个家庭有个亲人陪伴，如今这个孩子，就将是他最亲的亲人。
　　莫吟秋细心安着胎，即便又一个多月没能见到蒋逸扬，但听看诊的村民时常提起蒋逸扬跟柳悦之间的恩恩爱爱缠缠绵绵，心还是不住抽痛了起来。尤其是猝不及防地听说他们要拜堂成亲的消息后，莫吟秋到底心乱了，慌了，丢下看诊的病人，直接冲到了蒋家去阻止他们。
　　原来这一个多月来，蒋逸扬一直在照顾着柳悦和孩子，在蒋母和柳家父母的撺掇下，两人在今天这个黄道吉日定下，蒋家至此大变了个模样，红色灯笼挂着是那样喜庆红火。
　　门外还在响着鞭炮，村子里的孩子们你追我赶的，嘴里唱着祝福的童谣，然后从站在门前的蒋氏宗亲手中接过喜糖，欢欢喜喜地奔走相告。
　　蒋逸扬穿着一身特制的喜袍，衣料很精致也很绵软，穿在他身上特别服帖，勾勒出高大精壮的身躯。略微黝黑的皮肤在大红色的反衬下显得格外精神，不苟言笑下压的嘴角仿佛也在止不住的上扬，看着着实内心欢喜。
　　他的目光锐利，直勾勾地望着大门口，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在喜娘的搀扶下步步生莲地走进，一步一摇曳，那般婀娜。
　　新娘子似乎有些紧张，也似乎能感受到蒋逸扬的注视和喜悦，抓着红绸的手紧得几乎发白，等真正走到蒋逸扬身边，觉察到他不甘愿地牵起红稠的另一头，手才不动声色地缓缓放松下来，被喜帕盖住的脸上扬起一个得意的笑。
　　莫吟秋赶到的时候，两人正准备一拜天地，他遥遥就看到了一身喜气的蒋逸扬，那身红嫁衣鲜艳的直刺双眼，而那身边与他相得益彰的身影更是化作万千长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胸口，疼得痛不欲生。
　　他以为自己真的能够释怀，能够放下，只要有个孩子就够了，可是他太低估人心了，他太贪婪，他做不到将自己的爱人让给别人，更做不到让自己孩子的父亲成为别人孩子的父亲。
　　因此，莫吟秋做了他这辈子最为失智、最为疯狂的举动——
　　“不准拜——”
　　莫吟秋冲进去就是将蒋逸扬拉到一边。柳悦一听是莫吟秋的声音，惊得立马掀了盖头，微微眯起眼瞥向蒋逸扬。蒋母本是笑吟吟地等着两人拜堂，哪知道半途杀出个莫吟秋，脸色刷的黑了下来，指着莫吟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莫吟秋没有回嘴，只是直视蒋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道：“您当初答应过，只要逸扬有个孩子，就准许他跟我在一起，如今，我也不再隐瞒，我已经怀了逸扬的孩子，请您信守诺言，允许逸扬跟我在一起。”
　　莫吟秋这话如同石破天惊，一下子惊呆了现场几十个人，霎时间，几十双眼睛扫向了莫吟秋那还算平坦的小腹，全是不可思议，不敢相信，甚至还有人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他。
　　是啊，男人能怀孕，那不是怪物是什么。
　　“骗谁呢你，一个大男人还真不要脸，空口白牙就说自己有身孕，当我们不识字好糊弄是吧？”
　　“就是就是，男人能怀孕，母猪都能上树去了。”
　　“莫大夫，这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要说你已有身孕，莫非，你还是个女儿身不成？”
　　柳家来的亲戚们哪能容忍一个男人大闹柳悦的婚事，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叫了起来。
　　莫吟秋也是铁了心，往那一站：“要是你们不信，大可一验。”
　　由于上次莫吟秋来闹过后柳悦的胎儿一直不稳，因此蒋家一直备着一名老大夫，既然莫吟秋要求当场验视，那位老大夫也就众望所归地站了出来，替莫吟秋细细诊起脉来。
　　老大夫诊了好一会儿，众人等的又是心焦又是忐忑，搞得莫吟秋肚子里的孩子有否跟他们也有什么关系似的，而最为紧张担心的不啻为蒋逸扬，柳悦甚至能看出他额上渗出的细微汗水。
　　尤其是当老大夫点头承认莫吟秋确实怀有两个月身孕，并且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后，全场沸腾哗然，一个个越发惊异骇然，投向蒋母蒋逸扬的目光都变得奇怪。
　　蒋逸扬差点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喜悦，恨不能当场抱起莫吟秋痛快地转上几十圈，可是身旁不远处投来警告威胁的视线却如同一盆冷水，一下子浇熄了他的欢腾。
　　蒋母是最好面子的人，自然不能忍受村民异样的眼光，正想斥责莫吟秋胡说八道的时候，柳悦忽然翩翩走上前来。
　　她好不容易用计分化了两人，更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找了个便宜爹，怎么可能让莫吟秋在这个时候毁了她的筹谋，于是她语笑嫣嫣，温柔小意地微微歪头咦了一声：“怀孕两个月？莫大夫是不是认错孩子父亲了？这三个月来，逸扬可是日日夜夜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
　　说是守，实则是被柳悦要挟着软禁在家，由蒋母看着。蒋逸扬就算是再恼怒，也不可能对蒋母动手争执，只能憋屈地闷在房门里终日与酒为伴。
　　因此，被柳悦这么一提醒，蒋逸扬激动的心情登时遭到冰冻似的冷却下来，看向莫吟秋的眼神里下意识带了分质疑。
　　他似乎也在质疑那个孩子是不是他的。
　　莫吟秋看出这点情绪，心底豁然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吹了进来，冷得他直发抖。
　　但他还是强忍着一个字一个字解释，是因为孕子药在事后服用跟事前服用会有一个月的时间差……
　　可在场依旧没有人相信，而柳悦的一句话更是将莫吟秋打入深渊。
　　“这孕子药是什么东西，什么疗效，只有莫大夫您一个人知道，您想怎么说都行呀，而且万一您这是用别人的孩子来装是逸扬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再者，就算您说的是真的，三个月前进出医庐的可不是逸扬一个，您怎么能那么肯定那个孩子就是逸扬的呢？”
　　“我……”
　　莫吟秋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没办法证明，在孩子没出生之前，他能怎么证明？
　　他只能希冀地看向蒋逸扬，期盼他能站出来为他说句话，哪怕一句。满场几十个人中，懂他的只有蒋逸扬，他不是那种人，他怎么可能做这种鱼目混珠的事。
　　可是蒋逸扬没有。
　　他想起了那天好不容易见到莫吟秋时正在跟他拉拉扯扯亲密无间的那个男人，拳头一点点收紧。
　　理智告诉他柳悦说的都是假的，他要相信吟秋，吟秋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他爱的只有他，他的身体也只有他碰过。
　　可是情感却让他在这一刻犹疑。
　　差了一个月，真的会是他的孩子吗？
　　孕子药在事前事后服用，真的会有一个月的时间落差吗？
　　吟秋明明是第一次服用孕子药，怎么可能知道两者间的差别……
　　一系列的疑问充斥着蒋逸扬的脑海，他失了神，因此他没看到，莫吟秋在这一刻心灰意冷的眼神，里面的光消失了。
　　蒋逸扬没有站出来为莫吟秋说话，在场的人也都不相信莫吟秋的托辞，就连原先跟他相处友善的村民都用鄙夷嫌恶的眼神瞅他，尤其是一些妇人，想到自己的丈夫时常前往医庐一呆就是好久，不由担心莫吟秋这个不要脸的二椅子是不是有勾引过他，那肚子里的孩子是否也有自己丈夫的一份子。
　　越想越恶心，有人便率先喊着要把莫吟秋给赶出去。紧接着，满堂全是让莫吟秋滚出去的声音。
　　蒋母趁机而动，抄起扫帚就是一顿轰打。
　　莫吟秋被赶出了蒋家大门，只能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蒋逸扬跟柳悦继续拜堂，看到他们礼成进入洞房，心痛到麻木。
　　直到深夜，大家吃饱喝足陆续散场，所有人看到他时都退避三舍，却又议论纷纷。蒋母听着那些风言风语，怒不可遏，再看他丧着脸杵在他们蒋家大门口，更是恨得不行，再度端起扫帚就是打他，嘴里还骂骂咧咧：“滚，恶心的二椅子，兔儿爷，我儿子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在今天来捣乱，在全村人面前倒他面子，给我滚，别再让我见到你，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莫吟秋被迫赶的远了，身上带着被蒋娘打的伤，跌跌撞撞的走出村子，本是准备回医庐，但看到夜已深，没有多少星辰的黑夜将村子前的大山勾勒得格外神秘令人向往。鬼使神差地，莫吟秋踏上了山坡。
　　莫吟秋来到了当初蒋逸扬带他来看日出的那座山头，一个人孤单地看了日出。他想起当初蒋逸扬在身边曾说过的一生一世，说过只要他喜欢，他以后都会来陪他看的誓言，不禁苦笑了起来。
　　今后，这个位置身边的人，怕再也不是他了吧。
　　旭日初升，并不明亮刺眼的阳光披洒在莫吟秋冻了一夜的身躯上，没有给他带来一丝暖意，心底，依旧冰寒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