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照野》山色酿酒

25、开战

　　林昭站在原地，没动。

　　路温寒没有再喊，沉默地凝视着他。

　　“我…”林昭张了张嘴，忽然说：“我很抱歉。”

　　路温寒微蹙了下眉头，大约疑惑学生为何突然道歉，路温寒步至餐桌旁坐下，铺开了用餐帕，淡漠地反问：“为什么抱歉？”

　　“不知道。”林昭心生慌乱，他垂下眼帘，压低了嗓音：“我以为，您非常爱沈指挥。”

　　路温寒切开牛排，横切纵划，将一大块咸香牛排肉切割成大小相同的小块。他看上去十分认真，保证了每一块肉都均匀地沾到酱汁，然后在牛排碎块上铺了沙拉。

　　“过来。”路温寒头也没抬。

　　“我…可以不过来吗？”林昭的大脑几乎停止转动，所有回答都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

　　“不可以。”路温寒还是没抬头。

　　“……”林昭慢慢地、挪着小碎步靠近餐桌。

　　路温寒抬眼，眼角视线淡漠地扫过他，将切好的、铺了沙拉的牛排递到林昭面前，西蒙上前为林昭拉开座椅。

　　“你在维尔塔食堂经常点牛排，我想你喜欢这个。”路温寒的语气似乎永远一个样，犹如冰冷的无机质，不掺杂任何情感因素。

　　然而，就是这样看上去薄情寡欲的路温寒，也让林昭不可避免地想起镜中画面。现在的路温寒有多冰冷，那时的路温寒就有多炽热。

　　林昭捏银叉的手一抖，叉子掉落，林昭手忙脚乱俯身去捡，撞翻了他手边的玻璃杯，杯子打翻，甜汁流了一地。

　　林昭蹲在地上，懵了，呆呆地盯着一地狼藉。

　　“西蒙。”路温寒说。

　　西蒙训练有素地上前，他戴着手套，拾起大片碎玻璃，拿走林昭从地上捡起来的银叉，递给家务AI，然后让AI清扫剩下的碎玻璃渣。

　　“对不起。”林昭蹲在地上说，他的视线紧紧黏住地毯上的繁复花纹。

　　忽然，面前多出一双军靴。

　　“起来。”路温寒在他头顶命令。

　　林昭怔怔地抬头，路温寒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一使劲，将林昭带起身，惯性作用下，林昭撞进路温寒怀里，路将军摸了摸他的脑袋，像往常那样，这个抚摸里没有任何亲昵意味，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动作。

　　为什么，林昭心想，为什么他感受不到，路温寒喜欢他吗？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他想错了？路温寒对他，只是老师对学生应有的态度？

　　是我想多了，或许。林昭松口气，他听见心里大石落地的声音。

　　路温寒很快就放开他。

　　解开心头疑惑，林昭总算回了神，他局促地在餐桌旁坐下，被震惊到神游天外的魂魄回归躯体，林昭低头慢条斯理地吃牛排。

　　路温寒沉默地观察他。

　　少年坐得笔直，餐桌下两条腿非常规矩地九十度弯曲，他进食的姿势透出一种教养良好的优雅，食不露齿、细嚼慢咽，密匝匝的睫毛微微颤抖，柔软的栗色头发发梢自然蜷曲，桃花眼下是秀美的鼻梁和浅色双唇。

　　“林昭。”路温寒低念他的名字。

　　少年抬起头，漂亮的眼珠子朝向他，犹如溪水般清澈，像浮在清泉上的琉璃，黑白分明，眉是大雾迷蒙下的远山那般淡的颜色，让他想起古地球的水墨画。

　　美好的面貌，一径在他心底的白纸上泼了开去。

　　水色蔓延。

　　“多吃点。”路温寒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啊？”林昭懵了下，旋即点头：“好。”他低头戳了肉块，停住没动，过一会儿，抬起头望向路温寒，轻声说：“老师也是。”

　　“嗯。”路温寒回应得很快，声音却是一贯的凉薄，缺乏情感厚度。

　　下午林昭在将军府卧室里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就该出发去凌风港了。

　　他跟着路温寒乘坐飞梭到南半球，然后被编入新军队列，没日没夜的操练。

　　两天后，林昭得到消息，路温寒已经率军前往卫兰跃迁关卡，大军集结完毕，即日启程直奔联盟首都星，平京。

　　路温寒没有来和林昭道别，大约认为没必要。

　　一天的训练结束，林昭在新兵营宿舍躺尸，料想时候该到了，偷偷溜出宿舍。

　　二傻冒出来，抱住他衣领，它收到联盟传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林昭：“小公子，C21神经病毒破坏性远超预期，联盟没把握在有限时间内将最高机密全部转移，他们请求您回平京协助。”

　　林昭沿着凌风港的公路奔跑，凌风港靠海，南半球正是夏季，他穿了件短袖，皮肤被空气浸泡，变得黏腻而湿润，林昭跑近了机甲发射点。

　　他大声喊：“二傻！”

　　“方圆五百里所有帝国监控已切断，电磁锁解除，机甲发射冷却槽准备，光能量驱动就绪。当前坐标照野X78Y42，跃迁坐标卫兰X21Y71Z103，目的地坐标平京X09Y12Z71，高维折叠展开，当前维度4，三S机甲凤吟，操纵者林昭，请确认。”

　　“确认。”

　　灿金凤凰犹如平原上拔地而起的巨大太阳，羽翼将整个世间熔化为茫无边际的刺目淡金流光，遮天蔽日的巨翼凤凰下，金色机甲放射出耀眼光芒，林昭踏上透明舷梯，犹如走在云端，进入了凤吟控制中枢。

　　“光晶体神经元连接通路最高级，”二傻的声音传来，“安全防护系统最高级，光能量驱动最大化，时间银河纪元3452年4月24日18时47分，凤吟启程。”

　　·

　　联盟平京星外，帝国战舰群包围了这颗曾经不可一世的星球。

　　路温寒在母舰作战指挥室，负手而立，他面前的屏幕中是孤独旋转的联盟平京星。

　　“将军，各单位作战准备完毕！”下士禀报，路温寒抬起手：“陆战部队着陆后，机甲部队掩护，着陆位置，平京首府。”

　　“是！”下士行军礼，小跑着回到控制台前，指挥各部队准备着陆。

　　帝国所有战舰同一时刻发动，尾部喷射火光，犹如燃烧漆黑太空的火的海洋。

　　忽然，一座战舰爆炸，紧接着，母舰发生剧烈颤动，警报声急促响起：“警告，高能不明飞行物迅速靠近！”

　　路温寒伫立，纹丝不动，众人看统帅岿然不乱，也不敢乱动。

　　屏幕中，金色光点自光年外悄然而至，逐渐放大，轮廓愈发清晰。

　　“将军！！”看清来者全貌，下士惊恐得整张脸都扭曲了，不顾一切大吼：“将军！传闻中的三S机甲凤吟！！！！”

　　似乎一切都说好在同一时刻轰然爆发。

　　西蒙冲进作战指挥室，喘着粗气报告：“将军，凌风港传来消息，出现三S机甲凤吟，新兵营说林昭……林昭……”

　　路温寒负在身后的双手狠狠捏紧，目光狠厉阴鸷，过度压抑愤怒让他额头青筋凸起。

　　“林昭不见了——”西蒙半跪在地，重重低下头。